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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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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60年,后周大将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朝。随后北宋灭后蜀、征南唐、平北汉,江山一统,结束五代十国战乱纷争的割据。
同一时期,北宋之东北辽国、西北西夏、西南大理、西藏吐蕃等外族夷邦比邻环伺,各国之间相互利用、结盟、制约、征战,局势纷繁复杂。
北宋初年,宋太祖曾经两度出动大军征辽,企图将契丹贵族势力逐出长城,均以失败告终;同时,对西夏贵族的战争也多失利,民族矛盾严重,北方边疆战乱不断,动荡不安。
惟有西南一隅的大理国,自段氏建国以来,近百年都是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天空永远蓝得那么纯粹,阳光和煦地照耀着苍山洱海。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流水清辙地绕过村庄和田园;飞檐照壁如洁白的贝壳成串散落在青山碧海间;三角梅、白茶花、山杜鹃常年盛放在阳光国度的每一个角落。
有如世外桃源般安逸静谧。
大理凝翠山庄
夏历四月二十三日,大理首府陷入了一片欢腾的海洋,这是大理国的传统节日绕三灵。
在这一天,上至皇亲国戚达官巨贾下至平民百姓挑夫走贩,纷纷穿上节日的盛装,聚集到苍山五台峰下的圣源寺,祈祷赛歌,清亮的歌声在山间余音回旋;人潮经过城楼村镇在洱海边汇聚,夜晚生起篝火在本主庙载歌载舞;彻夜逛欢后,虔诚的人们前往大理崇圣寺潜心祈祷,最后带着平安健康的祈愿归家。
同样在这一天,座落在洱海边的凝翠山庄更是一派喜气,当日正是庄主与夫人喜得千金的百日诞辰。
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山庄内外车水马龙,衣香云鬓,高朋盈堂,热闹非凡。庄主翡景驰与夫人凝香白袍红裙似一对璧人,两人比肩立于庄内笑容满面地迎接宾客来贺。
看到他们也许谁都会感叹造物主的不公。翡氏家族作为大理国屈指可数的几大家族之一,几乎控制了整个大理的茶叶、翡翠、马匹、冶金制品的运输和贸易;与中原地区丝绸、瓷器和药材的交易也由其垄断。
翡景驰作为家中独子,不仅容颜俊美,更有着超凡的胆识与魄力。17岁接掌翡氏家族,带领马帮走南闯北,不仅将大理与中原一带的往来贸易牢牢掌控,更是将触角延伸至吐蕃、甚至西北更辽阔的地区。
几年中,他所创造的马帮传奇将翡氏家族的势力进一进巩固扩充,已然成为大理王室都不容小觑的商贾世家。但他仍然恪守兼济天下、不问朝政的家族信条,从不亲近任何王公贵族,更不涉足任何权势纷争。他与白族第一美女凝香的美满姻缘也一直被大理子民传为佳话。如今喜得千金,更是锦上添花。
来宾在一睹翡氏夫妇的神采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襁褓中婴儿的模样。婢女手中怀抱着身着淡绿小袄的女娃娃——小人儿安静地躺在襁褓中,黑水晶般的双眸在纤细的睫毛下灵动闪烁,粉嘟嘟的小脸似是娇嫩欲滴的花骨朵儿,初生的肌肤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娇俏怜人的模样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翡夫人,令千金才百日眉目便已这般精致可人,长大后定如娘亲一般,美丽不可方物!”华英夫人盯着女娃娃的小脸一阵出神。
虽说翡家与朝中权贵平素鲜有往来,但鉴于翡氏家族在大理国无人能及的贸易垄断地位,任凭朝中哪股势力都想拉拢安抚,为已所用。所以,在今日道贺宾客中,仍有不少王公贵族,这位威楚侯府的华英夫人便是其中的一位。
凝香上前一福,笑吟吟地从婢女手中接过襁褓,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尽是母爱的柔情:“华英夫人过奖了,小女只要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就是我和庄主最大的福分了。”
人群熙攘间,一队车马在山庄前鱼贯慢行,渐渐停驻。众人正惊讶是哪户贵人如此阵式,一少年已阔步走下马车,只见他面容清矍,青衫长剑,朗若寒星。
他将车帘微微挑起,轻挽车中女子之手,将她扶下。那女子淡紫罗衫,黑发如缎,眉目似画,身姿灵动。
少年男女并行在前,七八家丁抬箱执礼紧随其后。本来翡氏夫妇已是一对璧人,但是这两人的出现还是让在场各人惊叹不已。
翡景驰朝来客细看之下,欣喜异常,不等家丁来报,便迎上前去:“不曾料到御北贤弟会不远千里前来道贺,真让为兄喜难自禁。”
这轩昂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他便是北方第一堡御风堡的少主江御北。
青衫少年见到翡景驰,冷峻的神情才稍稍有了笑意:“兄长与大嫂喜得千金,即便万里也当快马加鞭。”说罢,他执起身旁女子之手,朗声道:“这是令弟内人唐纤璇。”此时,女子的脸微微泛红,朝翡景驰与凝香莹莹一鞠。
凝香忙上前双手扶住唐纤璇,一面娇嗔地埋怨丈夫:“景驰,你只顾着兄弟情谊,可别怠慢了弟妹。纤璇妹妹,刚才实在失礼。你与御北成亲,我们竟不知,今日你们来府上,定当好好住下,让兄嫂略尽地主之谊,以表歉意。”
唐纤璇嫣然一笑:“凝香姐姐,你太客气了。我和御北成亲之时,得知姐姐正有孕在身,不便远行,便没有拜送喜帖。此次,景驰大哥与姐姐喜得千金,加之我常听御北说起大理的无尽风光,心中早是向往。这一路游历过来,果然名不虚传。一到凝翠山庄,我都快流连往返啦!”
“那好呀,就在山庄住下来,观尽大理的风花雪月,四时美景,如何?”凝香拿起唐纤璇的手,这位第一次见面的汉族女子真的很合自己的眼缘。
唐纤璇望向江御北,娇憨地问道:“夫君,你说如何?”
江御北亲近回道:“你想如何便如何。”虽仍是冷峻的神色,语气中却隐藏不住温存蜜意。唐纤璇低头一笑,流转的眼波让人沉醉。
步入正厅,唐纤璇一眼就看到了婢女怀抱的婴儿。她快步上前,俯身一看:“哇,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御北你看,这胖乎乎的小手,太可爱啦!”
唐纤璇围着婴儿直打转,象看到了件稀世珍宝。江御北立于一旁看着妻子欣喜的模样,脸上也泛起一丝难得的笑意。
“凝香姐姐,我可以抱抱吗?”唐纤璇小心翼翼地征询凝香的同意。
“当然可以。”凝香从婢女手中接过婴儿,轻轻地放入唐纤璇的怀中。唐纤璇如捧珍宝地抱住小家伙,一会儿逗她笑,一会儿和她咿呀“对话”,久久舍不得放下。孩子也一直安详地躺在她的怀中,时而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凝香见纤璇与孩子这般亲近,突然有了主意:“纤璇妹妹这么喜欢,就当孩子的义母吧!”
“真的可以吗?”唐纤璇睁大眼睛看着凝香,眼中又是疑问又是惊喜。凝香点点头,翡景驰也轻轻颔首,显然他也赞成妻子这个突然的提议。
“太好啦!”唐纤璇亲昵地在婴儿的粉颊上啄了一口。紧接着她好象想到了什么,从自己颈上取下一块通体碧透的玉佩放入婴儿手中,俯下身温柔地说道:“第一次和小宝贝见面,没有象样的见面礼,这是我的祖母留下的,现在送给宝贝你了。”
小家伙看到这块冰清碧透的美玉,变得出奇地乖巧,紧紧地将玉握在手中,好象懂得这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信物。
凝香与翡景驰都是识玉之人,他们一看这通体清透冰胚碧骨的成色,又是唐家祖母所遗留,便知这绝对是一块价值不菲的上好老玉,再配上那繁复精湛栩栩如生的雕功,使得这块美玉的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唐纤璇一见之下就是一个心思单纯良善的好女子,她现在将玉佩赠与女儿自当是发自真心,但如此厚重的礼物,他们受之不恭。
翡景驰忙上前推辞:“弟妹对小女的厚爱,我们心领了。只是这块美玉价值不菲,对于弟妹的意义非凡,此等厚重之礼,小女受之有愧。”
纤璇见翡氏夫妇不肯收下玉佩,以为是自己将随身佩戴之物取下送人做得不妥,顿时有些脸红羞赧。
江御北一眼看透了妻子的心思,他轻轻握住妻子的手,笑着回道:“翡兄,看来纤璇真与令千金一见投缘。纤璇也是个心思简单之人,欣喜之下便想以自己最心爱之物相赠,这是她表达心意最直接的方式,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何来冒犯。”凝香知道他们曲解了景驰之意,忙解释道:“纤璇妹妹的玉佩过于珍贵,我怕小女受不起。既然妹妹如此垂爱小女,我代小女收下,并谢过妹妹了。”凝香果然是位干脆的当家主母。翡景驰常年在外走马贸易,要担起翡家女主人一职,凝香也必定是一位胸襟豁达,行事利落的女子。
唐纤璇一听转忧为喜。她亲手将玉佩系在婴孩的衣襟上,碧玉衬着婴儿粉嫩的小脸更显娇贵。
凝香见此情景,机灵一动:“御北,你精通中原文化,不如给小女取个名字吧!”
江御北一听大嫂取名之请,竟有些感触——取名这么重大的事情,兄长与大嫂竟如此看重自己。于是,他郑重答道:“兄嫂太抬举我了,实是惭愧。我平日多醉心剑谱兵法,舞文弄墨并非所长。倒是纤璇出生书香世家,由她取名更为合适。”
凝香又微笑地看着唐纤璇,等候着女儿的名字。唐纤璇也不加推辞,她看着孩子和美玉相得益彰,略为思索。江御北亦心有灵犀地从桌上取过纸笔,蘸上浓墨望向妻子。
唐纤璇吟咏道:“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透彩光。脱胎玉质独一品,时遇诸君高洁缘。”
话音刚落,江御北已将一副挥洒自如的隶书狂草展现于眼前。
“好诗好字!”众人不禁交口称赞。
“诗出自于战国时期的屈原大夫,我从中取玲珑二字,如何?”唐纤璇朝凝香莞尔一笑。
“玲珑,翡玲珑!”翡景驰与凝香反复吟诵着这个名字。“好名字,朗朗上口,寓意深刻。宝贝,从此你就是翡玲珑了。”
当婴儿听到“翡玲珑”三个字时,张开小嘴微笑起来。
此后数日,江御北与唐纤璇在翡景驰与凝香的陪伴下,在大理尽享旖旎风光。四人时而泛舟海上,时而抚琴弄剑,时而把酒言欢。那几日的悠然时光,也许是彼此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留君朝夕,终究一别。临行之时,江御北与翡景驰定下五年之约。五年之后,御北携纤璇再往大理,收玲珑为徒;彼时,再行拜师大礼。这几年,江御北要携美眷游遍大好河山,阅尽人间美景。
朝霞千里,目送御北纤璇的马车消失于海天之际,翡景驰不免感慨:“这一别,又是天涯各处,不知何年才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