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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暖玉生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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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大用铁鞭,念着它赤金色泽实在漂亮,平日里就把它缠在腰上。这条名为索情的铁链此时却是我逃命唯一的倚仗。
我只是一只司管喜乐的小妖,为何会惹上这尊煞神?
我一路闪避身后那只九尾白狐的攻击,一边存着侥幸脱了右手上的流光纱,不时往后砸两道电光。
索情链上噼里啪啦的电流我自己听着都心里发麻,可见我被逼到何种地步。
我这边忙着逃命,身后却砰——的一声炸响——砸……砸……砸中了?
预想中的烤狐狸没出现,我又大着胆子往大坑前走了走。
里面是痛苦蜷缩成一团的……灰扑扑的小狐狸原身。
果然是魔君擎息。
这狐狸跟我不大对付,几年前在泗水河跟淇鹤打过一架。大抵是打得太投入,忽视了本姑娘的美貌,被不爽的我一招电光挥过去,含血又含恨地离开了妖界。
今日这情形,怕又是不知在何处被人偷袭,身受重伤,这才没躲下我那道旧招式。
魔界尊主对战时这般耿直,真是让我老脸一红。
只是,我怎么感觉到坑里不只有一人的情绪波动?
我提起半死不活的狐狸,看着挂在它颈上,又摁在狐狸爪子肉垫下保护的粉玉,不禁呷呷嘴——原来玉中也能安置魂魄,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擎息朝我呲呲利牙,发觉我目光盯着玉时,忽然气场全变,我毫不怀疑它那一刻已做好了和我同归于尽的准备。
我抖了抖炎炎烈日下身上被惊起的鸡皮疙瘩和冷汗,一巴掌拍在它的狐狸头上,它被我拍得有些茫然,那可爱劲儿,分明是一只寻常狐狸的模样。
“我求我师父看看她还能不能活,你先给我老实些。”看着小狐狸下一刻带着杀气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傻气,我笑出声来,把逃命时扔在路上的篮子捡回来,然后把擎息团一团塞进里面。
我性子野,且受不得委屈,睚眦必报。把擎息带回去只不过是为了那枚玉。只是我约摸着,如果直接抢玉,怕我手还没放在玉上,自己就被擎息轰飞了。
我怀疑,这会不会就是淇鹤一直在找的粉玉。
“玉性质温润,最适合养魂。这粉玉里面的姑娘魂魄完整的很。”初见那玉,我看到淇鹤眼中的惊喜和失望交叠闪过,眨眼间便折身下去拍了拍篮子里的狐狸脑袋。
擎息傲娇地别过头没理他,淇鹤笑了:“我若能让这姑娘重活一遭……”擎息的狐狸脑袋嗖地别回来,“魔君那时可否如实告知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狐狸头捣蒜般点点点。
俩魔头定下君子之约,这情形真是诡异。我百无聊赖,挑着玉佩里姑娘开心的时候去感应她的存在,能被魔君护成这样的奇女子倒是让我无限向往,定然是风姿媚态,倾国倾城,绝代佳人。
我发誓我只是用意念感应了下那玉,睁眼时眼前便不再是淇鹤的小屋了。四周的天地一片粉白空茫,把我吓了一跳。
我往前走走,见得一个碧衣的少女正嘿咻嘿咻地抱着一块粉白石头迎面走来,她一看见我,忽然杏眼圆圆睁开:“好漂亮的姐姐,我一定是在做梦。”她忽而自语:“既然是做梦,我还是醒了以后再搬吧!”
话说完,她就扔下石头,哒哒哒欢快地跑远了,跑远了……
我遥遥招起来的手就酱被无视掉了。
等我拿索情把她拉回来时,她甚至像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又往前跑几步,安静地被拉回来,再跑,再拉回……少女宁七七玩得不亦乐乎。
我感觉我和我的索情同时被她羞辱了。
“这是哪里?”我神色严肃。
“这是我的梦里啊!”她一脸天真。
我再次沉默了。眼前自称宁七七的清秀女孩似乎神智有些……奇异。
她用自己肉乎乎婴儿肥的手拉住我,杏眼微眨,纯洁如婴孩没有一丝尘埃的瞳孔像盛了满天星子,漂亮得让人生不起任何坏心。
可我目前只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进到粉玉里来的?!
浓郁的温和气息充斥在四周,在这一片粉白色玉质的空间里,我默默打量了一眼眼前“风姿媚态,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深深唾弃擎息。罪恶啊,罪恶,魔君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也能生出情意,此等禽兽境界,真是可敬可叹……
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我安下心来,总归有个伴儿,我与七七飞速建立了朋友关系。
七七的神智没有任何损坏,只是没有任何记忆。换句话说,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张白纸,只要你想,你可以给她画上任何你想要的色彩。
这玉里世界空的很,一点生气也没有,无端闷人,也不知道她那活泼的性子是怎样保持下来的。
“擎息,说话。”她朝我眨眨眼,一副明媚模样。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魔君对着一块粉玉自言自语的模样,也不由哈哈笑。
我和宁七七都静不下来,玩闹一会儿,她便带着我给我看她的宝贝——一只见方的玉石上齐齐摆着的玉雕。
“好精致,这是你刻的吗?”我赞叹不已。长尾的凤鸟,半开的夜昙花,美丽的游鱼……
后面那玉石上摆的就全是各种模样形态的九尾狐狸。
“擎息。”七七骄傲地指着这一桌风骚的狐狸。
像,太像了!我捧腹大笑,隐隐觉得自己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怕是此后许多年擎息都别想在我面前抬头做狐狸啦,哈哈哈!
“司乐喜欢,给司乐。”少女把流光纱扯下亲昵拉住我右手时,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她歪着头往我手里塞了一只玉雕的小兔子,一脸求赞扬求抚摸的乖巧模样。我看着她手中的的流光纱,又看看自己的右手——纤长又白皙,手心纹理清晰,手背光滑如玉。
那只呆呆傻傻的石兔子握在我右手中,凉凉的,没有突来的电光把它烧成玉疙瘩。
这是我头一次用右手碰一个人,碰一只兔子,而她们没有事。
我全身蓦然颤了起来,粗鲁地抱住她,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近乎哽咽:“我很开心,七七,谢谢你。”
她笑眯了眼:“那把它送给你。”
淇鹤把我叫醒时我眼中一定是大片茫然。
“怎么?还睡着呢?”淇鹤拿扇柄敲我脑袋,一副戏谑模样。
我看向篮子里的擎息,它狐狸眼中尽是嫌弃,我刚想问出口的宁七七生生被嫌弃回嗓子里。
我又想起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来。
我摘下手上的流光纱,欢快地喊:“师父,你看!”
右手指尖刚碰上桌子,一道电光把它跟桌上淇鹤画了半日的丹青烧了个精光。还好淇鹤眼疾手快,把桌上的粉玉抢救出来。
我不敢置信。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胡闹!”淇鹤皱了眉头。擎息见粉玉无事,眼中一阵后怕,呲着尖牙恶狠狠地朝我发出警告。
“自己去寒冰潭!”淇鹤之后的话我没怎么听清,脑中嗡嗡。
寒冰潭里,我沉进水中。
为何会这样?明明在粉玉中我手上的电已经消了啊!
不对!我明明进了粉玉中,淇鹤却以为我是睡着了。那是……
我扬起头破水而出。
那不是一块安置魂魄的玉,那块玉,它是妖。
宁七七也不是一只魂魄,她是玉妖。
甚至她不是宁七七。玉养魂,魂养玉,擎息安置的真正的宁七七魂魄,已经成了这枚玉的养料。
玉妖能把人魂魄招进玉中,淇鹤曾告诉我,我能驭电是因为我心脏里的那枚招电珠,这倒不难解释我魂魄上无电之事了。
可是那玉妖,为何神志不清,还以为自己是宁七七呢?
淇鹤出现在寒冰潭时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我手忙脚乱、一刻不停地驭电隔开冰水,他踏冰过来把我从水里拎出来。
我八爪鱼般抱住他,又冷又累,委屈得不行。
“师父,徒儿只是做梦梦到手上不带流光纱也能触物,一时忘形,师父别罚了。”
从我十几年受罚经验中,我早揣摩出了一个度,朝淇鹤装可怜时能让自己声音怯怯,无限惹人怜惜,最适合在淇鹤恼我的时候用来逃避责罚。
淇鹤果然没再提我惹的祸,叹了口气,只放下我,曲手敲我脑袋:“让你在寒冰潭不是罚你,为师原意就是让你用电驱开冰水,谁知道你倒是会偷懒,把这里的树烧光了。”
我撇嘴:“师父分明在为难徒儿,我上一秒驱开冰水,水流哪有停滞?下一秒便又过来,徒儿就算是累死也驱不开啊。”
淇鹤被我的振振有词气笑了:“你若能在潭里受罚三日,衣衫不湿,就大约可以用右手触物而不毁了。为师苦心找的法子,竟被你心里怨了这么多年。说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都是轻了。”
我一下子心虚得不行。
我灰头土脸回去,不意看到了熟人。
如果此时有谒拜上君的小妖来此,只怕会当场吓昏过去。
淇鹤的木屋中,真正是集齐了神魔妖三界人。
那张眼熟的冰块脸仍是面无表情——战神丘馥。
“来了?”淇鹤扬开折扇,打破了擎息与丘馥这两个老对手间诡异的气息。
勉强变回人身的擎息一袭黑衣,不忘瞪我一眼,慢慢开口:“妖族上君淇鹤竟与神族往来,传出去不知要掀起多大波澜。”
“找我来这做什么?”丘馥也直接的很。
淇鹤无视好友的冰块脸,神色闲适:“我这几日应了魔君替人取魂还生,请你来帮个小忙。”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丘馥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听到取魂还生时,似乎在我脸上扫了扫。
我听过这四个字,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