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唐研》墨契

2、有点乱

　　【2】

　　萧安理了理衣服，拎起菜袋去厨房做饭。
　　他根本没把西装男说的话放心上，“自杀？唐研才没有这么傻！”萧安边洗菜边想，一听就不靠谱的事情，唐研肯定不会答应的。
　　到晚饭时，唐研依然沉默。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安静得有点异常。萧安吃了一会，感觉有点不对劲。
　　“唐研，你不会把西装男的话当真了吧？”
　　唐研愣了一下，好像才回过神，又想了一下“西装男”指的是谁，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哦……我在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还用得着想？肯定不同意啊！融合他个头，他自己怎么不去融！”萧安一提起这茬就来气。
　　“嗯……”唐研模糊地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一顿饭吃得诡异。
　　晚饭后，萧安收拾完桌子去书房写下一部纪录片的策划，唐研依旧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萧安写完策划出来，看唐研还是最开始的姿势动也没动，电视剧已经放完，屏幕里正放着唐研最讨厌的纪录片。萧安感觉不太好了。
　　“啪”地关了电视。萧安转过头瞪着唐研：“唐研你怎么回事？今晚一直不对劲。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西装男的鬼话？”
　　唐研没有说话。
　　萧安感觉更不对劲了，坐到唐研身边，耐着性子问：“你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吧。”
　　怎么想的？唐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本来在遇到萧安前，他一直游离在各个地方。网友，保安，警察，记者，扮演着各种角色，寻找同类的足迹。他本对人类社会没有留恋，虽然生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却像四维空间的生物，一直与人类隔着一个世界。他虽然有目的，却没有执着。就悠闲地走着，随便地看着，找不到就继续找，找到了不愿意融合也不强求。他曾对萧安说，“像我们这样的生物，选择融合的时候，基本上等于选择死亡……只是因为背负着先辈的记忆，不能轻易去死，所以只能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一直到寻觅到一个愿意与自己融合的同类去融合。如果融合后的新成体仍然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他会继续寻觅，找到另一个人去融合……直到数量越来越少，直到融合出一个足够坚强，背负着沉重的记忆也愿意继续生活下去的新成体。”他是承载着先辈们的记忆出生的，不愿去死，也不介意生。他只是对一切都不介意，族群的延续是他生存的意义，却不是枷锁。
　　所以，当另一个个体找到他提出融合的请求时，他本以为自己会摊摊手无所谓，顺其自然接受融合。但他居然感到了留恋……他居然抗拒了自己的使命，动摇了信念，对人类社会第一次感到了，留恋。
　　这比接受融合更让他不安，或者说茫然。这一晚上，他一直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路。他看过一个城市很多人死去，也曾在除夕夜普天同庆的焰火下一个人凝望长江，他见过亲子反目成仇，也见过情侣相约赴死。他对一切都是冷眼旁观，走过那么多地方，离开时却没有一次产生过留恋。他感到茫然，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恋。
　　让他离开芸城，愿意吗？不愿意。这里住得很舒服。如果给他另一个舒服的地方，他愿意去吗？不愿意。
　　可是他也曾和萧安去其他地方旅游，那时怎么没有留恋？他好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他留恋的不是人间，不是芸城，不是舒服的生活。
　　是萧安。
　　和萧安一起换个地方住住？
　　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
　　要完。
　　唐研感觉自己的感情产生了十分不详的波动。对萧安产生留恋？这种感觉太陌生，让他惶恐。
　　唐研转过脸，看着萧安。
　　从活过来就没有认真打量过他，没发现他居然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以前唐研看萧安，就好像在看一个人类社会的婴儿，战斗力不行，天真善良，以为自己是人类。但他没有想过，这个婴儿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用了三年时间，把他的身体修复完整。初见时彷徨的目光已经不见，现在的眼神坚毅而内敛。甚至白净的皮肤也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格子衬衫下也出现了肌肉若隐若现。他的婴儿，飞快地成长成了男人。
　　萧安见唐研一直不说话，只盯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有点尴尬地转过脸，挠挠头，“咳……那个，你要不要喝点牛奶？”
　　唐研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地发现一个事实，现在的他，才更像一个婴儿。
　　“萧安……”唐研迟疑地开口，“如果我接受融合……你……介意？”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介意！”
　　“为什么？”唐研看向萧安的眼睛。
　　萧安感觉十分不可思议，“融合就等于去死，我当然介意！”
　　“可是就算死……死的也是我，不是吗？”
　　萧安全身的火都熄灭了。他看向唐研的眼睛，语气缓慢地说：“事到如今……你要和划分界限？”
　　唐研愣了一下，一时把握不了萧安的意思。
　　“你以为我费劲心力把你救回来，就是为了等你去死？”萧安眼睛死死盯着唐研，一字一顿地问道。
　　唐研被问住了。他当然不认为萧安会这样，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以为，经过这么许多，我们对彼此应该有一点特殊。我以为，像我们这样，一起生活，对我们这种人类社会的异种，是一种陪伴。但听你刚才的意思，是认为我多管闲事？你是你，我是我，去死是你的自由，我没有资格干涉是吗？”
　　不是的，唐研在心里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张了张口，不知为什么，说不出话。
　　萧安发出一声轻笑，站起身，回了卧室。
　　“砰——”
　　关门声过后，客厅一片死寂。唐研窝在沙发，久久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