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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铸剑开锋 ...

  •   旭日东升,亮白的太阳高悬半空,纵无温热,也足够明朗。

      卫庄慵散地回过头,转眸望向深情凝视自己手中木剑的盖聂,聊赖地皱了皱眉。

      “我要出去一趟,你且……”忽而站起身,盖聂话说一半就被打断。

      “我也去”。

      尚来不及反对,便见卫庄瞅着腰间佩剑又道:“否则,鲨齿恐会寂寞”。

      闻此威胁,盖聂无奈驻足,回身握住卫庄手腕,允他同行。

      “去哪里?”看到备用马匹,卫庄才后知后觉盖聂是要出远门。

      原本打算一人前往的盖聂只准备了一匹马,现如今看着这一匹马,倒似有些为难了,“去剑炉,拜访徐夫子”。

      卫庄一听来了兴致,稍稍满意地点点头,“纵然徐夫子不能青出于蓝铸造出比他爹娘更好的剑来,至少会比这柄木剑好上太多”。

      “敝帚自珍是人的通病”两人独处,盖聂往往不似众人面前的端肃,偶尔也会生出几分打趣的心思,“即便徐夫子能青出于蓝,小庄难道能舍弃鲨齿而择他?”

      “是啊”卫庄甩甩袖子,施施然认下,“若非敝帚自珍,我又怎会看你与他人不同,视你为此生唯一宿敌”。

      偏头望了一眼太阳,无端觉得阳光略盛。盖聂上前解下缰绳,翻身跨上马背。弯下腰,将手伸向卫庄。

      卫庄顿时怒了,“为什的是我坐前面!”

      “这……”盖聂默然一瞬,慢吞吞开口,“你想坐那里都随你”,说着慢吞吞挪动腿脚意欲下马。

      如此一来倒显得卫庄的计较是欲盖弥彰了,索性抬臂握住盖聂的手,顺势跨上马背。“由此去剑炉,往返需数日。你竟放心?”

      “目标既然是我,我不在,他们反而安全”。

      “哼”卫庄扭头,闲极无聊观赏沿途景象,片刻又觉无趣,索性挑衅盖聂,“还以为你对手中木剑多么的情有独钟,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知此言究竟有几重含义,抑或毫无意义。默了一默,干脆给出一个最为耿直真实的答案,“从前,你总嘲笑我执着于不切实际的梦想并非全无道理。”

      卫庄很有些惊奇地看向盖聂,“那……现在呢?”

      “最终的梦想太过遥不可及,更何况、将天下众生当做梦想扛在肩上。无论我承不承认,我都必须面对也许我、无此能力”盖聂平平无澜地说着,一语一字却是深思自省的深刻,“但我至少,可以务实地护住眼前,此生不再多添憾恨”。

      卫庄冷冷哼笑,“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帮墨家就对了!”

      “那你,又为何要帮我呢?”盖聂轻轻偏了偏头,凝眸将卫庄望着,犹带几分循循善诱的温和,“纵然被李斯忌惮,合作不存,你也不是别无选择。作壁上观、坐收渔利,才更符合你口口声声言之以利作风不是吗?小庄,其实你……”。

      “盖聂!”冷呵一声,卫庄徒然恼羞成怒。蓄力一掌拍向身下坐骑,旋身落地。

      马嘶长鸣,扑地而亡。

      猝不及防之下较之卫庄,盖聂稍显狼狈地飞身站稳。没脾气地蹙眉叹息,“小庄,此马何辜”。

      守了两个日夜,端木蓉面色渐好,却无分毫转醒的迹象,盗跖渐渐焦躁起来。

      “为什么还不醒?”敲着额角不安地来回踱步,盗跖转身便要往外走,“我去小圣贤庄,再请荀夫子!”

      “等等”雪女扬声叫住他,“刚刚蓉姐姐的手,好像动了”。

      盗跖火速回身,蹿到床前,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观察着。

      不负众望,那始终闭阖的眼眸颤了颤,缓若花开般睁开双眼。

      耳目一片寂静,许久之后声色渐明,端木蓉虚弱地看向床畔的人。

      她的记忆仍停留在盖聂、卫庄对战机关城的那一刻,不知巨子身死、高月被抓、机关城毁、墨家弟子伤亡惨重,更不知之后种种艰难不堪。再见昔日好友挚交平安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唯觉欣慰。

      举重若轻地捧着端木蓉的手,盗跖几乎要哭出来。

      “蓉姐姐,你可知……”雪女已然泪盈于睫,声音哽咽。

      “阿雪,蓉姑娘刚刚醒来,我们就不要讲太多话吵她了”高渐离面无表情地将话打断,阻止雪女继续说下去。

      可惜,方才醒来的端木蓉无有余力听出异样。见众人无恙,又略显迟疑地问:“盖聂,如何了?”

      “盖聂的渊弘被鲨齿折断,如今正前往剑炉请徐夫子重铸”说着把从盖聂房中发现的留书展开给她看,让她安心。

      端木蓉果然安心了。适才复苏的身体终是不济,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雪女静静看了片刻,掩袖拭去泪痕随高渐离一同踏出门。“如果蓉姐姐知晓,定会伤心万分”。

      “所以,在她身体复原之前,不能告诉她”高渐离神色冷静,心中却是萧索。“巨子身亡,天明年幼,墨家群龙无首。我虽立志守卫墨家、护得大家周全,却时常觉得有心无力、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死无惧,我只怕,一身孤勇,终是无用;更怕,行差踏错,使墨家毁于一旦”。

      “小高”轻轻握住高渐离的手,雪女缓缓侧身靠在他肩头,“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生同、死共”。

      书声琅琅,少年子弟罗列端坐,摇头晃脑地诵读《论语》。

      “今天就到这,你们回去休息吧”余光扫过沙漏,颜路合上竹简。

      众弟子起身行礼,“拜别二师公”。

      拾好简牍,颜路关上门步入回廊。不意在拐角处遇见一人闲倚栏杆。“子房是在等我吗?”

      “是呀”张良转过身,笑盈盈道:“掌门令下,被困笼中,无奈啊。原想到学堂聆听二师兄教诲,又恐影响其他弟子,只好等在这里了”。

      颜路摇头轻笑,“若你当真这般乖觉,大师兄便不必如此头疼了”。

      “墨家那边,如何了?”

      “二师兄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安心的话?”

      “罢了,你既然这样讲,应是不妙”颜路轻声叹息,步履又缓了几分,“但你还能说笑,想必局势尚未失控”。

      张良沉默一瞬,笑容渐敛,相随的步伐不知不觉沉重,“我担心,终有一日会牵累你、牵累小圣贤庄。”

      颜路却不以为意,“子房,你以为小圣贤庄里发生的一切当真瞒得过大师兄吗?”

      “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大师兄身兼重任,担儒家荣辱兴衰,行事难免拘束。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懂世情,不明事理。”颜路缓步向前,温言沉稳,“如今百家蠢动,儒家想要独善其身已不可能,不过迟早罢了”。

      “那,大师兄他……”

      “大师兄已在暗中疏散庄内弟子”颜路安抚地朝张良笑了笑,“我说过,纵然我不全然认同你之作为,但我总是相信你的。我们不会是你的负累,相反,我、大师兄以及小圣贤庄都是你的后盾”。

      “二师兄……”极快地掩过心绪,松开颜路的手又复紧握,“二师兄这是要去哪里呢?”

      “藏书楼”

      “我陪你一起去”,被握住的手掌未曾挣动,张良不免得寸进尺,错开五指,十指交握,掩覆在宽袍大袖之下。秘而不宣的,心事啊。

      十一月二十二,天寒,有小雪。

      剑炉炉火旺盛,熊熊燃烧,经年不熄。纷纷扬扬的细雪随风而落,落在高高鼓起的火焰上,不触即散。

      把刚出炉的兵刃放入冷水,铁器瞬间溅起一溜白烟。左右看了看,徐夫子满意地点点头。正想回屋大睡一场,却闻脚步声由远及近,便知又有生意上门。

      但见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徐夫子只觉自己好似见了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问盖聂,“听闻盖先生已改用木剑,此来剑炉,所谓何事?”

      与其母亲甚有渊源的渊弘在自己手中被摧折,现如今被责问也是正常,如此做想盖聂毫不犹豫地道起歉来,“抱歉。在下今日,恳请徐夫子为在下铸剑”。

      卫庄嗤笑一声,索性直言道,“世上从无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可以折断渊弘,亦可为盖聂求剑!”

      “以今日情形来看,的确无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同门”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徐夫子甚是热切地盯着卫庄手中的鲨齿,“阁下既为盖先生求剑而来,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卫庄凝眸,道一字,“讲”。

      “鲨齿借我一观”

      “只是一观?”卫庄明显不信。

      “只是一观!”徐夫子笃定!

      思量他在自己面前耍不出什么花样,卫庄抬手递上鲨齿。

      如获至宝地接过来,徐夫子捧在手上看了又看,末了不禁喟叹一句,“父亲所铸之鲨齿,真乃旷世之兵也!”

      意犹未尽地还回鲨齿,徐夫子终于看向卫庄,捋着胡子感慨道:“竟肯让随身之剑离手,阁下果真诚心为盖先生求剑”。

      卫庄冷哼,盖聂默然。

      “兵刃在盖先生手上,虽则不幸,却亦幸甚。我答应了”徐夫子转身询问盖聂,“只是不知,盖先生对此剑,可有要求?”

      徐夫子也不过客气一问,却不料盖聂居然当真了说,“剑开一刃”。

      捋胡子的手狠狠一顿,徐夫子迟疑半响终是下了决心,“单锋剑?尝试一下亦无不可。只是,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

      盖聂俯身抱拳,“多谢了!”

      “盖先生不必多礼”徐夫子抬手将人扶起,“若剑铸成,我会亲手奉上”。

      “有劳”再次道谢之后,盖聂转身告辞。

      离了剑炉,卫庄才冷冷开口,“剑开一刃!哼,师哥是想伤人,还是伤己?”

      “小庄,你是最了解我的人”细雪纷纷,不知不觉落了满身。打开徐夫子馈赠的竹伞,撑在两人头顶。步伐一致,并肩携行挨得极近。

      错齿暗恨,卫庄心中恼怒不已。正因了解,所以更怒。更恨人前木讷的盖聂偏在自己面前机智无比,只一句便堵得自己无话可说!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现在来问,是觉得时机成熟,可以问了?”哂然反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渐沉。盖聂说的不错,卫庄确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师傅,人呢?”不问起因经过,只问最关心的结果。盖聂决心,只要师傅无恙,他便能、放下。

      张良曾说过,以他的本事,想瞒任何一个人皆不是难事。只看他,愿不愿意。须臾失神,卫庄掀唇冷淡道:“不知道!我返回鬼谷时,就只见到两册剑谱,不曾见过师傅”。

      长久压抑的心事终于有了答案,盖聂如释重负。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他所能期盼的最好的答案了。

      “你不怀疑我在说谎?”卫庄弯唇半笑,话说得似真还假,“你我衡量价值的标准从来不同。我之言行只看利弊,现在与你翻脸必定有害无益。你就不怀疑我是在骗你?”

      “我说过我信任你,那么,你讲的话我自不怀疑”盖聂偏头,眸中隐隐带笑、灿然至极,“你,愿意信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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