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38、惊喜

　　一夜秋雨，一夜无眠。听凭雨打窗棂，滴落入土。
　　翌日清晨却已是碧空如洗，万里睛空。
　　玲珑照例坐在月桂树下，欢心等候。只等到日上三竿，暖日融融，仍是不见有人前来。玲珑越等越心焦，左顾右盼，地上已堆积了不少被她狠心“蹂躏”的花瓣。

　　她怎么会知晓——夏小二自是不会再出现。
　　玲珑怏怏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眸中倒映着一汪碧蓝，飞鸟在一望无际的碧空中滑翔、展翅、欢鸣……
　　“你们多欢快，多自由，要是我也能张出一对翅膀那该多好。”玲珑望向这深深庭院——御风堡虽是极好，让她不得自由呼吸翱翔。

　　江御北立于不远处的凭栏旁，看着玲珑追随着飞鸟的痕迹，耳边突然不断回响起夏小二的声音：“你不要以师父之名禁锢了她的人生，她此刻就如笼中鸟一般……”
　　玲珑，御风堡是否已然成了困住你的鸟笼？

　　午后，玲珑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却连连梦到夏小二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催促道：“懒虫，快起来陪我读书啦！”
　　玲珑欣喜地睁开眼，房间内除了小雨儿并无他人。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小雨儿，夏小二可曾来过？”
　　小雨儿忙上前给小姐轻轻把扇，诧异回道：“小姐，夏公子何时来过千影苑？”

　　玲珑这才想起这几日她与夏小二是悄悄约定会面的，其他人又怎会知晓。于是她亦不再追问，应是自己太想见他了，以至于错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玲珑只好懒懒地从软榻上坐起，小雨儿又递过一块湿绢，轻声道：“小姐，上午秋月姐姐来过，请小姐午后去庄宜苑一趟，老夫人有要事宣布。”

　　玲珑随口应了一声，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着：夏小二这家伙突然消失，也不托人捎来口信，更未留下只字片言。就这样失约，让她苦等，真是让人心烦。下次见到他，定要狠狠罚他。
　　现在想想罚他什么好呢？玲珑此刻就开始认真思考了——罚他陪自己逛集市、听曲看戏、喝酸梅汤、骑马赏灯……
　　想到这些，玲珑似是真的一般，竟呵呵傻笑起来。

　　小雨儿见小姐径自傻笑，亦不知何故？只得上前再次提醒道：“小姐，我们梳洗一番，该往庄宜苑了！”
　　玲珑这才回过神来，匆匆梳洗完毕，带着奶娘与小雨儿往庄宜苑走去。
　　至庄宜苑，只见师父、姑爷爷、若晴姑姑、纪先生都陪着曾祖母坐于内堂之上。各苑中的管事、丫头、小厮、婆子们满满一大屋子人皆立于堂中。

　　老夫人见玲珑到来，亲昵地招手唤道：“小丫头，坐到曾祖母身边来。”玲珑乖巧地走过去，依偎着老夫人坐下，在曾祖母耳边轻声问道：“曾祖母，何事需如此兴师动众？可是有喜事宣布？”
　　老夫人笑眯眯地回道：“你这个小机灵，可不是件大喜事！”
　　见众人到齐，老夫人满面慈容道：“今日召集大家于此，是少主有事宣布。”说罢，老夫人眼神望向御北，示意他宣布重要的内容。

　　玲珑一听是师父有事宣布，这御风堡中大小之事向来是姑爷爷宣布的，这次为何是师父宣布，难不能是师父要——成亲了！
　　思及此，玲珑的心猛然一沉，她紧张地望向师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江御北轩昂起身，环视众人一番，堡内各人这许多年来很少听得少主示令，皆静默候着。

　　江御北朗声道：“中秋将至，又逢圣上龙体康健，可谓普天同庆。御风堡多年沐浴圣恩，值此佳节，老夫人有心去往毓秀峰钟灵寺中，一为圣上礼佛祈祷，愿吾主万寿安康；二则念及堡内众人经年苦作，亦当是游玩赏心，众人一同前往毓秀峰中欢度中秋。定于八月十二启程，中秋节后即归。这几日各苑家丁将礼佛参拜、吃穿住行一应物品，备置妥当，切不可疏漏。”

　　少主话音刚，堡内众人皆面有喜色。御风堡多年不曾外游，这次去往毓秀峰，金秋山中多美景，确是绝佳好去处。
　　玲珑更是喜出望外，原来自己错怪师父了，师父怎会背着她娶别的女子。只是师父竟然决定中秋节去往毓秀峰，这样巨大的一份惊喜，一时间竟让她难以置信！
　　她完全忘记了这满满一大屋子人只想朝师父奔去，赖在他身侧撒娇，可是一见到江御北庄正之色，她又停住了脚步，只是轻轻地朝师父语道：“还是师父最好！”

　　接下来季腾飞又将诸多细碎繁杂之事一一交待下去，只忙到晚膳之时，这才安排妥当，众人一并退去。
　　玲珑却早已在曾祖母这玩得不亦乐乎，从师父宣布去毓秀峰欢度中秋开始，她似是就将夏小二失约之事抛诸脑后，她就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在庄宜苑只贪玩到月上中天，她才恋恋不舍地在奶娘与小雨儿的陪同下回到千影苑。
　　一进苑内，她发现书房的灯竟然还亮着。这个时辰，师父为何还一人独自呆在书房？
　　玲珑蹑手蹑脚地溜进书房，只见师父正凝神执笔在纸上尽情挥洒，笔锋所及之处墨迹苍劲，写意飞扬；起承转合间，如行云流水，轻水行舟……

　　不觉中，玲珑看得一阵入迷，竟趋步上前，立于师父身侧，轻挽衣袖，素手研墨，情不自禁地吟咏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烛光摇曳、月色朦胧、红袖添香，这一幕竟与十年前如此相似。江御北停住手中狼毫，却终是没有侧目回头——
　　明知这只是幻境，
　　明知在欺骗自己。
　　可他宁愿被欺骗，只求这转瞬即逝的感觉能停留得再久一些……

　　玲珑见师父猛然停笔，抬头细看他的神思之中竟是凄婉之色，不知何故，只是柔声问道：“师父，可是玲珑打扰你了？”
　　江御北苦笑，终究不是她。
　　他侧过脸来，莹莹烛光清晰映衬着那张娇柔青涩的少女脸庞——终究不是她。

　　“夜深了，去睡吧！”江御北顿时隐去了身上所有的神采，冷冷地转过头去，刻意让自己不再去理会玲珑。
　　玲珑见师父如此，只得默默走出书房。回望间，师父的身影映在灰白的墙壁上，竟显得那般单薄寂寥。

　　八月十二，这日秋意宜人，朝霞满天。终于到了启程的这一刻，御风堡内外人声鼎沸，车马暄嚣。
　　季腾飞领着数十管事将十几车的物资用具一一清点，仅是进寺礼佛之檀香都装了整整一马车。
　　须臾，老夫人在众人簇拥下，由季若晴与秋月左右搀扶着，自御风堡正门而出。江御北忙躬身上前，将雕花金顶枣红锦帐马车的步梯亲手放下，稳稳扶住老夫人，拾阶而上。

　　待老夫人站定后，若晴与秋月才缓步上车，左右侍奉着。玲珑与奶娘、小雨儿一同乘坐紧接其后的一辆绯红纱幔马车，其余从各苑挑选而出的懂事能干之丫头婆子纷纷安置在后面几辆青毡马车之上。
　　见女眷坐定后，江御北与季腾飞这才翻身上马，左右并行在前方领路，其后是蜿蜓浩荡的十余辆马车。两队守卫与数事管事、小厮则步行紧随两侧。

　　如此浩大的声势，自是成了应天府中一道热闹的风景。城民们纷纷整齐地驻足在大街两侧，目送着庄重华贵的队伍从眼前缓行而过。
　　众人私下不免感叹道：“这御风堡果真是功勋世家，进香礼佛都是如此大的排场。”
　　“闻得好象是去往城廓之外的毓秀峰欢度中秋。”
　　“你们可知，这堡中的年轻公子与小姐可都是众人艳羡倾慕的对象。且不说英朗俊逸的少主，少夫人之位十多年来一直空缺，成了多少深闺少女的美梦；表小姐季若晴，听闻更是让参知政事动了明媒正娶之念；就是那鲜少露面的玲珑小姐，那倾城之色仅是一面之缘就令太傅公子对她一见倾心。”众人对此等坊间传闻，向来是津津乐道的。

　　这人群间，鹤立着一位白衣公子，听到“玲珑 ”两字，嘴角不禁浮起一弯清亮的笑意。
　　“毓秀峰？”他把玩着手中的香袋，有清秋桂子的香气，犹如她身上的气味一般。
　　在大宋的第一个中秋节，他定要有终生难忘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