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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盟主 ...

  •   离开茶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那里顺便用了一个中饭,背后还跟了一串旅伴,前辈和那大汉——现在我知道他是黄沙门的新任掌门杨自在,两人在前边策马并行着,不时交谈几句,我伸长脖子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反倒吃了一嘴的马蹄灰。

      “咳咳!”

      “拾衣姑娘,他们两男人谈事情,你凑上去也听不懂的。”身后的张姐姐说道,我们两个现在共骑一匹马。我点点头,不经意间瞥见她手臂上一片黑纱,好奇地问,“张姐姐,你为什么要缝一块黑纱在衣服上啊?”

      “傻姑娘,我跟你爹是平辈的,你应该叫姑姑才对。”张姐姐说道,语气随即黯然下来,“我夫君,也就是前任掌门,前两月过世了……这是守丧的黑纱,你不知道吗?”

      “哦……”因为我只见过宫主过世,大家都穿白衣,七天也就换下了,倒不知道中原人还要在臂上带一块黑布的。

      不过,张姐姐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她夫君就算是掌门,年纪也应该不会很大吧,我很想问问她她夫君怎么会突然去世了的,但是又不知道能不能问,毕竟听说中原人忌讳很多的,连说话也要讲究。

      张姐姐可能看出了我的疑问,又或者是话匣子被打开了,她接着说了下去,“我夫君是被贼人杀死的,就在这附近的一个村子那里,小朝把他的尸体带了回来……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她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我……我给他擦了身子……他身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溃烂了,很深……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功夫……他们都没见过……”

      她的胸膛抖动得越来越厉害,有大颗的水珠落在我肩膀上,湿答答的,她的身子好像很软,抓着缰绳的左手滑了一下。

      “小心!”我低低叫道,伸手去抓那缰绳,连她的手一并按住。还好我们慢慢放低了速度,张姐姐没有摇晃得很厉害,我把她另一只手圈到自己腰上。周围没人注意这边。

      “两个月了……”她好像全然没注意刚刚的危险,“两个月了……我们却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

      你看前面那些人,”她凄凉地笑了一声,“失去了师兄,师父,师伯,他们伤心了一阵,过后还是能开心地谈笑,过自己的生活,可是我呢?那是我丈夫!我们成亲才一年!咳咳!”

      她咳嗽起来,我想拍拍她的背,但是这里做不到这个动作,于是只好握紧了她放在我肚子上的那只手问,“你们这次来这里是来查他的死因的吗?”

      “嗯,但是什么都没问到,人家说,江湖人的事儿他们不管,还有的说,都过去二十几天了,谁记得,但是那个村子里有人说,在他出事的那天,来过两个山上的人。”

      “山上的人,这里的土话,他们说的就是离恨宫吧。”耳边的声音忽然沉下来,“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里的江湖势力,说实话只有离恨宫,但我们黄沙门和他们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呃,也许不是离恨宫的人做的呢。”我小声说。其实就是,也有可能,毕竟我不可能知道宫里所有的行动。

      “是他们。哎,对不起,”张姐姐好像忽然反应过来,语声柔了下来,“我忘记你是那里出来的了,不过我不是在说你啊,你又没有杀过人。”

      说了一阵话,白惹得人家伤心,我默默地听着,心里想要是能让我回去,说不准能查到点线索,毕竟自己的地盘上死了一个中原武林门派的门主,这事说起来也不算小,管情报的那些人多少应该记过几个字吧。但是我又不能在前辈的监视范围内跑路,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没错,前辈虽然在前面和那个杨自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但是两个人都是一个标准的微微向后弓背随着马身起伏的姿态,这种姿态很省力,也很警觉,可以让他们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也可以随时从马上跃起来,抓住一个要逃跑又脚程不快的人。

      太阳不动声色地挂在天上,趁我们都没注意的时候,从南往西走了半个天穹,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它已经狡黠地埋了半边脸,露出的那一半好像在注视着这一群凡人,嘲笑着地面上这些蝼蚁,为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庸庸碌碌,蝇营狗苟。

      下山吧,我还是喜欢月亮。

      没多久它真的下去了,天空半黑不黑,我转着头找到了月亮,模糊的一个指甲牙,云飘着,它发出昏昧不清的光,像小孩儿的劣质玩具。但夜风凉凉的,一吹,我好受了点。

      “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到那借宿吧!”有人大声招呼着。

      于是到那片农家去,找了屋子盖得大的几间去敲门。他们说,这样的人家,伙食会好点。看来很有经验。

      晚上吃饭的时候,前辈竟然威胁我,如果他等会吃得太香,我就要掐他一下。如果我没有提醒他,导致他失态,我就完了。我翻着白眼答应了,但是不敬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不能当着别人面打我,只好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开了。

      一荤三素一汤,都是家常菜,饭里混着一些没脱成功的谷壳,但是都冒着腾腾的热气,发着亮晶晶的光,刚端上来的时候,别说我爹,我都呆住了。

      我也有三餐没好好吃饭了。

      中午的摊子只有面啊!

      我爹也按捺不住了,激动地站起来接过女主人盛上的饭,我赶紧掐了他一下,他才没有冒着眼泪发表大段的感言,少少客套两句坐下来吃了。

      我虽然已经是姑娘打扮了,但我人瘦,年纪小啊!吃完一碗,我又要了一碗,也许是大口扒饭的动作太夸张,虽然顾不上提醒旁边的爹,但似乎大家都开始看我。

      “这孩子怎么饿成这样?旁边那个是她哥哥?好狠的心,怎么不让女孩儿吃饭的?”那女主人说。

      “是她爹,她爹刚把她从魔窟里捡出来,她一直都没吃过饱饭,哎,可怜这孩子。”张姐姐说。

      “这身子瘦的,这衣服都不合身,我刚刚看见姑娘脸也脏的,这是吃了多少苦啊!”女主人说。

      “拾衣姑娘,吃慢点,别噎着。”杨自在说。

      我一边吃还一边给前辈夹菜,“爹,你也吃,这个好吃。”不是吹嘘,这家女主人的手艺确实不错,而且我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农家吃饭,感觉很新奇,他们家做的一种特别的咸菜,我以前没有吃到过,很下饭。

      前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当然只有一眼,马上又埋头对付他的碗去了,他吃饭虽然很快,但在我眼中还是可以归为细嚼慢咽的,宫中大部分从小在那长大的人吃饭都是狼吞虎咽,宫主们不是,像纥罗大人那样的也不是。前辈吃饭的样子还算文雅,应该也像他们那样,过着优越的生活长大的吧。

      我吃了两碗饭碗就被张姐姐拿走了,她说“一口气吃太多肚子会痛的”,然后前辈就没有装第二碗饭,他借口要尝尝这里土地质朴的风味,又喝了一碗粥,烤了人家一个地瓜。我很佩服他。

      晚上聊了一会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住家问我们你们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准备去哪里这些话,我们就把白天的谎再扯了一遍,然后跟黄沙门的两位一起谴责万恶的离恨宫。心累。

      睡觉前前辈把张姐姐拉到一边说,“拾衣晚上睡觉会梦游的,我前些天发现的她这个习惯,这很不好,梦游很危险,她可能会走到外面去被野兽咬伤,或者打人。我必须在她睡着后把她的手脚绑在床上,明天早上再给她解开。”

      张姐姐担心地说,“但是这样睡觉很不舒服吧。”

      我听见我那便宜爹说,“我只是怕她乱跑出事。绑起来对她更好。”

      混-账-东-西,你吹的牛在天上飞你看见了吗。

      亏我还给他夹菜,当然在门派恩仇面前这些是算不了什么。不过要是张姐姐知道我以前都干过些什么事,别管门派了,她能比这人还狠。但总之我为什么要落到这人手里,关……关什么来着?我忘了问!

      我满怀怨气地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果然没一会那关什么就拿着绳子进来又开始绑人,双手双脚被缚着真的很不舒服,而且这绳子是昨天的吧,粗糙得很,上面很多毛刺呀,那小二拿钱去买的肯定是最便宜的。

      我睁开眼睛,直直盯着他;“爹,你这绳子昨天绑了我又绑了树,你洗过吗?上面很脏哎,我是你亲生的吗?”

      张姐姐在屋外洗漱,这声音她是听不清的,所以我也没顾忌了。

      关什么白玉一样的脸露出一丝尴尬,“小声点,我去给你洗。别睁开眼睛。”

      这样还差不多,我又提醒他,“爹,为了体现你对女儿的爱护,绳子下面还应该垫块布,你看我手腕。”

      我给他看我昨天磨的,我自己有小心所以没什么伤,但是绳子勒过的痕迹还是能看得出来。

      “既然我有梦游这么危险的毛病。总有一天,”我压低声音,“我会在梦中,把你,喀——”我比了个手刀。

      夜里问到一阵异香,我醒了过来,眼前一人悄没声息地站着,正是十四。我忙转头去看张姐姐,她呼吸均匀,应该昏睡过去了。

      你终于来了,我以眼神说。

      十四不言不语,他的武功还需要忌惮隔着两堵墙的姓关的,只见他借着窗外照入的稀疏月光,以口型说道:

      离开他,我们会接应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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