《御玲珑》戴领领

42、倾世（二）

　　这日清晨，玲珑正睡得迷糊之际，就听得若晴姑姑在耳边轻唤道：“小懒虫，起床啦！今天可是中秋节，曾祖母见昨晚你观戏入迷又被师父逮个正着，想着今日他定要罚你，特地一早让姑姑来卧房将你先领了出去。”
　　玲珑揉着惺松的睡眼，得意道：“师父他才没有要处罚我呢！”
　　“哦？”季若晴有些诧异，在寺中这几日表哥似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催促着玲珑快快起床：“今日上午钟灵寺有接济之举，曾祖母早早吩咐下来，我们都要往寺前施粥派饼接济穷困之人，晚上还要行夕月之祭，可忙着了。”

　　“夕月之祭？可有观皮影戏那般有趣？”玲珑一听这新鲜之词，忙追问道。
　　“你呀，就知道贪玩。夕月便是祭拜月神。每逢中秋都要举行迎寒和祭月仪式，大家都穿上新衣焚香拜月，祈求月神保佑。”若晴见玲珑已起床梳洗完毕，便吩咐贴身丫头将一套粉色素锦襦裙拿了过来。
　　在玲珑身上比对一番，叹道：“这粉嫩之色衬着我们小玲珑白瓷似的肌肤，简直绝了。”

　　玲珑见姑姑手中的粉色衣裙，便问道：“姑姑，这可是给我做的新衣裳，只是我甚少穿粉色，今日突然穿上恐会不习惯。”玲珑自幼就偏爱淡绿、淡青、湖蓝之冷色调，好象还从未穿过这粉色。
　　季若晴扑哧一笑：“小姑娘就应该多穿粉色，显得娇艳动人。来，快穿上，这可是姑姑选了好久才选到的上好衣料。再说，我们小玲珑也渐渐长大了，拜月之时，许是月老见了，这么标致一小姑娘，他喜欢得紧，就给许配了一桩好姻缘。”

　　玲珑虽是天真烂漫，眼下闻得姑姑之言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追着姑姑撒娇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好姻缘，我只要每天和师父在一起便好了。”
　　两人穿戴一新随着丫头婆子一并来到寺前。寺前施济处已挤满了人，其中确有贫病之老幼妇孺，但更多的是慕名而来一睹御风堡众人风姿的“闲人”。
　　修昭大师先诵了一段普世之言，这才正式开始施济。众人一见御风堡的小姐与年轻丫头便不顾一切地往前挤，都想要最近距离地接触平日只能在梦中相思的“仙女们”。

　　玲珑见人潮汹涌，眼见那些面黄肌瘦的老人小孩却只能可怜无助地站在外面。她也顾不了许多，提起一大盒月饼、糕点便从人群背后绕了过去。
　　她悄悄绕到人群外，见几个瘦弱小孩正饿得哇哇大哭，连忙打开食盒招手道：“快过来，这些全都给你们。”
　　小孩见突然有人施舍吃食一涌而上，伸手便抢。不消片刻，玲珑拿来的食物便一抢而空。众人忽见人群中一粉裳少女，貌似月中嫦娥一般，亦纷纷回过头朝玲珑这边涌来。

　　一时间，不少登徒子不怀好意，趁机向前疯挤。眼见要将几个抢食的孩子推倒在地，玲珑见场面混乱忙冲过去将他们护在身后。人群越来越拥挤，玲珑的身子都被挤得摇摇晃晃，站立不定，她感觉有人不断地在她手上乱摸乱抓着……
　　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突破重围。
　　这边，江御北本护着祖母在施粥救济，侧目一看玲珑已不在身旁，心中一阵焦急，四下搜索，终于看到被困在人群之中的玲珑。

　　他来不及思考，便纵身跃入汹涌人群之中，一路艰难扒开人群来到玲珑身边。他将玲珑与孩子一把护于身后，此时他亦不能出手伤了无辜之人，只能如一堵坚实的墙壁在人潮中生生隔出一个安全的空间来。
　　不知过了多久，阿福才在人群之中找到少主与小姐。他忙唤上几个小厮来到少主身侧，玲珑见有人来增援，急声唤道：“先将几个孩子救出去。”

　　阿福与小厮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几个孩子一一抱出人潮安置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玲珑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她与师父如何从这汹涌人潮中全身而退。
　　江御北见几个孩子已安全带出，他转过身将玲珑紧紧抱在胸前，任凭人潮熙攘、呼声肆虐，师父的怀抱就是一个安稳的世界。
　　玲珑的脸紧紧地贴在师父的胸前，她都能感受到师父胸腔的灼热与剧烈地律动，一声声铿锵有力。

　　随着师父纵身飞跃，玲珑只得用手环住他的腰，抬头望见师父弧度坚毅的下颔与侧脸，玲珑的心猛然加速——这全然不似小时候她依偎在师父怀中。
　　此时紧贴着师父的前胸与腰际，她意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此紊乱，呼吸都急促起来。自己的脸甚至如火烧一般烫热，怎么会有这般异样的感觉，玲珑不敢再往下想，手不自觉地一松，从师父身上“掉”了下来。

　　幸亏师父已稳稳落地，两人已从人潮中飞身而出。江御北急切地望向玲珑：“让师父看看可有受伤？”
　　玲珑不敢抬头与师父的目光对视，可以想象此时她的脸定如煮熟的螃蟹一般，她生怕师父察觉出她的异样，只是低头细语道：“师父，我很好。只是想先回屋休息了。”
　　此时，她只愿快快避开师父，让自己静一静。
　　季若晴与小雨儿忙上前扶住玲珑朝雅筑走去。

　　整个下午玲珑都躲在卧房之中不肯外出，师父因为担心她来过几次皆被她以困倦难起为由挡在了门外，惹得老夫人都差人来问过好几回。
　　其实她何来困倦，她分明就是坐立难安。只要一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她便整个人都不平静了。现在如若让师父来看她，他定会坐在她的床边，摸摸她的额头，帮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温存细语地问道：“玲珑，告诉师父可有哪里不舒服？”
　　往日她生病时，师父都是如此的，她也总是趁机娇气十足地提出各种“无理”要求，师父都会很快答应。可眼下，她竟这般害怕见师父，她到底是怎么啦……

　　夜色降临，季若晴便领着众人忙碌开来。今年的夕月仪式在钟灵寺的莲花池前举行，此前有诸多物品要备着。
　　季若晴令小厮在寺前空旷之处设下大香案，又命婆子们将备好的祭品一一供奉上来——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极尽丰盛，她还不忘命厨娘细心地将西瓜切成莲花状；红烛高燃，季若晴虔诚地双手将月亮神像朝向月亮之位摆放，又焚起檀香。
　　一切备置妥当后，她才命人将老夫人请到案前。老夫人先焚香向月祷告，叩首祭拜，众人皆依次拜月祈福。而后，秋月将团圆月饼奉至老夫人桌前，老夫人举刀切开，众人共食之，寓意着共享团圆。

　　满月如银盘悬于中天，将圣洁之光辉轻洒向天地之间，心境亦为之清朗明亮。一时钟磬诵经声不绝于耳，众人围坐于凉亭内，赏月品茗、吟诗作对；夜游之人亦聚于山中，吟风弄月、月下游玩；许愿池边少年男女放灯许愿、祈愿良缘；好一派盛世中秋之景。
　　玲珑一袭粉裳立于曾祖母身侧，今夜她却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若是平常见这热闹场景，早就吵嚷着要去观灯许愿了。
　　江御北一直忧心着，玲珑是否白日被吓着了，他分明觉察到她在躲着自己。

　　夜色愈沉，众人狂欢了一会，终是安静了一些。
　　清风伴着流水声，在月下林间浅吟低唱，许愿池水波微漾。
　　似只是一眨眼的瞬间，整个许愿池从高处山涧之源至峰下护城河畔，蜿蜒曲折的水道中尽是流动的光彩，灼灼其华；站在山寺远望去，这条光带有如灿烂星河，流萤飞舞，彩练飘动。
　　细看之下这溢彩的灯海竟都是由盏盏花灯连接而成，有的飘浮在水中，有的点缀在草丛，有的轻挂在树梢……

　　众人皆为眼前奇异之景深深折服，叹为观止。玲珑亦惊讶得无法言语，如此壮观之灯海，也许是她此生都难忘的记忆了。
　　流光溢彩间，一白衣公子飘然而至，渐渐清晰。当玲珑看清他的眉眼之时，竟惊呼出声：“夏小二……”
　　“是我！”夏小二带着清笑的温存立于玲珑不远处，那一身白衣在月下如初见般闪着清浅的光辉。

　　一时间，玲珑的脑中只剩下她与夏小二之间的约定，她不顾一切冲向夏小二。他和她就这样在漫山灯海中两两相望，眸中只余下彼此的身影。
　　他终是出现了。江御北望向玲珑，此刻她的眼中只余得下夏小二一人。
　　老夫人见玲珑如此欣喜地奔向一年轻公子，御北亦不加阻拦，心中似是明白了几分。月下少年男女竟是如此般配，老夫人不禁感叹道：“白衣贵公子，粉裳俏佳人。御北你可知那是哪家公子？”

　　江御北终是不语。季若晴见表哥如此奇怪之神情，只好揣度着回道：“祖母，这白衣公子莫不是玲珑之前提起的救过她性命的那位夏公子？”
　　小雨儿闻之忙和道：“姑姑说的对极了，正是那位夏公子。”
　　老夫人点点头，朝御北语道：“既然是玲珑的救命恩人，御北你怎能不替玲珑报答恩人？”
　　江御北似是全然没有听祖母言语，他现在的心很乱，隐隐还有刺痛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
　　白衣贵公子，粉裳俏佳人——玲珑向来是不穿粉色的，原来今日全是为了他。
　　昨夜观皮影戏，她亦是如约而至，她终是骗了自己。
　　十年护偌，自己终只是如亲人般的师父。
　　江御北，从此，他们两情相悦，情思缠绵，白首偕老，于你又有何干？

作者有话说

　　师父终是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