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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剑之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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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山涧雾霭步步走近,好似一抹幽兰绽于熹光。嗓音温润,使人如沐春风。张良微笑着走来,墨家一众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
卫庄瞥眼一觑,扬唇轻嘲打趣,“看来小圣贤庄的围墙还是不够高”。
手抚心口,佯作伤怀地笑叹两声,“子房忧心诸位涉险而来,卫兄此言,可真叫我伤心呐”。
卫庄懒得理他,更懒得领情。
“这里不是商谈之地,我们先离开吧”墨家据点不止一处,只不知秦军掌握了多少。盖聂蹙眉沉思安身之地,不意内讧又起。
高渐离横剑于前,双目直视卫庄,“卫庄包藏祸心,与他同行岂有安全!”。
大铁锤随即响应,对卫庄怒目而视。
卫庄挑唇似笑非笑,眸光无意扫过盖聂,全然事不关己的神态。
双目微阖,须臾睁眼,盖聂猝然转身与墨家众人相对,“诸位若还信得过在下,便也请相信在下的决定。倘若,卫庄当真有不利于墨家之举,我、必不袖手!”
张良这才站出来圆场,“李斯挑动胜七寻衅卫庄,便是对卫庄心存忌惮、想要借刀杀人。合作关系无以维系,卫庄又怎会再为他做事呢?”
“况且,有盖先生作保,各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缓步走向昏迷不醒的端木蓉,张良自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赤红的丹药,由雪女扶着慢慢喂进端木蓉口中,“况且端木姑娘急需疗养,耽误不得”。
盗跖适时赶回,当真是既惊且喜。蹲身握住端木蓉的手,目光灼灼地将张良望着,“蓉姑娘何时能醒?”
“三五日吧”张良沉吟片刻,头前带路,“我有一处私人居所,颇为隐秘,暂可安身”。
出动上百兵将,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李斯怒而拍案!
星魂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低沉轻哂,“我说过,好戏还在后头,相国大人何必心急”。
“既已探得他们的藏身之处,为何不提前动手,反而给他们逃走的机会?”不说不生气,越想越火大!李斯怒声诘问。
“虽然我也很想同相国大人解释清楚”星魂起身往外走,唇角笑容甚是桀骜,“但,念及相国大人所思有限所以就不为难彼此了”。
“你……!”
眼见李斯被气得不轻,赵高自然不想留下来触霉头。抬脚跟上星魂步伐,“我送国师大人”。
“国师让罗网找上天明,又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让张良察觉,无疑是给了墨家暗示”赵高随在星魂身侧,婉转试探,“所以这次的无功而返,也是在国师大人的预料之中了”。
“错了”星魂掀唇指正,“不是给墨家暗示,而是给纵横暗示。他们不会猜不出我在天明身上的作为是欲盖弥彰,而这一局,就是在看破时才会中计!”
稍事休整,张良轻轻缓了口气,撩衣跪坐案前。案上炉火旺盛,壶水沸腾,执壶将茶盏一一斟满。
“多谢”浅呡一口,盈盈水汽氲氤沾湿眉睫,柔和了视线。盖聂倚案端坐,静待茶凉。
“回到最初的话题吧”半盏茶水饮罢,张良觉得有些饿了,但看看八风不动的对面两人,只好自己先开口了,“你们认为,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呢?”
卫庄敛眉,极似思考的模样。撑着额角的手动了动,缓缓将目光转向盖聂,“若我当真对墨家不利,你待如何呢?”
“你会吗?”轻慢的反问,认真又天真。
不忍直视地撇过头,张良无力扶额,“私事,私下讨论就可以了。还是回到最初的话题吧”。
“哼!倒不如先确定布局之人吧”答非所愿,卫庄不高兴地哼了一哼。
盖聂微微默然,从谏如流地缓声开言,“李斯急功近利,有铲除墨家的机会不可能会错过。所以,他不是”。
“章邯与扶苏交好,赵高属胡亥近臣,罗网不会协助影密卫”张良轻轻摇头。
“那”三人对视,“便只有阴阳家的星魂了”。
“而星魂的目标”卫庄觑眼看向盖聂,幸灾乐祸溢于言表,“可太明显了”。
“依卫兄之见,星魂接下来有何动作?”
“这取决于他手中有多少筹码”。
朝张良拱手一拜,盖聂面上颇显两分沉重,“天明,就拜托子房了!”
“好说,好说”张良笑着应下。转头看一眼天色,顷刻愁眉苦脸起来,“我先回去了,但愿掌门师兄没有发现才好。”
撑案起身,迈出两步又反身顿住,张良偏头笑看向卫庄,“我真伤心,卫兄居然都不肯送我一送”。
“用鲨齿送吗?”
张良无语凝噎。既然卫庄没有回避盖聂的意思,张良索性直言开口,“卫兄见过李斯之后,可有寻得线索?”
“与阴阳家有关”这也是卫庄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以韩非的为人理当不会与阴阳家结怨,阴阳家亦非李斯那般非争名夺利之辈,因何向韩非出手?
张良默然,沉顿片刻拱手告辞。
晚风过处暮云迭起,簌簌黄叶辗转飘落,不觉竟已秋过冬至。
凭窗静望,淡肃的天幕映入眼底,清泠泠凛然萧瑟。盖聂掀唇未转身,“小庄,我信任你,你愿意信任我吗?”
暮云堆叠,风波诡谲,不多时便下起雨来。
雪女又抱了一床棉被盖在端木蓉身上,满心期待着她不日醒来,唇角不自觉微微含笑。“小跖,蓉姐姐这里有我,你回去休息吧”。
“我想等蓉姑娘醒来”先是海月小筑一战引发痼疾,后又对战胜七,盗跖现在显然硬撑,然所有伤痛皆被心底欢喜盖过,不值一提。
“可是你……”
“蓉姑娘神医妙手,待她醒来,这点小伤根本不是问题”目光灼灼地期待着,盗跖越说越兴奋,“被蓉姑娘医治,就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真正是再好不过了”。
“再好、不过……”想到蓉姐姐心之所属,再看如今盖聂与卫庄的关系,雪女禁不住暗暗叹息。
执伞迈出屋檐,斜风冷雨点点滴滴打在地面上、油伞上,沾湿衣襟。终于踏进回廊,却见高渐离负剑独立于斯,风雨飘摇。
“潜龙宛是子房的私人居所,理当安全”雪女收了伞,与他并立于侧,“你,仍是不放心吗?”
“机关城被毁、巨子身亡、蓉姑娘重伤,那一桩与卫庄逃得了干系!有他在,我怎能放心?”
“子房与盖聂都是真心帮助墨家的人,也都是智勇过人的人。或许,我们应该相信他们的判断”。
高渐离默然转身,“我承认,大哥之死真相未明,时至今日我对盖聂仍心存芥蒂。但,我相信他!机关城破时,他对墨家一众是何等的维护你我有目共睹,我不能不相信他。”
“至于卫庄,无论他因何与墨家结盟,我都不可能对他存有半点信任!”手中的剑越握越近,高渐离冷声凛冽道:“他最好不要露出任何马脚,若否……哼!”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后半夜总算停了。海月小筑泗水环山,路面斑驳,深深浅浅的水洼积了满地,踏上去、水花四溅。
“这么晚了,章将军竟还没休息?”
“原本是要休息,奈何有人算盘打的太响,扰人清梦”迈步踏入观澜亭,自顾自坐下,敛袖拣出一个杯子,从炉火上取下沸腾的酒壶倒满饮尽。章邯抬眼笑看向赵高,“不介意我讨杯酒喝吧”。
“有人对饮,何乐不为”赵高举杯以示敬意,装腔作势的姿态十足。
热酒下腹,寒意祛了大半。章邯起身,负手踱步侃侃而谈,“原本,星魂该将目标放在张良身上,可惜、他太自信。即便被内力全无的盖聂用木剑一剑斩断经脉也没能让他记住教训,一心求败、自取其辱的执着毅力,委实、令人费解”。
“哦?章将军认为,星魂一定会失败?”
“你认为他会成功?”章邯回过头来观视赵高,忽而抚着下颌佯作恍悟,“也对,若非认为他能成功,你又怎会与之合作”。
赵高不动声色地喝了杯酒,“同为帝国效力罢了”。
“如此说来”章邯顿足直视赵高,“罗网亦可襄助影密卫了?”
“你急了”放下酒杯,唇角弯起勾勒一抹恻笑,“扶苏公子即将到来,你想在他到来之前有所作为,所以、你急了”。
“不错”章邯大方承认,“在朝为官者谁不想步步高升,你我皆不属清流,这一点大可不必遮掩。”
“你与星魂合作,无非是因为阴阳家有职无权,再怎么被陛下信任,也威胁不到你丝毫。此番星魂成功了,可算你一份功劳;失败了,也只是阴阳家办事不利。左右与你无损,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难道不是?”赵高轻飘反问。
“哈”章邯讽笑,“星魂年轻气盛、目中无人,此次自作主张已经触怒了李斯,一旦计划失败,李斯会错过落井下石的机会?而与之合作的你,难免池鱼之殃!当然,你也可以赌星魂成功的可能,但我保证,结局会比失败更糟糕”。
“为什么?”
章邯笑意深长,“因为,星魂的目的是报一剑之仇,目标是盖聂;而陛下的目的是铲除帝国叛逆,目标是墨家。盖聂如今也算叛逆一名,但你何时听闻陛下要他首级了?龙有逆鳞,触之者死!如果星魂成功杀了盖聂,你说、于陛下而言会是惊喜吗?”
炉火渐熄,酒水渐冷,赵高轻呷一口,笑道:“到底是谁的算盘打的更响啊,章将军?罗网可以不助星魂,但你我之间无有合作的余地”。
“可惜了……”潇洒一笑,章邯悠悠阔步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