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玲珑》戴领领

25、公子(二)

　　天凉好个秋，天空碧蓝风清气爽，这是个适合出游的季节。这几日，玲珑天天守在小花园中，她是在等着齐征信守承诺将皮影给她带过来。只是一等几日过去了，她只差废寝忘食、望眼欲穿，也不见齐征的影子。
　　那执着的精神连小雨儿看了都心酸：“小姐，齐公子如若到府上，门下会及时有人通传的。”不料这话不但没有宽慰之效，反而是刺激了玲珑，她怏怏不乐道：“看来齐征哥哥也不是一个讲信誉之人。”

　　这可真真是错怪了齐征。他为了和玲珑多些机会见面，甚至都央求母亲大人速速归省。齐征的外祖母家亦是应天府官宦世家，母亲一旦归省，他自是有充足的理由留在应天府，不必赶着回汴京了。
　　齐夫人向来疼爱儿子，便是应了他的请求，这应天府倒是留下了，只是御风堡他却迟迟进不去。
　　江御北应是给门下示下过话，每次齐征上门请求通传拜会老夫人，得到的答复便是：老夫人近来身体疲乏，不宜会客，过段时日定当亲自请齐公子过府一叙。
　　齐征是急得团团转，他知道以玲珑率真的性子，定会等皮影等得着急了。

　　这日，齐征又照常上门拜会被拒后，突然远远见到季若晴自门楼下经过，他便急呼道：“表小姐，请留步。”
　　季若晴见门下一人急呼她名讳，定晴一看原是齐征，当下便走近应道：“齐公子，何事？”
　　齐征亦知此时让表小姐带他入府是拿她为难，于是便将手中装皮影的盒子交与季若晴道：“烦请表小姐将此物带与玲珑。”
　　季若晴这会儿也不敢贸然将齐征请入府内，便接过盒子，正待离去，转身后忽又退回，表情稍微有些凝重，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齐征以为她不愿替他传递此物，正欲解释，不料季若晴竟走近他，轻声道：“明日，我带玲珑去往观音庙，你辰时在城东庙前准时等候。”说罢，拿着盒子疾步离去。
　　齐征站在门楼下，半天才缓过神来，继而象是中了头彩般兴奋，纵身上马后，一路甚是心喜得意。

　　季若晴三步并作两步至花园，她早知玲珑定在此等候。玲珑见来者是姑姑，仍是一副恹恹之态。若晴将盒子递与她，故意调笑道：“刚才有位少年公子在门外徘徊，见着我，急忙请求我将此物交与御风堡的玲珑小姐。”
　　玲珑一听姑姑的怪腔怪调，疑惑地接过盒子，慢慢打开：“哇，姑姑，是皮影！”看到盒子中栩栩如生的各色皮影，玲珑兴奋地惊叫出声。
　　“齐公子早就准备好了，今天拖我带给你的。”若晴见玲珑如此惊喜，更是觉得刚才冒险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谢谢姑姑。”玲珑甜甜地道了声谢，又马上追问道：“可是齐征哥哥为什么不进来自己交给我。这些皮影都是什么人物，有什么故事，我都不知，还是需要他一一讲与我听的。”玲珑看着那一堆小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摆弄。
　　若晴见玲珑如此想见齐征，便笑道：“这才几日，玲珑就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了。”在季若晴眼中，玲珑的急切完全就是少女的情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她不懂玲珑简单直白的世界，在她的世界中，齐征就象小雨儿一般，是个值得她信任和亲近的玩伴。

　　玲珑一边摆弄着那堆皮影，一边接上姑姑的话：“我当然想见他，因为他知道好多有趣的事，应该也会玩这些皮影。”
　　若晴一听，突然被玲珑的直率大胆感动——她是如此勇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不象自己苦候十余年，到头来也只是默默无言。于是她神秘地附在玲珑的耳边：“明天我们会有机会去看一次真正的皮影戏……”
　　玲珑听完若晴姑姑的“完美出行计划”，激动得粉颊通红，心跳加速——她终于可以出去啦！而且没有师父在一旁监视束缚，她要去看皮影戏，要去逛集市，要去喝酸梅汁，要去买好多小玩偶……
　　她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从现在起她必须好好想想。

　　翌日，刚过卯时，玲珑便悄悄起床，简单利落地梳洗完毕。她必须要赶在师父练剑之前溜出千影苑，不然被师父瞧见她又要好费一番口舌去解释。
　　一切顺利，师父今日似是比往常起来的迟一些。玲珑带着小雨儿一路小跑至晴翠阁，苦等若晴姑姑一番梳妆。季若晴今天兴致很好，将自己打扮得明艳动人的。在玲珑不停的催促下，季若晴才准备动身。
　　季若晴唤来两个小厮和婆子，她这趟出去正好也要采购一些当季时兴的布料，预备中秋节时给老夫人、父亲和表哥做几身合体的新衣。

　　正当几人准备出发，老夫人房中的秋月却过来了，说老夫人请表小姐去往庄宜苑，玲珑着急地问：“秋月姐姐，你可知曾祖母请姑姑去是何事？”
　　秋月笑着回道：“不过就是中秋节该准备的物品。”
　　若晴见玲珑焦急神态，生怕她会将她们今日的出行计划脱口而出，那可是她瞒着表哥所为，于是马上接上秋月的话：“秋月，你且先行，我等会便前往。”

　　待秋月走后，玲珑一脸的心急火燎的，这趟出行她可是从昨晚就一直没睡等着天亮，眼看就要出发了，这会儿曾祖母为什么要唤若晴姑姑？真是让人急得跳脚。
　　若晴见玲珑那心焦模样，只得轻声安抚道：“姑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多长时间的，你且在这等着，别乱跑。”

　　玲珑无奈地点点头，拿着一包鱼食就坐在凭栏处喂鱼。待她都不记得是丢下第几包鱼食，眼见池中的鱼都撑得翻白眼了，若晴姑姑还是不见踪影。
　　玲珑一把站起身，急得在房中直打圈：“姑姑怎么还不回来，小雨儿，我们的皮影戏还能不能看得成？齐征哥哥不会不等我们了吧？还有那卖酸梅汁的大娘不会收摊吧？”
　　小雨儿只得一个劲地跟在她身后安慰：“不会的，齐公子定会一直等着小姐……”

　　两人正在房中打转时，一个婆子恭敬地走进来，向玲珑问安后，见表小姐不在，正欲离去。玲珑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婆子手中托盘中的几套衣服，便招呼她过来问道：“婆婆，你托盘中是谁的衣服？”
　　婆子见玲珑小姐发问，忙答道：“快到中秋了，表小姐体恤下人，给每人都备下一身新衣，这几件是裁缝铺王婆做的男女家丁衣衫的样式，我正准备送给表小姐看看是否合意？”
　　玲珑随手翻了翻，猛然发现其中有几套男装，当下心思一动——齐征哥哥说过，木兰代父从军，女扮男装入征军营；那么，我也可以……

　　思及此，玲珑简直心花怒放，可又不便在婆子面前走露声色，于是强忍着，正色道：“这些衣物，你且搁在此，待姑姑回来了，我告诉她便是。”婆子见玲珑小姐如此，便也放心地将衣物交与她。
　　等那婆子刚门，玲珑便从中翻出两套身型较小的男装，在身上比划着。小雨儿一看便知小姐心思，她吓得急忙将男装叠好，小声劝道：“小姐，女扮男装只是戏文里的情节，我们可不能那样。”
　　玲珑见小雨儿今日如此聪慧，心情大好：“小雨儿，今天可真是聪明极了。你看若晴姑姑迟迟不来，我们再等下去都快到中午了。现在刚好有男装，我们且大胆一次，说不定我们换了装后就没人认得出我们了，正好还可以玩得尽兴一些。”

　　小雨儿见小姐主意已决，其实她内心也是很想出去玩的，只是一想到少主那张严肃的脸，她又开始退缩了，她极小声地提醒道：“如若被少主发现……”
　　“那又怎样，他老是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我自己出去玩还不行吗？再说，他不会发现的。”玲珑本来还有点心虚，现在一听小雨儿提起师父，心里就有股无名火，她今天一定要出去。

　　玲珑三下两下地将一套淡青色男装换上，将一头清丝束成一个简单儒髻，又用眉笔将眉毛划得粗直了些，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在小雨儿面前转了两个圈。小雨儿都惊呆了——眼前哪是玲珑小姐，分明就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白面小生。
　　玲珑催促着小雨儿也换上男装，两人相互端详了一会，确定没有破绽后匆匆准备动身。临走时，玲珑似是想到了什么，在若晴姑姑的钱柜中胡乱抓了一把金叶子塞进衣衫的内袋中，心里一边还默念着：“若晴姑姑，先借用一下，回来后我马上让师父还给你。”

　　两人低头顺目地混在一堆外出采买的小厮当中，朝门楼走去。因身型娇小，门下守卫并未注意。
　　出了门楼，两人也顾不上分东南西北，只管埋头往前冲生怕被人认出追了过来。弊着一口气直走到大街集市中，玲珑这才抬头长长舒了口气，一看四周——商铺酒肆比佌林立，勾栏瓦舍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杂耍的，唱曲的，卖艺的，摆摊的，叫卖的……
　　各路技艺各色商品，让玲珑与小雨儿应接不暇，感觉一双眼睛都使不过来。一路兴奋地这看看，那瞧瞧，一切都是如此新奇有趣，早就将与齐征约会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应天府城西碧天阁

　　城西碧天阁中，达官巨贾往来云集，贵妇夫人隔帘小聚，这是应天府中最奢华昂贵之地。
　　这日，有三人来到店中，不动声色间便揽下店内所有临街坐席，又命店家将店内所有珍羞美味，琼浆玉液一并上齐。这一掷千金的豪气在繁华富庶的应天府中亦是少见。
　　众人皆望向这几位贵人，隐约见坐于贵宾席正中的年轻公子，约摸二十年华。只见他身着月白暗纹锦锻长衫，青玉束发，深目挺鼻略显张扬凌厉不似中原人士，眉宇间掩饰不住尊贵之气；然细看之下脸部与薄唇的线条柔韧俊美，如同硬朗雕塑之中的惊艳一笔。

　　坐在此处，应天府繁华世俗之景尽收眼底。他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玉盏，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