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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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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应天府
寒风萧瑟,北方平原白雪皑皑,冰封千里。虽是隆冬季节,南京应天府却依旧是一派世俗繁华,勾栏酒肆中弹词唱曲,歌舞杂技,纵情恣肆,好不热闹。
屹立于城北的御风堡,门楼高耸,古树参天。两尊花岗岩雕成的石狮昂首两侧,十余家丁分两列威武立于门楼之下,这便是已故定国公的府邸——江府。
江家一门忠烈武将在应天府当是首屈一指的显赫之家。祖辈江定川随宋太祖平定后蜀南汉,战功显赫被太祖加封为定国公,五十岁时在平南唐之战中身死沙场;父辈江拓平定北汉,屡立奇功,皇上大为器重,封为征北大将军,在征西伐夏一役中战死疆场。
几代人的前赴后继浴血奋战才结束了中原大地的割据战乱生灵涂炭,换来了北宋朝短暂的和平。
如今江家第三代只存一支血脉——江御北。他世袭了祖父的爵号,虽文韬武略却无心朝政,只醉心于名山大川,剑谱兵器。即便如此,江家的主母——江老夫人亦不阻拦,只要孙子健康平安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老夫人年近七旬,经历了太多世间苍桑、生死离别,对于功名利禄早已看淡。近日孙媳妇纤璇怀有身孕,老人家喜不自禁,令全堡上下焚香祷告,祈祷菩萨保佑纤璇能平安诞下曾孙,也算是了却老夫人多年的夙愿。
御风堡许久没有如此喜庆,全堡上下早早就为了小少主的诞生而忙碌准备,管家季腾飞更是事无巨细地将筹备事宜向老夫人一一汇报。老夫人则忙着召集府上手巧的绣娘们,选了上好的布料为婴儿缝制衣物。
江御北亦是日日陪伴在爱妻身侧,他轻抚着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唐纤璇倚在夫君怀里,柔声问道。“夫君,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好,如娘亲一般温婉可人。”突然江御北似是感觉到了小家伙在肚子里不安分地乱踢乱动,便又笑道:“不过看这小家伙在娘亲肚子里调皮的架式,很可能是个莽撞的小子。”
“这应该是学着爹爹的。”唐纤璇娇嗔地看向夫君,白暂的脸上泛起红晕。
“爹爹平时可有莽撞?”江御北突然一脸坏笑,将脸凑向妻子。唐纤璇顿时满脸绯红,两人虽已成亲三年,每次亲近她还总如初恋般娇羞青涩,让江御北更是爱怜。
唐纤璇将手放入御北手掌之中,继续说道:“如若是个女孩,就和凝香姐姐家的玲珑结成姐妹;如若是个男孩,我们与翡大哥凝香姐姐一家正好结成姻亲,如此甚好亲上加亲,两家世代交好。”她闲暇时常会忆起大理几日的美好时光,对玲珑也是时常挂念。
“好,夫君都听你的。”江御北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宠爱的表情与平时真是判若两人。
“那你可还记得五年之约?只是五年之期已过大半,玲珑拜师之日,我们的宝宝才两岁不到,到时大概只有你一人能前往大理了?”思及此,纤璇不免有些失落。
江御北轻轻将妻子拥入怀中,宽慰道:“承诺之事,我岂会忘记。娘子何须着急,届时我修书一封邀请兄嫂带着玲珑北上应天府,来住上一段时日,既可履行拜师之承诺,也可让两个宝贝一起嬉戏玩耍,岂非两全?至于娘子想再赏大理风光,等宝宝大一点,我们便带他一起游历江湖。”
唐纤璇听罢,展颜一笑,将头靠在御北肩上,明眸似水,温情脉脉地看着他。
时光曼妙,正当两人缠绵悱恻之际,季若晴端了一碗羹走了进来,“纤璇姐姐,冬季有些干燥,我炖了份鸡丝银耳羹给你润润嗓子。”抬头见两人正倚在榻上,不禁羞红了脸,急忙转身欲退去。
唐纤璇见若晴进来,忙坐正身子悦色道:“若晴有心了,我的饮食张妈她们张罗就好了,总是让你煮羹熬汤,我实在过意不去。”
季若晴莹莹一笑,来到榻边将一个软枕轻靠在纤璇背后:“你就是我的姐姐,姐姐怀孕了,做妹妹的理当服侍。也不过是些小事,姐姐不必挂在心上。我看姐姐昨日手似是一些浮肿,我平日闲来无事时,学了一些按摩消肿的手法,不如我给姐姐试试,如何?”
纤璇见若晴这般体贴,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说:“若晴妹妹,日后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好福气!”
季若晴的母亲是御北姑母,因病早逝,若晴从小就跟着父亲季腾飞在御风堡长大。府内的人都尊称她为表小姐,也算是名门闺秀,却从来没有小姐的架子,纤璇从心底喜欢这个温驯懂事的妹妹。
若晴听罢神情羞涩,她望向江御北,喃喃回道:“这个人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呢?”
江御北并没有回应,脸上又恢复到昔日的孤傲,起身道:“你们且谈着,我先出去了。”
若晴的脸上闪过一丝落漠,随即她又换上平常笑容,让纤璇靠在软枕上,拇指和食指轻柔地在她微微浮肿的手臂上来回按摩,均匀的力度让纤璇顿感放松。
若晴在香龛上燃起一束清香,香气萦绕间,唐纤璇渐渐睡着了。
随着产期临近,纤璇的身子越来越笨重,手腿经常浮肿,白日里也有些神思绻怠。
御北每次看到妻子难受的样子,总是心疼不已,终日地陪伴在她身边,生怕有什么闪失。
老夫人看他紧张得夜不能寐的样子,忍不住宽慰:“女人在怀孕和生产时总是要受些苦,纤璇现在都是正常的孕期症状。御北你呀,关心则乱,这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从宫中请来太医,不会有问题的。”
“奶奶,纤璇生产的时候孙儿可否陪伴在侧?”江御北眼见当下纤璇便如此难受,生产时那种剧痛,他绝不忍心让她一人面对。
老夫人慈爱地笑了,这个孙儿自从父母过世后,性子一直孤僻桀骜,总是与人刻意保持距离。自从遇到了纤璇,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一物降一物呀,她故意打趣孙儿:“原来我们御北是个如此知道疼人的男儿,奶奶以前怎么不知道?不过初为人父,不免会紧张些。”
听了祖母的话,纤璇羞涩地埋怨御北:“我哪曾那般娇弱?”说是埋怨,言语间却是掩饰不住柔情蜜意。
“再说若晴妹妹每隔几日便帮我按摩舒缓,已减轻了许多难受与不便了。”季若晴立于一旁并未答话,似是走神一般。
老夫人见小两口恩爱的模样,又闻若晴与纤璇姑嫂和睦,从心底感到欣慰,她一手拉着纤璇,一手拉着若晴,笑呵呵地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才是江府最大的福气。”
元宵过后不久,便到了纤璇临盆之日,御北站在产房外,听着纤璇一阵阵忍隐的阵痛声,心急如焚。老夫人特地从宫中请来了有名的稳婆,又从太医署请来了有经验的太医,心思可谓细密周到。
唐纤璇躺在床上,全身已被汗浸透,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象被撕裂,胸口抑制不住想呕吐,头昏昏沉沉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使劲了,视线开始模糊,满屋子的人围着她——
“少夫人,用力……”
“少夫人,别害怕,还坚持一会,孩子就要出来了……”
“少夫人,醒醒……”
唐纤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御北,你在哪里?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她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她要清醒,她不能昏过去,她还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啊,血……少夫人出了好多血……”一声尖叫。
本是盼望新生的大喜之时,怎料瞬间就生变故。江御北在外听到尖叫声,再不顾其他,冲进屋内;只见纤璇昏迷在床,身下不停有鲜血如注般涌出。他抱起纤璇,发疯般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老夫人由众人搀扶着快步走进产房,太医已上前诊治,他近观纤璇面色,细把脉络,急问稳婆数语,便已大惊失色:“少夫人这是难产之兆,先行止血,再作其他。”
太医迅速将止血药丸塞入昏迷的纤璇口中,然后用针炙暂时封住脉络,分别在太阳穴与颈部穴施以银针。
“太医,纤璇怎样?”江御北抱着妻子,焦灼地追问。
太医眉头紧锁,沉默不言。江御北勃然大怒,咆哮道:“到底如何,如若不从实道来,我绝不饶你。”太医退后一步,面有惧色。
江老夫人缓步上前,表情凝重道:“杜太医,无须隐瞒,请如实相告。”
太医赶紧移步外间,低声回禀道:“少夫人,气血两亏经脉紊乱,宫口破裂而导致血崩,婴孩已胎死腹中,恐母子都难以周全……”
闻此噩耗,老夫人身子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婢女忙上前扶住。老夫人闭上眼睛,颤声问道:“怎会如此,可还有解救之法?”
杜太医叹息一声,沉吟良久,似是有话相告,最终还是咽下:“怕已是无力回天。婴儿仍僵在腹中,若此刻强行取出,即有产道崩裂之险。我现在只能用银针暂时封住少夫人腹部穴位,让她稍减疼痛。剩下之事,也只能知人事,听天命了。”
“还请尽力为之。”老夫人因悲痛过度并没有注意到太医神情有异。她僵坐在椅中,老泪纵横:为何江府一再惨遭厄运?为何老天不悲悯抚恤江家?她如何将实情告与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