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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重逢 ...

  •   东方微熹,奇艳园便忙碌开了。乔大娘让众伙计将花木搬上马车,今日她要亲自将这批花木运送至御风堡。
      一柱烟的功夫,一行人便至御风堡门楼下。乔大娘自马车上跳下,朝门下守卫恭敬道:“各位军爷,辛苦了!我是奇艳园的当家,按季爷吩咐运送花木过来,请各位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府。”
      门下守卫见来人确是奇艳园的当家,又将马车上花木一一过目,细看运送的众花匠。一番检查后,乔大娘连声道谢,这才让一行人赶着马车从侧门进入。

      步入前庭,御风堡似是刚从轻盈的玫瑰色晨曦中苏醒过来。乔大娘领着伙计将马车赶入花木房,远远见季腾飞朝这厢走了过来。乔大娘忙迎上去,谄笑道:“季爷,早安!按季爷吩咐将老夫人和玲珑小姐喜爱的菊中上品都运送了过来,您过过目,可还满意?”
      季腾飞并未过多理会乔大娘,径直走向马车,示意花匠将花木全都卸下。又是一阵忙碌,数百盆形态各异、色泽不一的怒放金菊将整个花木房摆得满满当当。

      季腾飞仔细看过后,还算是合意,于是客套道:“有劳乔当家的。”
      乔大娘见季爷得到首肯,脸上堆笑:“此批花木运送往哪个苑中,全凭季爷安排。”
      季腾飞唤来阿福道:“我与乔当家先将这其中色泽浓艳的送往老夫人的庄宜苑中,老夫人向来讲究锦上添花;至于千影苑、晴翠阁、含饴园等处,阿福你且自行搭配着跟随花匠运送去罢。”

      乔大娘见季腾飞此番安排,特地向花匠中一高个短须小厮嘱咐道:“阿二,我且随季爷去往老夫人处请安;剩下的花木,你帮衬着阿福小哥搭配运送,切不可偷懒胡来。”
      阿二接过乔大娘的眼色,低首道:“请季爷与当家的放心,小的自会听从吩咐,将各苑的花木搭配得赏心悦目的。”

      一切安排妥当,乔大娘带着七八花匠随季腾飞将色泽浓烈之花木皆运至庄宜院,余下的人都等在花木房中等着阿福派遣。
      阿福正犹豫着先往哪个苑中,那高个短须小厮早已机灵地跑到跟前:“阿福小哥,前几日我听闻乔大娘说起,季爷交待过,玲珑小姐的住处要多送些不同品种的菊花。今日当家的特地选了十余不同品种,您看是不是先送往玲珑小姐处。”
      阿福一听此言也觉得合情合理,便安排道:“你们在这十余品种之中,每个品种皆挑选几盆随我送往千影苑。”
      短须小厮闻言,心是不甚欣喜。当下招呼三四伙计麻利地将花木挑选妥当,随阿福前往千影苑中。

      从前庭一路走来,只见得楼台之上硕大雄浑的斗拱配以轻柔的屋脊翘檐,其间窗棂、梁柱、石座造型多端,浮雕绘彩,甚是辉煌绮丽。转入中堂仿佛换了时空,山水、岩壑、花木构建成一座南方精巧秀美园林;架空、覆道、廊桥倚山临水、架岩跨洞,山水卷般的溉洒写意。再入内苑满种长松古柏、石榴、月桂,亭榭皆以菊花、山丹、瑞香、含笑点缀;苑内池中鱼虾嬉戏,虹桥飞跨,杨柳垂岸,好一派北方重楼中的温润江南之境。
      秋光旖旎,这般醉人之景怕也只有御风堡才能造之。阿福带着众花匠来到千影苑,他先让人在苑外等候,自己先行入内禀告。

      此时,千影苑中甚是清静,少主也没有如平常般在苑中练剑。只见奶娘在苑中浇花,阿福见奶娘一人,便也上前将运送花木一事告之。奶娘虽不能言语,不过这许多年来,少主时有外出,千影苑之事也大多由奶娘做主。
      奶娘听闻阿福来意,示意众花匠进入苑内,便也不再理会,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短须小厮踏进千影苑,似是有些难以掩饰的激动,这苑甚是清幽雅静,只是苑中一处却养了不少飞禽幼物,与整个格局实是不搭。
      他的眼光四下搜索却没有发现想见之人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阿福见短须小厮一阵走神,便轻唤道:“你们且将这些菊花摆放于苑前与内堂各处,举止都轻巧些,别惊扰了少主。”

      众人遵照吩咐行动开来,却不知那短须小厮怀抱着一盆粉色雏菊,灵敏地避开众人,走入内堂之中。

      千影苑书房内,玲珑身着湖蓝色襦裙外罩白色纱衣,挽了个松松的流苏髻,此刻正在师父的督促下“全神贯注”地运笔练字。
      今日师父不知为何,一早也不练剑,主动将她唤来,教她临摹欧阳询的全唐诗字帖。她老老实实地临摹了半个多时辰的帖,师父仍是没有让她休息的意思。玲珑悬空握笔之手早已酸软不已,她只得不停地用余光偷瞧师父。
      江御北一袭青玉长衫立于玲珑身侧,身形如松,眉目间亦是少有的恬淡。对玲珑一笔一画皆耐心示范评点,全然没有松懈之意。

      当江御北示范临摹到此首《钱塘江春行》时,握笔之手竟掩饰不住地微微颤动。他敛心屏气,终是不能平静——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坠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树荫里白沙堤。
      杭州三月,十里白堤,他与她策马慢行于钱塘江畔,暖风拂面,梨白胜雪。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清亮地吟诵此诗。
      而后,她偏着头笑语嫣然地望向他:“夫君,你可知香山居士的此首诗是我最为欣赏的。”
      杭州,风景如旧。只是他已有十年未曾踏足。

      玲珑见师父神思有异,握笔之手亦迟迟不曾下笔,不禁娇嗔催促道:“师父,这墨迹都快干了。”
      江御北这才回过神来,恬淡之心却乱了大半。干脆将笔搁于砚台之上,吩咐玲珑道:“今天且先练到此,休息片刻后,将之前我教于你的《论语》温习一遍。你许久不曾学习了,下午我请纪先生来此教你功课。”

      玲珑一听,心情顿时灰暗下去:本以为今日师父能看在她如此卖力练字的份上,大发慈悲地让她外出转转,没想到他竟安排下了一整天的功课。
      她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江御北故意不去看她那可怜虫般的表情,神情冷淡地走了出去。

      师父走后,只剩她一人坐在偌大的书房中生闷气。她耸拉着脸,趴在书桌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现在连树上知了都不再鸣叫了,仿佛一切都静悄悄地将她遗忘。
      蓦地,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浅笑温存的脸。
      “他不知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也将我遗忘了?”她自言自语道。

      正当玲珑失落之际,只听得有人轻声道:“小姐,可是在想念一位朋友?”
      玲珑诧异地循身望去,只见窗外一棵月桂下站着一个粗布高个小厮,嘴角还有短短的胡须,这人分明她是不认识的,可是眼中那抹清浅的笑意却似曾相识。
      应该是堡中新进的下人吧。于是玲珑也不再惊讶,只是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短须小厮又走近了一些,双手攀在窗台上,认真回道:“可是在想念一位姓夏的公子?”
      玲珑并没有马上回答,只见那小厮眸中满是期盼的光。玲珑皱着眉头左右细瞧了一会,突然站进身来走近窗台。
      短须小厮不知她想如何,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好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玲珑走近后,冷不防地伸出手来朝他嘴上的短须用力扯去,他躲闪不及只痛得眼冒金星。

      玲珑将一撇短须扬在手中,看着夏小二痛得龇牙咧嘴的,竟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就知道你是夏小二。”
      夏小二是又欣喜又无奈,听得她大声呼道,只担心自己暴露了。他只好“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
      玲珑却不管不故地,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条矮凳,踩在上面翻上窗台就准备往外跳。

      她的轻功真是非常糟糕,直接笨重地从窗台上摔了下来,吓得夏小二一跃上前,总算是接住了她。
      夏小二慌忙问道:“你腿伤未愈,刚才可有摔到?”
      玲珑不以为然,轻巧笑道:“有你在,才不会让我摔到了。”
      看着玲珑清澈纯净的眸子,此时笑得弯弯的。夏小二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夏小二想,他上辈子大概是欠了她很多很多,这辈子就是来偿还的。为了见她,自己竟会离谱地屈尊身分,化为花匠潜入堡内。
      在他的国家,他向来都是万花层中过,片叶不留身的,而今却为了一个小丫头乱了分寸。
      流水潺潺,花香四溢。这一刻,他和她并肩坐于月桂树下,沐浴秋阳,听着水声。
      重逢亦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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