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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此心不改 ...

  •   盖聂不见了。

      见星魂听完他的话后霎时变了脸色,公输仇即觉不对。不约而同地,两人急急朝鬼斧十狱奔去。

      终究是,太迟。

      鬼斧十狱早已不见了盖聂踪迹!

      回想起盖聂与他摊牌时心内涌动的杀意,星魂陡然不寒而栗。在这步步惊险的鬼斧十狱内,盖聂分明有恃无恐,倘若动起手来,吃亏的必然是自己!

      好深沉的心机啊!五指紧握成拳,星魂恼恨欲狂。然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自己撇清关系。否则,嬴政的怒火……他不敢想。

      缓下呼吸,星魂强自镇定地从怀中拿出鬼斧十狱布防图。笑盈盈地看向公输仇,手中蓝光炽盛,顷刻之间布防图被焚烧殆尽,“鬼斧十狱,我可是半点不知情,记住了?”

      公输仇瞠目结舌,已然慌了神。虎毒不食子,陛下再怎么不重视胡亥,也不会对他妄动杀念。而今星魂又想置身事外,他独自一人如何担得下此事!

      “怕什么”星魂刻意放低了声音安抚他,甚至有些温柔意味地循循善诱,“你不过是遵胡亥之令行事罢了,何错之有呢?陛下一向赏罚分明,必定不会过分苛责你。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倒是可以尽快告知胡亥此事,共商应对之策。”

      公输仇很有些动容,心下稍安。匆匆辞别星魂,去寻胡亥。

      心知公输仇这一去决然没命活着回来,那么,他所知的一切秘密,都将永埋尘埃!星魂挺立半晌,脑中紧绷的弦才总算松了一松。

      时值此刻,卫庄深切感到流沙十年情报网,不是白费功夫。

      当机立断朝墨鸦命令道,“我要嬴政得到的消息是——盖聂已出咸阳”。

      “这,便是你要我随行的终极奥义?”不无哀怨地摸了摸掩在斗篷里的脸,墨鸦很是认命。

      “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临行之际,卫庄又复开言,墨鸦止步。

      “我身上的锢魂禁术,星魂尚且看不出端倪,为何你能?”据卫庄所知,墨鸦在阴阳家的地位不可能超过星魂,术法修为亦非星魂对手。

      指尖轻点眉骨,沿蜿蜒暗纹缓缓滑动,墨鸦于斗篷遮覆的黑暗里,无声地笑着,全无所谓、不在意的模样,“因为,星魂还活着,而我——早已死在久远之前”。

      剑开双刃,古来皆然。但这柄剑,却是一刃开锋。意在,藏锋吗?

      审视轻笑,将这柄把玩许久的单锋剑归入鞘内。嬴政感觉的出来,再度踏足咸阳的盖聂较之先前,已经有所改变。

      但,秦国现状如此,他需要一人同他一起力挽狂澜、扭转乾坤,除了盖聂,再无适合人选。所以,嬴政愿意再给他一次的机会。

      “陛下,胡亥公子求见”

      “不见”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嬴政并不认为有见他的必要。

      “可是……”宫人万分为难地把话说完,“胡亥公子万分焦急,似有要事”。

      “他会有什么要事”藏剑于匣,命宫人放置暗阁收好。嬴政到底还是心有顾念,让他入内。

      “父皇……”甫一进门,胡亥双膝跪地重重叩首,浑身直颤却强忍哽咽,用盈满泪渍的双眼直视嬴政,一脸的视死如归,“儿臣自知祸大弥天,不敢有一句辩驳,来此只为请罪”。

      与胡亥一同前来的公输仇想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垂首立在一侧,不知所措。

      见此情景,嬴政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显阴沉,不急不缓地吐出一个字,“说!”

      “儿臣……儿臣将盖聂关进了鬼斧十狱”

      话音方落,杯盏当头砸下,胡亥身形一顿,竟是咬牙一声不吭,硬撑着的坚强,十足十的可怜。闭上眼,血泪顺流而下,胡亥带着哭腔道,“父皇你杀了我吧”。

      当真是,无一句辩驳。

      “你以为朕不会吗!”嬴政怒极,豁然站起身,死死盯着长跪不起的胡亥定立片刻,一脚踹翻了身前御案。

      胡亥知道,他性命无虞了。

      公输仇惶恐不已。想着盖聂消失之事他尚不及细说,胡亥便自请觐见一力承担,不由心生感激。生怕嬴政震怒之下当真杀了胡亥,忙跪地求情,“胡亥公子并不知盖聂督造鬼斧十狱之事,此乃无心之失啊”。

      “胡亥不知,你也不知吗!”自身难保还想替胡亥求情,嬴政倒是不知,这两人的关系几时这样好了。

      “是儿臣假借父皇之名,公输仇不曾起疑”虽不受重视,却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胡亥渐渐跪立不稳,显出失血过多的征兆来。话说的断断续续,情真意切,“盖聂心不属秦,长留父皇身侧必是祸患,儿臣怕他对父皇不利,自作主张将他关进鬼斧十狱,欲置他于死地。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来人!”

      嬴政乍然一声冷呵,吓得胡亥浑身一抖,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垂眸一睨,嬴政不再理会胡亥,厉声道,“即刻关闭城门,全力搜捕盖聂行踪,见之、即杀!”

      “滚回去,闭门思过”。

      胡亥头脑昏沉,反应了一会才撑起身缓慢叩拜,“谢父皇不杀之恩”。

      公输仇扶着气息孱弱的胡亥走出大殿,油然生出一股劫后重生之感。

      今天胡亥这出闹得动静委实不小,星魂乍闻便赶了过来,见两人相扶相携的模样,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看来国师大人是来找我的”脱开公输仇的搀扶,胡亥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我便陪国师大人一程好了”。

      公输仇识趣告辞。

      眼看着公输仇远去的背影,星魂凉凉开口,“我以为,杀人灭口、栽赃嫁祸才是胡亥公子的风格”。

      “这确然是个保全自身的好提议”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胡亥甚是惋惜,“然而,再缜密的计划也不可能天衣无缝,不留蛛丝马迹。与其授人以柄,不如坦诚事实。只可惜,没能让国师大人借刀杀人的计划得逞,真是抱歉呐”。

      强压心头怒火,正视胡亥这张欠揍的嘴脸,星魂掀唇哂笑,“一日不见,胡亥公子倒是聪明不少。又或者我该赞扬你好胆魄,连陛下见之即杀的人都敢留为己用!”

      被人一语道破,胡亥也毫不畏惧,反而挑衅地扬了扬眉,“有人让我问国师大人一句,你敢让他再见父皇吗?”

      即便气到快要吐血,面上也佯作不受威胁。星魂挑唇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此番,你的父皇终于从事事只想到扶苏的缝隙中看到你了,顺带还笼络了公输仇。但你不要忘了,雪女可是你亲手杀的,他有什么理由——帮你?”

      内室的门被气劲冲开,金属破空之声呼啸而至。盖聂抬手接住,门,在玄金长靴踏过之后关上。

      “再见你,恍如隔世”将单锋剑轻置于案,面对不请自来的人,盖聂倒不意外。

      华丽沉厚的大氅几近逶地,一步一步走过来,摩擦之声细微。卫庄反手撩衣摆,屈膝倚坐,不羁又慵散的语调平添两分讥诮,“短短数日,你已变了太多。从前你只是不在乎剑的本身,而今,连徐夫子铸的最后一柄剑也可以不在乎,我该说你长进了吗?”

      “经此一事,若我仍一成不变,岂非令人失望”拣出一个杯子,倒满清茶递过去。盖聂神色淡然,平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你与高渐离的交易,由我代行。我的条件,想必你也清楚”。

      执盏饮茶,卫庄微垂双眸,水波映入眸中更加清冷,低缓的语调沉沉无绪,“我与高渐离之间的交易尚未说明他就死了,你又凭什么与我谈交易?”

      “桑海郊外梅林之内,你救星魂恐怕不是因为你与他有多深厚的交情吧”小臂抬起,曲指抵在额侧,显现出些许精神不济的疲惫,好似全然觉察不出卫庄的心绪,盖聂径直说道,“你知道高渐离刺秦必然失败,你需要星魂保他活命。毕竟,唯有高渐离活着,才能为你做事。什么事需要高渐离以俘囚的身份在咸阳才能做?我想,只有韩非的死因了吧”。

      “所以,你查明了?”

      “这是多余的问句”盖聂如今的状况确然称不上好,亦不想与卫庄多做纠缠。简单明了地提出要求,“我需要你替我扰乱嬴政的视线,保证我在秦宫的安全。十日,最多十日即可,届时我会告知你韩非的死因”。

      卫庄很生气,真正是——很生气!眸光越来越沉,唇线绷得极紧,片刻之后突然放松下来,笑的莫名。

      鲨齿往前一送,剑柄抵上盖聂下巴,腕力上抬,卫庄微微倾身将他望着,“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和丧家之犬有否分别!不过是墨家而已、张良而已、我而已,果真如此难以承受?”

      “在鬼谷你是师傅最偏爱的弟子,离开鬼谷你遇到的是与你意气相投的荆轲,到了秦国嬴政是仅凭一己信任就能给你全然庇护的一国之君。你经历的太少,失去的还不够多”剑柄上移,冰冷的金属外壳缓缓游弋在盖聂未染风霜的鬓发前。

      整个过程盖聂始终静默,但他了解卫庄,心知若他一直如此,卫庄多半要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轻轻推开颊边的鲨齿,认真看向卫庄,才发现他眼中血丝条条、眼睛泛红,隐约透着狠厉和决然。压抑不住的伤势蠢动作祟,盖聂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胸口,疼的摧肝裂胆,“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我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岁,更不会被某一件事引得性情大变。我很清楚,人生得失难免,得之应珍重,而失去的——永远、是遗憾。”

      “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你不曾说,我从未问过,你可知,是为什么吗?”手扶桌案,手臂隐隐发颤,深埋心底不曾表露的,此时此刻尽数堆叠喉间,索性一次了结。

      “哦?”一贯强势、强悍如卫庄,遇到这个问题,竟也同常人无二,便是委婉,也一样期待答案。

      “因为我知道。在鬼谷时,我便知道。那时我就想,你在意的东西本就那样少,我怎能让你为了一场胜负与我生死相搏。”每多说一字,便如同割舍一分,逝若蓬草,寸寸成灰,“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想明白,感情对你而言也只是一种存在,并不是什么值得过分在意的事情。”

      “你是……这样想的”盖聂面无表情,痛楚宛若实质,看着这样的盖聂,卫庄无法从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从怀里拿出那束结发,“如果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为何还要刻意留下这个给张良看到?”

      该说是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试探有了结果,盖聂应是该欢喜的。他也,确然是——欢喜的。

      可是,盖聂却觉周身痛楚更甚。如果张良不曾拿这束结发挑拨离间,如果卫庄真心实意与张良合作,那他便可以更干脆些。

      “你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你做不到张良一般漠然无愧”温热的掌心贴上盖聂冷汗涔涔的脸颊,卫庄承认,他有一点不忍,只有一点点。“离开咸阳吧,现在,就离开”。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盖聂无力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况且,我来咸阳的目的本就在此”。

      “亡国之君抑或乱世逆臣便是你为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铺垫的前路,仁德无辜的扶苏是你打算要牺牲掉的人。盖聂,你真正做得到吗?”你真正能原谅这样做的自己吗?这一刻,卫庄确然是想阻止他的。但是,我能吗?

      “其实你该感谢胡亥,毕竟,雪女至死都不知晓自己曾做过什么”直起身,卫庄已然无话可说。

      将那束原本属于自己的结发再度放入怀中,盖聂身形不动,不说再会亦不远送,只心平气和地抚着前襟道:“此心此情,从不曾改变,但你我——再回不去从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此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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