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盟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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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大理石远远铺开，朱红的梁柱下，有两个熟悉的人影，一高一低，正在激烈地说着什么。
“纥罗，你做的好事！”
“属下不懂。”
那语气不耐的女子正是少宫主紫宸，她的手上攥了一个纸团，连手臂都在发抖。
“别跟我装傻！你敢说揭阳的案子不是翼火殿的人做的？”
“揭阳一事确实错在翼火殿的火觉，这件事已成定案，属下早已命人严惩，哪敢过多置喙。”回话的人微微低头，语声里满是理所当然，却依稀只有半点恭敬。
紫宸挥起手上的文书，“火觉？火觉不过一介小卒，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他哪来的库房钥匙？他去哪里找的那么得力的同伙？”
她把那皱乱的纸卷展开，举在纥罗面前。
“你说这不是你和翼火殿火遥来往的书信？”她轻蔑地说着，“……已得佳音，后必有赏。呵呵，纥罗哥哥，我倒不知道你这么大的脸，什么时候连翼火殿殿主都勾搭上了？”
纥罗只扫了那纸卷一眼，身形就僵住了，及至听了后半句话，他低垂至地的雪白袍角也不由得一晃，接着便委顿落下，累在一起。
他跪了下来，说，“少宫主，这字的确与属下笔迹相仿，但绝非属下所写，必是有人阴谋陷害，请少宫主明察！”
“那也就是说，你承认与翼火殿殿主有来往了？”
紫宸对这媚主求荣之人早就看不过眼，幼年陪伴的一点情谊早在他得宠于赤霄之后毁了个干净，见他不语，当下不再犹豫，手一伸便有人递上条乌油油的长鞭。紫宸接过来随手一试，空中忽的一声。
“本宫不会把你交给爹爹，他为了你连我都可以不在乎，”惨笑一声，“可他那么宠你，你却还有异心。也罢，今日本宫就替爹爹教训一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若是一个不小心，打死了，算我的。”
纥罗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的头慢慢地低下来，视线落到那皱巴巴的纸片上，紫宸走到他身后，高高地扬起了鞭子。
我在檐外的树上，手心一紧，树枝发出咔的一声。
殿内暗影重重，空气萧杀，年轻的宫主俯视着匍匐于地的脊背，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手中的麟鞭挟开山之势，破风而下。
那躬在地上之人突然侧过脸，双目如炬。
“啊，”我一个激灵弹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盖的被子从身上滑落，还打着补丁。衣衫湿透了，粘嗒嗒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出了一身汗。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知谁把我手脚的绳子解开了，我翻身下床，松松筋骨，窗外的天色似乎还早，左右已经无人，走到门边一看，主家的农妇正在往桌上摆早饭，破旧的八仙桌上中央有两个大盆子装着些红薯窝头，另外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盛着我表示过欣赏的咸菜，桌边一摞空碗，看来我起来得正是时候。
农妇在桌边灵活地转着圈，看见我旧黄的脸上展开一个笑来：
“小姑娘起了啊，快去洗漱马上吃饭了。”
“大婶，你看见我爹他们了没？”说完偷偷呸了一口，真恶心，叫得越来越熟练了。
“他们啊，在外边，前边路口好像出了什么事，都围过去了。”
“噢？”我伸头向门外一看，大门开着，天光敞亮，凹凸不平的泥土路边上，远远地是站着一群人，有昨天和我同路的那一伙，还有一些看打扮是附近的村民，他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人窃窃私语着，交头接耳，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中间隐约有个白衣服的，顶冠高高束起的，那就是关前辈了。
看起来很忙嘛，我回屋找了干净衣服换上，顺着大婶的指点往后院走，她家水井什么的在那，茅厕就要自己去找了，我上完茅厕，将衣服扎紧，主要是将腰间顺出的几个碎银子扎紧（也不知某人把钱藏哪了），然后默默绕到村头的树边，挑了一匹好马。
“拾衣姑娘，你去哪儿？”
谁？
我一僵，我的功夫真的差到这种地步了吗，有人跟在后边都没发现？
握着缰绳的手不自然地紧了一下，马儿被这一拉，不满地发出一声嘶鸣。树后转出一个年轻人来，清秀的五官，两眼微微笑着，努力想要传达一种友好的表示，他的衣服穿在身上飘飘荡荡，有些大了，腰间的束带缠了好几圈，勒得比姑娘家还细。
是那个切西瓜的小朝。我冲他笑笑，“我有些不舒服，出来走走，不去哪儿。你呢？”
问完我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把草，还拍拍刚刚略显躁狂的马儿，将那青草喂进白马口中。
“你来喂马的呀。”我自己接上了问话，感觉很尴尬。少年没发现我的不自然，他笑着说“是啊”，仿佛也不知道早上那些围在一起扰攘的人事。
“这些马一直归我喂的，我入门晚，是最小的弟子，自然要帮师兄们分担些杂事。”
说着转身去喂另一匹马。
枝叶繁茂的树下，阴影里站着十几匹毛色光亮的骏马，温顺地低头去舔少年的手心，他后面是一片田野，被纵横的田埂分割成小片的方格，远近种着三五种我叫不出名字的作物，在我们来的方向，那儿有一条土路，三四尺宽，连通东西。我走到他身后，小朝正温柔地抚着一匹马的脖子，上下拍抚着，头微低，纤细的后颈由于头发完全束起而被毫无防备地亮出来，瘦弱得像只小鸡，我伸出手。
“喀”，“啊——”
我的手！
一阵剧痛从手腕内侧传来，力道之大直接将我掀了起来！后背撞上一匹马背，那马一个趔趄，我的脸还没扑向地面，又有人抓着我的衣领拎了起来。
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刀锋般的眉拧着，眼色黑沉，表情是前所未见的阴云密布。
“爹、爹，爹……”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来啦……”
后知后觉的小朝这才转过身来，惊奇地看着我们这诡异的“父女俩”。
“刚刚发生了什么？关大侠，你怎么也来了？呃，为什么要拎着拾衣姑娘呢？”
前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将我摁在地上勉强站住，眼神一错不错盯着我的脸，“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也想知道呢，拾衣，不如你来说说，你想对小朝做什么？”
“我……”见两人都看着我，我未受伤的左手攥紧了衣角，“他……小朝背上有只虫，我刚刚是想帮他拍掉，对，就是拍虫子！”说完坚定地望着前辈。前辈，请相信我！
“拍虫子？”前辈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那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大清早的，你为什么不乖乖呆在房里而是跑到路口来给这位少侠拍什么虫子？”
小朝一看前辈这架势，任是他迟钝也觉出一丝火药味来，“关大侠，拾衣姑娘不是特意到这里来的，我刚刚也很奇怪在这里看到她呢，她是有点不舒服所以出来走走，你别凶她了。”
我感激地看了小朝一眼，他也正担忧地看着我，“是的，爹，这次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到处乱走让你担心的。”下次就不会让你发现了。
这么会儿早饭也好了吧，想想前辈应该是到了饭点没见人才出来找我的，我不由得挽上了前辈的手臂，开始恶心他，“爹~~不要生气啦，你是不是出来找我回去吃早饭的，我们走吧，我下次不乱跑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扯着他往回走，以表我悔改的态度。我知道关前辈没有虐待人的喜好，而且周围人多他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因此颇有些有恃无恐，觉得混过去也不用承担后果。
关前辈被我拉着，竟然也没有甩开，就这么走出数十步后，我回头看向树下的少年想叫他不要担心，却听见前辈淡道：
“今天早上死了一个人。”
“谁？”
我下意识地问，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前辈摇摇头，“不是我们的人，隔壁他们借宿的那家，男主人半夜起来小解，可能白天喝多了，一头栽下去没起来。”
“是吗……”别是碰见了十四呀。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你的同伴，但那人尸体上找不到任何内伤或外伤的痕迹，这个村里没有大夫，也不能仔细检查，姑且当他是不走运吧。”
我有些讪讪，“原来你知道啊……”难怪十四说，离开他才好接应了。
前辈这时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把我挽住他的手臂剥下来，说，“紫宸宫主，我劝你今天开始还是乖一点，前面已经不是离恨宫的地界，要是被人认出来我不在你只会死得更快，跟着我至少还能多活些日子，而且没准还能得个全尸。知道吗？”
他这时的口气好像真的有点像一个慈父，可是告诫的内容却又站在敌人的立场，这诡异的气氛逗得我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的脸更黑了。
我赶紧表态：“好好好，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我爹嘛，不听你的听谁的。”
“还有，不要让我发现你对无辜的人下手。”
“是是，没有下一次了。”说着自己都不相信能做到的保证，我眼尖地发现前边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
“张姐姐。”
“拾衣姑娘，你跑哪去玩啦？”张姐姐看见我倒有两分焦急，“还好关公子找到你了，我还真怕你梦游出去了。”
“……哪能，没人会在早上梦游的。”我哭笑不得，“我就是到处走走，这个小村很宁静的。”
“宁静？哎，你是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张姐姐看了眼关前辈，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连声推着我们进屋去了。
赶路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盟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