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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夕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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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百家,儒墨称显,门生弟子遍布天下。谁又能想到,时值今日墨家竟式微至此,被秦军追得无处躲藏,犹如、丧家之犬。
高渐离已经醒了,阖目靠坐在床栏上,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沉思,面容如冰如霜。
盗跖的腿先前痼疾未复,今番撤离再次使用电光神行步更添新伤。
“你若再不听劝阻,过度使用电光神行步,便是我也医不好你!”自以为这已经算是很严厉的言辞了,不料一回头却见盗跖正看着她笑,只当他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端木蓉不由得一怒,拂袖转身。
踏出门,走过院外的拐角却见雪女掩面拭泪。心中微动,迈步走过去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又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蓉姐姐,我很怕”情绪像是压抑太久,终于决堤一般,雪女伏在端木蓉肩头,泪如雨下,“我每天都做梦,虽记不得梦里情景,但每次醒来我都很怕。蓉姐姐,我真的、很怕……”。
轻轻抚着雪女颤抖的脊背,端木蓉心中亦是惶然。越是在乎,越是害怕,这种心情她又何尝没有。但她此时,又能说什么呢?
兵刃相交之声乍响,顿时惊得两人回神,急忙往屋内赶。
“墨家就是这样报恩的?”旋腕袖出鲨齿将水寒格开,卫庄掀唇嘲弄。
高渐离执剑而立,一身肃杀,全无往日的易怒反常的冷静。一双黝深的眼眸定在卫庄身上,声音沉冷,“你不会知道,这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更愿意相信你!只要你能证明是别人,我便、信你,你能吗?!”
“无能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毫不领情地出言讥讽。卫庄稍一侧身,看向身边的盖聂,“我无话可说。你呢?”
“那么”高渐离缓缓提剑,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出招吧!”
剑出一瞬却被木剑格挡,高渐离侧目看向盖聂。
“我说过:倘若,卫庄当真有不利于墨家之举,我、必不袖手!”反手一招将高渐离推开,盖聂直视卫庄,其意不言自明。
一贯傲慢不可一世的脸上终于变了变神色,敛了一切情绪只如静水,冷冷清清道:“早在鬼谷时我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会做怎样的选择。时隔多年,你果然未改分毫。很好,当真是、很好!”
尾音未落,鲨齿骤然逼近,直取盖聂项上人头。
前有闻声赶回的雪女、端木蓉,后有盗跖等人,盖聂唯恐伤及无辜并不与卫庄正面交锋,引他远离房屋。
盖聂收剑,却不料卫庄又是一剑疾刺而来,虽是闪避,仍被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若无其事地归剑入鞘,卫庄漫步走来,伸出一指一抹盖聂颊边血珠,戏谑轻笑,“你就不怕,我当真与你反目?”
“你不会”
闻言卫庄忽就笑出声来,听不出喜怒,口中的话甚是调侃,“师哥果然是长进了。前两次还只是试探反问我会吗,这次倒敢替我作答了”。
“这一生,烽火不断、战乱不止,而你又真正改变了什么?”脚下尘埃徐徐落定,转瞬被光影虚像覆没。卫庄淡淡掀唇,居然不带嘲讽。
盖聂上前两步与之并肩立在一处,“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倘若最后当真不如人意,此一世亦非徒劳;人生一世,不过执念不破,所求无非无愧于心。”
“小庄”顿了片刻,盖聂又复开口,“如果……如果有那一天,无论你想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卫庄闭眼,心知他讲的那一天是何等境况。喉头滚了滚宛若碳火灼心,缓睁双目,聊聊打趣道:“看来,你得让自己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才行”。
夜色渐浓,繁星浩瀚、灯火了了。
张良聊赖地拨了拨灯芯,再回身便见盖聂已然端坐案前。
“盖先生姗姗来迟,叫我好等”似真似假地抱怨一句,张良笑言敬茶。
双手接过,道了声谢,盖聂直言开口,“在下此来,是想请子房帮忙散布一个消息”。
“好说,好说”心照不宣地应了下来,张良轻咳一声,还是问了,“盖先生和卫兄,可还过得去?”
“我信小庄”简洁笃定,意思明了。一杯茶饮罢,盖聂起身告辞。
垂眸轻轻一笑,张良晗首叹息,“我也相信你呀,卫庄兄”。相信你卫庄一直都是以利为先,不得不防!
谍翅扑凌凌落在树梢,白凤随之而至。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他身边还有一人。
卫庄靠坐在树干上动也没动,眼看着两人轻飘落地,凉凉询问,“胜七的人头呢?”
“你原本也不指望我真能杀了胜七,何必多此一问”把头一撇,抱臂而立,十足十的好心情。
“任务没有完成还这样理直气壮”卫庄被他气笑了,“白凤,你今天出门是忘了带脑子还是多带了一个胆子?”
“你!”白凤转头对卫庄怒目而视。
“赤练呢?”见墨鸦的眼神总在自己身上游弋,卫庄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这个,白凤忽而露出一抹讽笑,“真难得,你竟还记得赤练其人”。
“现在有一项任务交给她,由你告知;事有差错,亦由你担责”挥袖甩给白凤一封竹简,卫庄转眸一瞥墨鸦。
白凤抬脚发现墨鸦没有跟来,回头看两人一眼,自己走了。
“卫庄大人近日,可曾与人动武?”白凤走远,墨鸦始才开口。
卫庄起身将墨鸦上下大量一番,仿佛头一回见他一般,“你是阴阳家的人?”
墨鸦此番虽依旧罩衣覆体却未曾掩饰身形,斗笠里的面容大半遮覆,只余阴影轮廓,而眉眼蜿蜒的墨色纹路极为深刻。
“错了,我出身阴阳家,是流沙的人”恢复了从前的身份,同时也恢复了从前的性格。
卫庄不以为意地轻呵一声,自顾自道:“如此,你能死而复生便不奇怪了。但你入我流沙,怕是不仅仅因为白凤吧”。
“你说得对,我入流沙,还因为你”墨鸦直言不讳道,“起初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出身阴阳家”。
“哦?”
“现在我明白了,你身上有阴阳家的锢魂禁术”墨鸦深深叹息,“为你施术之人,怕是当场毙命了吧”。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眸色微黯,语调不自觉沉冷几分,卫庄循循善诱问他,“当年你没看出来,现在怎么就看出来了?”
“阴阳平衡,道法自然,阴阳家自然不能逆天而行。”抬手目视自己掌心,墨鸦无奈叹道:“所承术法越强,施展时所受反噬越大。轻则伤,重则亡。我也,并非死而复生……”。
卫庄精准地抓住了重点,“你是说,阴阳家在施展阴阳术法时,会被反噬?”
“无一例外。所以阴阳家一直在找寻克制之法,据说阴阳家肯替秦王做事,也正是为此”墨鸦转头将卫庄望着,目光几多玩味,“起初我以为你是阴阳家的例外,现在……。你身上的锢魂禁术原本应该可以撑得更久一点,但你杀伐过重、动武过多,已呈反噬之象。最明显的感觉大约是……”墨鸦仔细想了想,“内力不稳”。
墨鸦后面又说了什么,卫庄没有再听。又复想起紫女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我是活不下去了,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她受阴阳术法反噬已久,无克制之法只有死路一条,索性在最后关头做个顺水人情,让自己替她查韩非死因,为韩非报仇。
韩非!灵光一现,仿若醍醐灌顶般,卫庄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韩非定是在秦宫查到什么,所以阴阳家才会杀人灭口!
原本卫庄已不抱希望,多活这么几年就已经是意外之外了。但现在,纵然是一线渺茫之机,总也要试过才甘心!
“我以为,卫庄离开后你会安心些”拿出一件厚些的外衣给高渐离披上,雪女忧心忡忡。
回身将雪女的手拢在手中,高渐离的脸色苍冽无血色,声音依稀透着些许茫然,“我一直怀疑卫庄不假,但他就这样轻易离开我反而越发惊悸忐忑”。
“阿雪,让我一个人走走吧”松开雪女的手,把外衣披在她身上,迈开步子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说是走走,可他又能走去哪里?最深沉的夜幕里,埋藏最深的不安。不知不觉走到唯一的亮光处,高渐离晓得是班大师在研制机关兽。
静静沉立良久,高渐离突然开口,“班大师,日后若有意外,务必保重自身”。
正全神贯注的班老头被他吓了一跳,万分不解地问他,“什么意思?”
“便是千百年后,墨家要义仍可以文字传达,流传后世;唯独机关术……”语气一顿,高渐离停了片刻又道,“你要好好将它传承下去。”
班老头一时莫名,一头雾水。正待要问,却见机关鸟有信传来,“唔,是徐夫子的信,说盖聂所求之剑已经铸好,不日送到”。
“这真是个好消息”将信连同机关鸟一同带了,高渐离转身朝盖聂房间走去,不意与雪女正面相遇。
既已被发现,雪女干脆走到他身边,与他同行,“我不放心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抬手与雪女相握,敲响盖聂的房门。
看过信上内容,盖聂略略沉吟,“烦请回信徐夫子,明日在郊外梅林稍后,我去取剑”。
高渐离知他是担心徐夫子来时暴露此地,亦知此事不宜声张。虑了虑说,“有些时日未见徐夫子了,我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