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33、施计

　　玲珑的脚伤恢复得很快，不过十日便可以独自下地行走。即使如此她却没有一丝欣喜，师父现在完全不愿意与她交谈，对她的主动示好也是冷漠对待，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她好后悔不应该将那日遇险的经历讲得那么详尽逼真，甚至还加入了一些夸张的成分，惹得师父为她担心，日后更加不会让她外出玩耍了。

　　这日，她由小雨儿陪伴着坐在苑中秋千上，自从少主将小姐从陷井救出来后，小雨儿就将他视为了保护神。当下小雨儿已全然担负起“监视”小姐的重任，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就跑去禀告少主，完全将她这个真正的主人抛在一边。
　　昨日她刚说想荡秋千，小雨儿一清早便跑去请示少主，得到少主首肯后，她才忠诚地履行职责，寸步不离地守在秋千旁。似是生怕一转眼小姐就会越墙飞逃一般。

　　玲珑百无聊奈地坐在秋千上四下张望——苑中桂花开了又谢，落花在地上细细密密地铺陈了一层白色花瓣，池中粉荷盛放的光景早已过去，眼下只余些残荷败柳飘散在水面。玲珑的心境亦如此景一般，无限寂寥。
　　“小雨儿，你可问过门下守卫，有个叫夏小二的人来过吗？”玲珑还一直惦记着夏小二约定的“后会有期”。她怎知师父已经在她和夏小二之间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御风堡的大门，夏小二又岂能随意进入。
　　“小姐，眼下堡中各人都在忙着筹备中秋节的诸多事宜，堡内进出的人不少，可是没有见到过夏公子到访。”其实，小雨儿早就留意了此事，她的内心亦期盼着能再次见到那位浅笑温存的白衣公子。

　　“哦。”玲珑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快到中秋节了，夏小二也许回家与家人团聚了，也许他也早已忘记玲珑了。”玲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心中的寂寥之意更加浓烈了。
　　荡了一会秋千，她感觉索然无味，反正也不能出千影苑，还不如回房中呆着吃糕点。
　　她与小雨儿正待离去，忽见季腾飞带着几名花匠走进苑内。这段时日由于师父震怒，她被禁足，其他人亦不敢随意进出千影苑。

　　苑中除了奶娘、小雨儿和冷面的师父，玲珑似是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外人了。眼下见姑爷爷过来了，她眸中闪过一丝希望，赶紧挣脱小雨儿的手迎上去：“姑爷爷，你是来找玲珑的吗？”
　　季腾飞亦知小丫头又被御北禁足，整天困在苑中，心中不免也有些怜悯，于是谎称道：“是呀！多日不见玲珑，姑爷爷送些鲜花过来让玲珑高兴高兴。”言罢，他吩咐花匠将数盆菊花分别摆放在矮几条桌之上。

　　粉的、白的、黄的、紫的……
　　色泽淡雅，花盘饱满，煞是好看。
　　玲珑一见喜欢得紧，好奇问道：“姑爷爷，菊花原有这许多颜色？”
　　季腾飞仔细答道：“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些品种，玲珑若喜欢，我再差人送些过来。中秋节快到了，老夫人向来喜欢花团锦簇，各苑中多摆一些，也有金秋丰硕之氛围。”

　　玲珑一听拍手称道：“姑爷爷对玲珑最好啦！曾祖母喜欢菊花，玲珑也喜欢。烦请姑爷爷多送些不同品种、不同颜色的菊花过来，最好能让千影苑变成一片花海。”
　　她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解闷的好法子，就算是师父不让她出去，呆在苑中赏花也甚好。这么多花定能引来蝴蝶蜜蜂，这样一来，在花中追蜂扑蝶也是挺有趣的事。
　　季腾飞笑呵呵地点头应允：“玲珑喜欢就好，姑爷爷这几天便差人选些名贵品种分批送来。”

　　应天府奇艳园
　　中秋佳节将至，御风堡早已将城内最大的花铺——奇艳园中所有名贵珍稀之花木全都包下用来装饰堡中各苑，特别是有着“金秋花魁”美誉的菊花，更是只供应御风堡一家。因此，近日数十花匠马不停蹄地在御风堡忙碌进出着。
　　这日，奇艳园的大当家乔大娘正在园中指挥着众花匠搬运名贵花木，忙得不可开交。忽有伙计来报：“大当家，园外有人来访，指明要与您面谈。”

　　乔大娘一界女流独自经营奇艳园，苦心将奇艳园打造成这应天府内首屈一指的花铺，手下雇佣着数百伙计。这每天想要与她攀上关系的小花铺不计其数，人人都想面见她乔大娘。她是从来不轻易与人结交的，更别提面谈。于是她毫不迟疑地挥手回道：“你去回绝了此人，就说我无暇分身。”
　　伙计见大当家一口拒绝，只得提醒道：“大当家，此次来人并非寻常之人，看似……”

　　乔大娘见伙计还在啰嗦，便不耐烦地打断道：“老周，你也是老伙计了，亦见多了其他花木经营之家千方百计地想要与咱们奇艳园攀上关系，哪次不是送来金银锦帛，如若与之一一面谈，我这奇艳园早成茶馆了。眼下，御风堡这等名望世家，好不容易选中奇艳园；咱们此次可当用尽全力做好这单买卖，只要让御风堡的老夫人和季总管满意了，我奇艳园的这块招牌自此就沾上了御风堡的光，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比多少金银都金贵，有价值。”

　　伙计听得当家的如此一说，豁然开朗，马上转身准备去回了来人。不料刚至门门口，却见那来客已径自走进园中。
　　不待伙计开口，那人浅笑道：“乔大娘果然见识不凡，奇艳园如若靠上了御风堡这棵大树，日后别说应天府，怕是整个北方诸府郡都将开遍奇艳园的分号。”
　　乔大娘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公子，素锦玉带，面如朗月，翩鸿而至，嘴角一抹温存笑意，这般尊贵之姿竟让见惯了大场面的乔大娘一时都移不开眼睛。原来，这不请自来之人正是夏小二。

　　须臾，乔大娘才回过神来，眼前来人气度不凡，绝非普通之人，她忙和道：“公子见解独到，拙妇刚才怠慢了。”
　　夏小二见乔大娘态度大变，进而问道：“乔大娘这几日可是往来御风堡输送花木？”
　　乔大娘见白衣公子似是对御风堡颇有兴致，不知他有何用意，不禁警觉道：“公子，奇艳园只是一普通花铺，不知公子来此有何事？”

　　夏小二见乔大娘谨慎之态，沉吟片刻，似是羞涩应道：“乔大娘不必多虑。小生亦不怕大娘见外，我只是仰慕御风堡之玲珑小姐，想见而不得见；于是想请乔大娘成全，让小生扮作花匠进入御风堡，一睹玲珑小姐芳容，便足矣，并无其他。”
　　原来又是一位多情公子！
　　乔大娘见眼前贵公子提起御风堡玲珑小姐之时的情真之态，不禁羡慕——她亦闻得应天府市井传闻，那御风堡中的玲珑小姐虽未及豆蔻年华，平时亦鲜少露面，其清丽明澈之姿已让无数公子少侠倾慕不已。

　　眼前这如玉公子仰慕之心亦在情理之中，只是听闻御风堡少主对玲珑管束甚严，从来不许她与年轻男子私下往来。眼下她又与这白衣公子非亲非故，万一因此得罪御风堡少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夏小二见乔大娘迟疑之态，也明了她的顾虑，于是将早已备好的千两银票置于她眼前，轻声提点道：“乔大娘如若能助小生见得玲珑小姐，这千两银票只是见面礼而已。”
　　乔大娘见来人出手如此阔绰，不免另眼相待，陪笑道：“公子亦知御风堡守卫森严，不是可随意进出之地，且玲珑小姐所居之处，你我二人亦不清楚，如何……”

　　夏小二见乔大娘并未马上接下银票，便知此人果真是个眼光长远的生意人。夏小二早已摸清了这些门道，手朝门外一挥，左延随即从外走了进来。
　　乔大娘见进来之人手中所捧花盆中的“异花”，顿时眼中放光，满脸惊诧，大喜道：“公子从何处得此五彩凤菊？”
　　“乔大娘果然是识花懂花之人。”夏小二示意左延将五彩凤菊摆放在一堆色泽单一的菊花之中，更彰显出此品种的与众不同。

　　这五彩凤菊乃是菊中上上品，每朵菊花皆以黄、白、粉、紫、绿五色从外至内，由浅渐深，簇拥而成；花盘盛开之时，五色缤纷，层次鲜明，奇香溢清；满盆花朵大小各异，高低参差，远观之下恰如五彩凤凰一般，故有“五彩凤菊”之称。
　　乔大娘围着五彩凤菊啧啧称奇，不舍得离开。左延此时却将凤菊复置于手掌之上，暗示道：“乔当家的应该知晓，此品种的菊花已绝迹多年，此凤菊乃我家公子费尽心思搜罗天下才得来的珍宝，是否赠予奇艳园，全凭当家的自己决定。”

　　乔大娘当下不在犹豫，忙从左延手中抢过凤菊，对夏小二恭敬道：“夏公子尽管放心，明日我定然让公子出现在玲珑小姐眼前。”
　　夏小二见乔大娘如此爽快，亦直言道：“凤菊乔大娘只管拿去，精心培育。明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罢，他与左延满意而归。

　　回到碧天阁，左延在公子房中静立片刻后，终是没有开口正待离去。夏小二见他神情有异，便打趣道：“左将军为何如此小气，一盆凤菊而已，赠予奇艳园让我西夏之花开遍中原大地，岂非美事一桩？”
　　左延知道二王子只是调侃他而已。此次他奉命护卫二王子自西夏至中原，临行时国主早有嘱咐：两月之内必须护送二王子平安归来。他们乔装成贵族商旅，从玉门关进入大宋，一路向东来到应天府。
　　二王子向来尊崇汉唐文化，仰慕圣贤遗风，在西夏皇族中本属异类。幸得自幼聪慧机敏，才智过人，深得国主疼爱，这才不至于在生性彪悍崇尚掠夺的皇族中受人排斥。

　　他早就向往大宋京师之地，此番中原之行本打算在应天府停留数天后便起身前往皇城汴京。谁知世事难料，他竟然在这应天府中遇到了一个令他如此牵肠挂肚、情有独钟的中原女子。
　　二王子在西夏亦是让万千少女倾心不已无双男子，只是他似是从来没有对谁动心过，而才来大宋几日便已对仅一面之缘的女子朝思暮想，实在是让人担忧。

　　当下，国主有意将二王子定为王位继承人，然朝中有异义者不在少数，尤以大王子的党羽为最。大王子向来骁勇好战，十年前便已跟随国主征战西凉且大获全胜，无疑牢牢巩固了他在国中的地位。
　　国内局势尚不明朗，王位之争一触即发，二王子却偏偏无心朝事，终日在外游历。而今更是迷恋上异族女子，即便此女子贵为大宋朝臣之后，终不是党项族类，如若二王子执意要迎娶，怕是对王位之争有百弊而无一利，党项皇族与汉族女子的结合在几十年前就有过惨痛之例……

　　思及往事，左延的心不禁隐隐作痛，还是忘却吧！
　　这诸多思虑左延暂且只能将之压在心底，此时说与二王子听，他必然是听不进去的。但愿二王子对此中原女子也只是一时情迷，也许过段时日便会淡了兴致。于是，左延从容答道：“二王子宅心仁厚，心怀天下，是我西夏子民之福；然大宋终不是可久留之地，臣只盼望二王子早日归国，共谋国是，方是君主所为。”

　　夏小二怎会不懂左将军的这番肺腑之言，朝政权谋、手足较量、宫廷险恶、王位争夺，身为皇族的他从小就无法逃避。
　　只是此时，他的心中涌动的满是少年的情思爱慕，再也装不下其他。
　　西夏，他终是要回去的；如若有一天，能与玲珑一同策马贺兰山下，观云赏雪，朝夕相对，王位之于他又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