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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公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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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大宋龙潜此福地,东南水运通咽喉,民风厚重多君子,商贾云集纵华奢。”白衣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眼下,此处虽不如他自小所熟读唐诗中描述的那般鼎盛雍容,也算不负中原“南京”之美誉了。
吟饮间,一个娇小灵动的青衣身影闯入他的视野之中。只见那街中一青衣小厮——眉如远山,眸若秋潭,肤白唇红,明澈之姿竟比女子更清丽夺人。
眼下“他”正被街边各色小吃所引诱,带着另一名娇俏小厮正四处寻访美味。
“小雨儿,你看,我找到啦!”玲珑激动地指着“唐记小吃”的招牌,那雀跃之态似是找到了人间少有之美味。小雨儿使劲地点点头,没想到她和小姐象两只无头苍蝇般乱撞,竟会找到这个地方。
“去年和曾祖母上香时路过这,这里的酸梅汁我最爱喝了。”说罢,玲珑还咂巴着嘴,好象还在回味那酸中带甜的味道。
白衣公子见青衣小厮如此逗人之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店家见来了两位客人,忙招呼坐下麻利问道:“两位小哥,想来点什么?”
“小哥?”玲珑一听店家如此称呼她们,不禁又好笑又欣喜,忍不住“扑哧”一声,女扮男装的感觉真好。
偷笑了一会,她才故意压低声音道:“你店面招牌上的那些只管端上来,灌浆馒头、梅花包子、桂花糖饼,薄皮虾肉馄饨、淘煎抹肉……”玲珑将那一连串小吃品名如数家珍地倒了出来,还不忘记重点提醒:“那个酸梅汁,先每人各上三碗。”
店家是个老实人,见这两个小厮身形娇小,哪能吃下这许多,于是实诚回道:“两位小哥,还是先捡最想吃的尝尝,少了再点不迟。”
吃店家一说,玲珑还以为他是担心二人付不起饭钱,于是她天真地问道:“你以为我们付不起钱吗?我们绝不会赖账的。”说罢,从内袋中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店主:“这个够付了吗?”
店主见他突然拿出一片金叶子,便猜这两人应该是哪府的世家小公子,定是穿了下人的衣服偷偷溜出来玩的。
玲珑见店家一阵走神,忙着又从内袋中掏出一片金叶子,急切地问道:“两片够吗?不够的话,我还有。”
店家见这位小公子竟如孩童般不懂得市井险恶,忙好心应道:“一片就足够了,你小心将其他的钱物保管好,我这就将吃的都端上来。”
玲珑见马上就有好吃的了,忙连声道谢。
店家将酸梅汁刚端上来,玲珑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喝起来,本来从早晨到现在她也没进过一滴水,现在是又渴又饿的。这几口酸甜的酸梅汁一下肚,直酸得她双眉紧蹙,樱唇紧抿,全身都缩成一团,可她还是一个劲地舍不得放下碗来。那滑稽的模样,直让人忍俊不禁。
畅快地喝下两大碗酸梅汁,她又将其他小吃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真教人怀疑平日她在御风堡师父是怎样在“虐待”她。
吃饱喝足后,她这才想起是约了齐征哥哥看皮影戏的,这会都什么时候了?齐征哥哥不会等着心急了吧!
小雨儿亦抬头四下张望,这是哪儿呀?完全分不清方向,她犯了一阵迷糊只好向店主求助:“大叔,观音庙是在附近吗?”
店主见这两位小公子完全没有一点外出的经验,这市集鱼龙混杂的真够让人担心,不免热心肠道:“这是城西,观音庙在城东,你们走反了方向。现在已近中午,你们还是回家去吧!”
玲珑有些为难了,城西?城东?在她心里没一点概念,以往每次出来都是没心没肺地跟着师父,吃的玩的只要她想要,师父就会立马差人买来送到跟前。眼下这情形让她和小雨儿怎么认路嘛!
齐征哥哥,真对不起!不是我故意不遵守约定,只是我们迷路了!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刚出御风堡时,因为只顾着避开门下守卫,她和小雨儿一路狂奔,这会竟然也忘记了回御风堡的路!
白衣公子看着青衣小厮一脸沮丧迷茫地站在大街中,茫然四顾,想必是迷路了。这还真有趣,且看他接下来怎么办?他饶有兴致地靠在窗边,仿佛正看着一出逗乐的戏文。
须臾,玲珑的脸色又灵动起来——御风堡在应天府谁会不知,大不了给人打赏一片金叶子,自然会有人送她们回去的。
思及此,玲珑唤上小雨儿:“现在我们吃得饱饱的,去集市逛逛买些小玩艺,可好?说不定还能找到曾祖母喜欢的东西了。”
于是,两人又象没事人一般蹦蹦跳跳地在小摊贩前开始挑选中意的小物件了。
此时,一个小女孩却不声不响地紧跟在玲珑和小雨儿身后,头发蓬乱,脸上脏兮兮的。待玲珑转身时都差点将她撞倒在地,玲珑一声惊呼,忙伸手拉住她,关切地问道:“小妹妹,没撞疼你吧?”
女童摇摇头站在原地也不做声,只是怯怯地看着玲珑,眼中尽是令人动容之色。玲珑见状不禁心起怜悯:“你的爹爹娘亲了?”
这一问不打紧,女童的泪一涌而出不停低低地抽泣着。小雨儿忙掏出手绢,将女童的泪擦拭干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有人欺负你?”
女童仍是摇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向玲珑,泪眼朦胧的,低声乞求道:“大哥哥,我叫兰儿,你能帮帮我吗?”
玲珑见状一把牵住女童的手至树荫下,仔细问道:“兰儿,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也如我们一样迷路了吗?”
女童见玲珑温存关切之状,不禁更加悲从中来,一时泣不成声,许久才缓过神来。玲珑愈发心疼,逛集市的心思也全然没了,一心想帮助这可怜女童。
只听得那女童悲切道:“我爹爹被征入伍,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家了,音讯全无,不知生死;母亲因苦作劳累,一病不起,又无钱医治;兰儿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沿街乞讨,才能换些吃的不至于让娘亲饿死;可是眼下娘亲病重,无钱医治无钱抓药……”
玲珑听到此,心中早已如刀割般,她自小在御风堡众人呵护中长大,从不知这世上尽有如此悲戚惨淡之事。当下对女童更是怜惜,握住她的双手,安抚道:“我这还有几片金叶子,都给你去请大夫抓药;如若不够,等我回去了让师父再给你足够的银两,定会治好你娘亲的病。”
女童一听玲珑此言,顿时破涕为笑:“大哥哥,你真是菩萨心肠。你的大恩大德,日后我与娘亲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只是眼下……”
“眼下如何?”玲珑见女童欲言又止,忙追问道。
女童见玲珑满心善念出手阔绰,虽是一身布衣却皮肤白暂,绝不象使粗活的下人,颈上所缀之通透美玉价值更是不可估量,便又请求道:“大哥哥,你如若现在将金叶子交与我,我家住在城效外,我一人回家恐遭贼人尾随,到时不但救不成我娘亲,反倒让人暗算。”
玲珑细思,真是不无道理,小女孩只身一人带着金叶子回家着实不安全,她见时值正午想想此时回御风堡还早,便应道:“我们送你回去。”女童闻玲珑之言似是放下心来,脸上悲切之容也去了大半。
小雨儿见小姐欲送陌生女童回家,而且还是在城郊外,不免有些担心,她小声在小姐耳边道:“小姐,我们与她素不相识,将金叶子给她就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她家住城效外,路远人稀,到时候天色渐晚,我们如何回城?”
玲珑见小雨儿想要退缩,便耐心开导道:“小雨儿,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再说现在是正午,我们送她回家在沿途将路记好,然后速速回来,不会有问题的。”小雨儿见玲珑主意已定,女童也着实可怜于是也就答应了,三人就此朝城外的方向走去。
白衣公子一眼就看穿了这女童所耍的伎俩,见三人准备离开集市,心中竟然有些隐隐的担忧。这不应该是他的做事风格,只是今日他却按捺不住想要介入其中的冲动。
他正待起身却被一年长侍从拦下,侍从低首道:“二王……”话未出口却被他施以眼色,侍从忙改口称道:“二公子,中原江湖凶险难测,切莫多管不相甘之事。”
听罢,白衣公子并未动怒,浅笑道:“左延,你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并无其他。”
左延见公子执意为之,眼见街中那三人也并无威胁,也就不在多言,只是无声跟随公子身后。白衣公子见左延紧跟其后,便吩咐道:“你无须跟随,我自有分寸。”
言罢,白衣公子凌空一跃,便悄然落于集市偏僻处。他见青衣小厮三人正朝他迎面走来,便双手环抱于胸前,背倚身侧一棵大树,惬意地等着三人走近。
玲珑和小雨儿按照女童指引一路急走,并未发现路边之人。白衣公子只好主动出击,清亮问道:“两位小公子是否前往城郊?”
三人应声抬头,只见一翩翩贵公子闲适地倚靠树下,五官深邃,神采丰盈,长身玉立,月白色长衫在正午秋阳下竟似泛起清浅的光晕,嘴角那抹迷人的温存笑意更让人沉溺不已。
小雨儿的脸竟然刹那间变得通红,一时看呆了——世间竟有比少主更好看的男子。
玲珑见这陌生男生挡在前方,还知她们的去向,便不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得知我们去向?”
白衣公子见问话的正是那个逗趣的青衣小厮,顿时来了兴致:“我只是一位热心的路人,你们此时去往城郊,回来时岂非天色已晚?”
玲珑略加思索答道:“可是,这位兰儿小妹妹的娘亲重病在床,她需要我们一道送她回家。”玲珑果真心无邪念,也全然不避他人,有什么便如实道来。
白衣公子见玲珑完全不懂人心险恶,只得目光犀利地望向女童,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娘亲重病在床,请大夫前往或对症抓药即可,这两位哥哥既不会医病亦不能救人,你让他们一同前往于你娘亲之病又有何益?”
女童见眼前“半路杀出”的白衣公子绝非平庸之辈,并不好惹,与之周旋纠缠必然会无故生出许多事端来。于是她并不正面回答他的提问,只是柔弱无助地望向玲珑,眼中含泪道:“大哥哥,我们快点赶路吧!不然娘亲还不知会如何?”
玲珑一听心中着急,连声安慰道:“好,我们这就速速赶路!”她一把越过前方之人,头也不回地朝城外急走而去。
白衣公子无奈苦笑,只得上前拉住女童,和言悦色道:“我与这两位哥哥带你去请大夫,然后一同前往你家,上门就诊可好?这样也可弄清你娘亲病症。”
这本是此事最佳的解决方法,小雨儿一听白衣公子此番周到的安排,连连称好;玲珑认真思索一会也觉得不错,正待与女童说明。
不料女童听闻白衣公子的建议竟害怕地大声哭泣:“两位大哥哥,此人突然出现,又不知从何得知我们的谈话和去处;现在还硬要拉着我去找大夫,不知是何居心;当下人心险恶,贼人猖獗狡诈,我们可别上了坏人的当。”
玲珑顿时警觉地盯着眼前之人,深目挺括似笑非笑,一直挡住她们的去路且纠缠不清,越看越觉得他不似好人;又见女童哭得气若游丝,心中不免升起无限感伤,于是鼓起勇气坚定道:“不管你是否一片好意,不过我们之事,不用你费心,请让道!”
白衣公子见玲珑如此执着,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目送三人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