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情深不惘》相忘韶年

5、那年大雪 下

　　“你……”盖聂微一抿唇，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你再歇息一会，我去找些吃的”。

　　卫庄不说话，看向盖聂的眼神依旧冷冷，行动间却已提剑相随。

　　心口一热，盖聂仰头喉间梗涩，启唇轻轻唤了一声：“小庄”，执手交握。

　　数百里白雪连天起伏绵延，莫说人烟，便是一个活物都难见到。气温底寒，厚雪上一层薄冰覆盖，脚踏过，印痕深陷，破冰之声脆响。

　　于此雪域荒原，又迷失方向，无疑危急万分，而两人步伐却是不紧不慢，仿佛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却又步步坚定。手相握眼相看，四海九州、唯彼此而已。

　　阵阵呼喊依稀传来，在这无垠旷野震荡回响，凝神细听，一声接着一声紧锣密鼓叫着的皆是，“盖大人！”。

　　“盛传，赢政对你颇为倚重，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卫庄扬唇瞥向盖聂，似笑非笑。

　　盖聂冷凝蹙眉目视前方，仿若不闻，眼中锋芒寸寸凝结。拉着卫庄的手骤然一紧，沉声低呵，“快向上走！”

　　话音甫落，卫庄已觉不对。脚下积雪隐隐颤动、摇摇欲坠，滚滚白烟由远及近携雷霆万钧之势翻江倒海而来。旋即反应过来——是雪崩！咬牙恨骂，“章邯那群蠢货！”

　　方才还遥不可及的浪涛雪海转瞬即至，遮天蔽日、震耳欲聋，风雪裹足迈不开半步！直叫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卫庄睁眼看着仿佛瞬间坍塌、支离破碎的惨白世界，几乎被震慑，平生头一次心觉无力。

　　滔天白浪席卷之前，卫庄忽觉腰上一紧，猝不及防撞进盖聂怀里，顷刻乾坤颠倒、天昏地暗，整个人淹没在雪海汪洋之中、如堕冰窟。一手死死攥紧鲨齿，一手死死握住盖聂肩膀，卫庄脑中一片空白，几欲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动荡终于平复。卫庄艰难地动了动，顾不得覆身冰雪伸手去摸身侧的人，待触到无一丝热度的肌肤心头猝然一惊，抓在盖聂襟口的手蓦地紧收，疾言厉色命令他：“盖聂，睁开眼看着我！盖聂！”

　　盖聂微微张了张口，睫羽轻颤，半饷也只眯开一线，只觉天旋地转白光刺目，什么都看不清，也便看不到卫庄狠厉近于仇视的目光。凭着直觉摸上他的脸，哑声无力道：“小庄，你怎样？”

　　卫庄顺势拽着盖聂衣襟把人拉坐起来，上身前倾，两人距离一瞬咫尺。与盖聂的气若游丝相比，卫庄胸膛起伏剧烈得多，眸底凌厉不减仍是一副很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的凶狠。

　　盖聂抬眼，雪域川山遥遥远去，天和地、我和你，除此无他。垂手覆上攥在自己前襟的卫庄的手，弯唇咳道：“小庄，我没事”。

　　冷哼一声甩开手，卫庄直身迈步，未及走远便又停下，背对盖聂站着、面无表情。

　　盖聂摇头轻笑，就近寻了处可藏身的矮崖盘膝打坐，片刻起身察看地形。忽而掀唇一笑，默默走到卫庄身边，“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小庄，你看”。

　　由于雪崩的缘故，积雪颠转滚落，大片山石小路隐现，隐约可见。顺着盖聂指引的方向看去，卫庄亦是一喜，居然有一只冻僵的野鸡！

　　“我去找些干柴”盖聂自觉找柴火的本意是想让师弟休息，不料卫庄竟也自觉一回——承担了烤野鸡的重任，对此盖聂只能表示、在下三生有幸。

　　卫庄也没想到，昔日山珍海味都不屑一顾的自己居然会因一只野鸡而心满意足，可见世无绝对，急需之下便是珍贵。

　　至于卫庄手艺到底如何，在两人将烤鸡吃完之后依旧成迷。事后回忆，盖聂也只说，那是他吃过的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鸡。

　　干柴有限，一两个时辰已经耗尽，零星火苗点点闪耀，卫庄聊赖地坐在火堆旁双眸微阖似睡非睡，忽然猛地睁眼，鲨齿握在手中。

　　“是章邯”盖聂抬手将人按住，阻止道：“我去”。

　　果然，刚出矮崖不远便看到急切寻人的章邯一行。盖聂心知不能让他们和卫庄遇上，直截了当道：“影卫直属陛下，听令于陛下一人，在下无权调度。但，为陛下安危计，还请诸位立即返回秦宫”。

　　“盖大人，此话怎讲？”章邯负手踱到盖聂跟前，神情颇不以为然。

　　“章统领觉得，意欲对陛下不利者，当真只派一名刺客前来？”盖聂侧脸睇向章邯，不答反问。

　　章邯一滞，“盖大人的意思是，此乃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否则，那刺客为何引你我来此？诸位滞留不归岂不正中其人下怀？何况，区区一名刺客，又何须众多影卫出手呢？”好似漫不经心瞥了瞥将信将疑的章邯，盖聂又复掀唇凉凉道：“还是说章统领信不过在下？抑或，在陛下的安危于章统领而言、并非首要？”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章邯抬头直视盖聂，眸底含怒，偏盖聂的话句句在理，说辞冠冕堂皇，让他无从反驳。

　　忍了忍，压下不忿，章邯心中亦有几分担忧，索性顺水推舟道：“盖大人的顾虑确有道理，刺客之事就有劳盖大人亲自向陛下复命，我等先行回宫，恭候！”

　　卫庄抱臂立在矮崖下，将两人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纵然一早知晓盖聂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木讷不善言辞，也还是被他充满逻辑、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惊了惊。扬唇暗讽：不愧是鬼谷大弟子。

　　是以盖聂回过身，便撞上卫庄那副要笑不笑的摸样。却也不甚在意，走近了道：“小庄，韩国不是久留之地，还应早做打算才好”。

　　不想卫庄登时恼羞成怒，“我在韩国如何不必你来操心！难不成你以为，经此一事你便有资格干涉我？！”

　　“小庄，我从未想过干涉你”盖聂抿了抿唇，也只吐出这么一句。

　　他想说，秦国志在天下，韩国羸弱不能久存，留在韩国必被殃及，更何况，你在韩国、并不如意。可这些话一旦说出只会更加惹恼卫庄，盖聂唯有沉默。

　　寂静对峙半饷，终是盖聂认输，无奈将人望着轻声道：“我不愿见你有事”。

　　卫庄撇开头，冷哼，“赢政对你寄予厚望，你还是多想想回去怎么交待吧！”

　　“此事，我自有打算”

　　彼时卫庄毫不知情盖聂所谓的打算是，故意现身于立志追寻盖聂与他一较高下的胜七面前引其入瓮，否则、他未必会走得那样利落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