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公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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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残荷，风逐落叶，一层秋雨一层凉。褪去盛夏令人心悸的炎热，御风堡秋意渐浓。
人心总归是淡漠健忘的。李贞儿走后，这里的一切又复于往昔的平静，似乎不曾有过那个痴念女子的任何痕迹。
玲珑仍是无法与师父和好如初——他怀疑她、错怪她、甚至向她暴怒，她一直清晰的记得他扬起手掌时眼中的寒光几乎能将她消融。这样的师父让她既陌生又害怕。
这段时日，她一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后来干脆就赖在若晴姑姑的晴翠阁“小住”了。带着小女孩的计较和小气，她决定：如果师父不主动向好“示好”，她就一直这样不理他，也不回千影苑。
江御北怎会不知玲珑的小心思，这次是自己错怪了她，更不应该在她跟前无故动怒。他知道小丫头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主动言和。只是他心中亦有诸多疑问：她是从何得知纤璇之事，又如何认定自己将娶贞儿为妻？
只是近日朝中颇多变故，圣上龙体欠安，命太子监国，并频繁召集朝中大臣入内训示。一时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朝中各股势力此消彼长，大有不平之势。江御北分暇分身，只得等龙体康健、朝纲稳固后，他是该找个时间和玲珑好好谈谈了。
玲珑这几日百无聊奈，师父不但没有找她主动言和，更是时常不在堡内。她想和他冷战都没有对手，这让她感觉好无趣，这样赌气一点都不好玩。
季若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李贞儿来之前，她从未在意过玲珑在表哥心目中的份量，如今却不得不防。玲珑已到及竿之年又身份特殊，与表哥也只是师徒名份，一直呆在御风堡难免会引起外人无端猜测。如能找到一位少年佳公子与之结成良缘，玲珑也可名正言顺地离开御风堡，也了却祖母与表哥的一桩心愿，岂非两全？
这日，太傅之子齐征应其父之命到府拜会江御北。这位少年公子，季若晴印象深刻，祖母大寿之日，他对玲珑可谓一见钟情；其父齐天烈在朝中位高权重，受人景仰，与江府私交甚厚，齐公子亦是英武俊伟；玲珑若能许配与他，自是一门上好姻缘。
此番到府，季若晴正好趁此机会，试探齐公子心意，将此事定妥。
齐征将父亲书信交与江御北后并未多言，就一直在院中徘徊。此次他主动请命来到应天府，其实是有私心的——自从上次与玲珑不期而遇后，他的心就不经意地被她占据。
眼下，他在院中久久徘徊，内心迫切地想要能再次遇到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少女。
此时玲珑正慵懒地坐在晴翠阁的秋千上，任凭小雨儿和阿福将她荡得高高的。
“小雨儿，你那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我听听。”小雨儿极力地在脑中搜寻着，她每天都是跟在小姐身后，实在也想不到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着小雨儿那痛苦的模样，玲珑知道是自己太为难她了，她也和自己一般整天被关在御风堡内，哪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她抬头望向高远的天际：“小鸟真幸福，她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玩耍，想去哪就去哪，没有师父……”
想到师父，她的心情更糟了，这么多天了，师父竟然一直没来找她，就任由她住在晴翠阁，现在她想回千影苑都找不到借口了，当初可是她自己嚷着一定要出来的。
想到这，她索性闭上眼睛任凭风呼呼地从耳边滑过。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听到若晴姑姑在叫她，她猛地睁开眼，果真若晴姑姑正笑意吟吟地站在秋千旁，朝她招手：“小懒虫，姑姑陪你去院中走走，你这样下去变得肥嘟嘟的，就不好看了。”
玲珑听得姑姑肯陪她闲逛，就算是去她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认出路的小花园，也令她欢喜不已。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拉着姑姑的手就往外走。
花园中秋色盎然，粉蝶翩跹，菊花争妍，金桂飘香。玲珑一路扑蝶拈花，青色纱裙之上满是花瓣翠叶，远远望去就象是穿梭在花丛中的小精灵。她只顾着嬉笑玩闹，全然不见不远处一少年公子正目不转睛地望向她。
季若晴早已瞧见齐征脸上的爱慕之色，便上前拉住玲珑提示道：“玲珑，你看那亭中的少年公子，可曾眼熟？”
玲珑一听这才循着姑姑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亭中一英俊少年正眉目浅笑地望着自己，那不正是——曾祖母大寿当日的齐征哥哥吗？
玲珑见在此遇到齐征，心中大喜，她正愁找不到人陪她玩了，上次听他讲起应天府之外的事，真是让人向往之至。于是玲珑带着一脸明朗的笑，飞奔过去：“齐征哥哥，你怎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我玩的吗？”
齐征在花园中突遇玲珑本已是心动不已，眼下见玲珑惊喜之态更是心花怒放：“我……我只是有事前来拜访侍郞大人。”
“哦……”玲珑一听耸拉着脸，原来他是来找师父商谈要事的，顿时欣喜之意去了大半。
齐征见玲珑如此失落，便马上回道：“不过现在事情已办妥，玲珑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告之。”
其实玲珑真的很想让齐征带她去集市逛逛，只是她知道有师父在，这全然是不可能的事，眼下也只能再听他讲讲外面有趣的事了。于是，玲珑便前拉着齐征坐于亭内，满心期待地问道：“你还能讲一些外面极有趣的事情给我听吗？”
齐征见眼前这个纯净如孩提的少女，似是完全不懂得男女爱慕之情，他自己便也没有那么多虚礼顾及，并肩和她同坐于亭中：“我这几日见瓦舍之中多喜看皮影戏，木兰从军一出甚是受欢迎。”
玲珑还是头次听说皮影戏，忙追问：“皮影戏是样子的？木兰从军又是什么故事？”
齐征一边比划着，一边将木兰从军的故事娓娓道与她听。玲珑听得入神了，眸中都是期待之色，连连惊呼：“木兰女扮男装，还入征军营，上阵杀敌，她真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可惜我每天都只能困在堡内”。
齐征见玲珑忽而黯淡的眼眸，心中不免升起许多情愫，不自觉怜惜道：“以后我带你出去。”
秋阳浅照，花香清溢，季若晴见两人并肩而坐，脸上，眸中、眉间似满是少年儿女的情思，内心也不禁一阵神思绻缱——这双小儿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段良缘。
江御北阅过太傅书信后，心绪难宁不禁感慨：圣上龙体难愈，朝廷必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不知当今太子能否稳固国本，端正朝纲。他本想置身事外，然终是食君俸禄，与君分忧；身在朝中，他又怎可独善其身？
一番沉思，不觉中已踱步中庭。秋光明媚，光阴匆匆，他有多久无心欣赏这诸多良辰美景。
停驻花间，舒目远望，赫然见对面凉亭之中一对少年男女并肩身姿，喁喁私语，情意绵绵。江御北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语的怒意，他快步跃过花丛，朝亭中走去。
齐征见江常侍突然至此，见他脸有不悦，忙起身称呼。而玲珑对他似是全然无视，一半是因为她还气他没有向自己认错，一半是因为还沉浸在齐征给她讲的惊心动魄的故事之中。
江御北不便当着外人之面训示她，只得平静问道：“齐公子可还有其他事？”
齐征是知道江御北不喜玲珑接触外人的，特别是陌生男子，上次他已然见识过了，只是他应该不算是陌生人了吧！于是他如实答道：“并无其他事，只是遇到玲珑小姐，和她交谈颇为投机，便多聊了几句。”
江御北听罢，全然不顾往日交情，冷冷道：“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合适交谈之地，玲珑毕竟是女孩，请齐公子日后多避嫌。”
齐征见他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也并不恼怒，他是了解江御北的，面冷心直，他只是太过于急切地保护玲珑。于是拱手谦和道：“是齐征疏忽了，还请见谅。”
玲珑见师父竟然开始教训齐征哥哥，他只不过是给自己讲了个有趣的故事而已，师父实在太不讲理了，她愤愤地站起身，朝江御北娇嗔道：“这里是小花园，大家都可以来的地方，为什么和我齐征哥哥不能在这里交谈。”
江御北见玲珑又是一副小刺猬的模样，便知她是故意针对自己，他现在不想在外人面前和小丫头斗气，便别过头去，完全不理会她的攻击，只是对齐征做了一个送客的表情，齐征站在原地不免有些尴尬。
季若晴见三人立于亭中，气氛有些僵持，忙碎步上前圆场道：“齐公子，不必在意，他们师徒两人最近有些小矛盾还没有解开。如若齐公子有空，可以常来御风堡，老夫人也常常夸奖公子年少有为，是个少年将才。”
齐征听得季若晴一番转圜之言，心中欣喜，原来老夫人也是中意自己的，看来他与玲珑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相见的。
当下脸有笑意，朝江御北和季若晴拱手再道：“多谢表小姐美意，他日齐征定当再来拜见老夫人。”
齐征临走前还朝玲珑许诺：“下次我将皮影给你带来。”
玲珑一听，随即朝齐征娇憨一笑：“我等你。”
齐征走后，亭中玲珑与若晴相视而笑，唯有江御北黑沉着脸。玲珑不待他怒气发作，识趣地一溜烟“逃”往庄宜苑中。
江御北见季若晴对齐征的热情邀请，便知她拿的什么主意，当下便对季若晴严责道：“以后，不得我准许，你绝不能私作主张让玲珑与陌生男子接触。”
季若晴并没有领会表哥之意，径自好意道：“我家玲珑是多少名将少侠争相追求的，如果能给玲珑一个好归宿，也可以了却祖母和表哥的心愿呀；再者，齐公子家世人品也是万中挑一的……”
江御北越听脸色越阴沉，他无法想象有一天玲珑会离开他，失去他的保护，嫁与他人。
“玲珑的事轮不到你管。”江御北凌厉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季若晴一时不敢再往下多言，只得悄然离去，余下江御北一人立于亭中。
他抬头望向碧蓝如洗的天际，十年前千里救孤，十年间全心护偌，玲珑早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紧密得无法分割。
世道险恶，人心难测。他的玲珑，他怎能允许其他人将她从他的身边带走……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公子（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