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城之镜》韩杞

8、徘徊8

　　卿君眸在空闲时间中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公子昴和那个女子，只是在看书的时候竟会想到海经阁中那美少年若月下昙花一现的忧伤表情。
　　绝美，不像世人。
　　“真像是个妖精呢。”
　　卿君眸挺直身子端坐在椅子中，想到沈莲华便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支起手臂托起了下巴，只用墨色丝绸随意束着的青丝便也随着她低垂下的头滑落在桌上。
　　“什么像妖精呢？”
　　只觉得面前的光线被挡住了，连带着旁边的窗户也被关上了。
　　“母亲。”
　　卿君眸抬起头来，看向来人，正是自己那被誉为大唐第一美人的母亲带着一帮宫人进了屋中，还顺带叫人关上了窗户。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连屋外下雨了也不知道，你看你这衣服都湿了许多。”
　　嘉乐公主走到卿君眸面前，接过侍女呈上的棉布帕子仔细将卿君眸衣袖上的雨珠擦净。
　　“没有什么。”卿君眸站了起来，理好单丝罗均制成，用银丝绣着大片牡丹的白色宫装。
　　“母亲怎么过来呢，上次选的那些菜肴还和口味吗？”
　　“嗯，尚好。吃惯了宫中的东西，这些民间的食物倒也是很好吃，样子也上得台面。君眸有空可要好好谢谢你那位民间朋友。”
　　“母亲喜欢就好，我哪日有空了会去亲自道谢。”
　　“君眸最近心情好像还不错，但也比平常喜欢发呆。”
　　“是吗，大约是认识了新朋友的原因。”卿君眸想，的确不错，如果不想公子昴的事情的话。一想起就觉着难过的想睡觉。
　　见女儿隐隐有了倦意，嘉乐长公主知道她的个性也不做探究，唤来侍女：“绿袖，送翁主去换衣服，该午睡了。”
　　“是，殿下，请随绿袖去更衣。”
　　“嗯，母亲我先告退了。”
　　待卿君眸被侍女带走后，嘉乐公主绕到书桌前，双手拿起卿君眸方才写下诗句的宣纸。
　　卿君眸擅长写行楷，但大概是经常扮作男子，且行为端正，字间也是透露出男子的正气来。
　　若是只看字，只会觉得其主人是一位极为清俊飘渺的男子，丝毫不会想到是出自卿君眸这样一个妙龄女子之手。
　　“蒹葭倚玉树.....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琴衣，你说翁主难道看上哪家公子呢？”嘉乐长公主缓缓笑道，真是佳人一笑，倾国倾城。
　　“该是没有吧，殿下虽然不懂这方面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这样失神，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琴衣思虑良久，毕恭毕敬的回答，丝毫不见在卿君眸面前的随意。
　　“将翁主的笔墨好好放着，小心受了潮。”
　　嘉乐公主神色不明，放下了宣纸，一甩衣袖便缓缓走出书房。

　　“今天的雨也下得很大呢。”
　　卿君眸靠在床上，将一方常垫在枕下的淡青色玉枕抱在怀中，细细摩挲这上面雕刻的宫廷御猫儿。
　　听见雨声有加大的趋势，便抱着玉枕下了床，来到窗前将竹帘掀开，只见此时院中本就葱郁的唐竹越发的在雨中清丽起来。雨水从竹叶上滑落，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竹竿，声音清脆，到和编钟有些许相似。
　　“殿下对这玉枕可真喜欢得紧，一点也舍不得放下。只是抱在手中，还真像一只活生生的长毛猫儿。”
　　绿袖代嘉乐公主来看卿君眸睡着没，便就看见自家小主子这样站在窗前，不过眼尖的她马上就叫出了声：“殿下你怎能不穿鞋就站在地上，这样的雨天要是着凉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如何是好？”
　　“哎？”
　　提起及地的衣裙下摆，卿君眸低下头一看，可不是嘛，一双脚只套着袜子就定定的踩在地板上。听绿袖这么一说，这才觉得脚下凉爽到了冰凉。
　　此时绿袖已从床边拿来了鞋子，卿君眸随手一摆，让绿袖退在一旁，自己双脚轻点便把鞋子穿上了。
　　“何事？”
　　“公主想起今年有宫中新赐下来的席子，是上好的和田软玉席子。公主心里面惦记着殿下您，就叫我来看看您睡着了没有，要是没睡就给您用上。”
　　“母亲没用吗？”
　　“公主说了，她人老了上了年纪用了这些阴凉的东西怕是对身体不好。”绿袖说这话时笑得合不拢嘴。
　　卿君眸眉头一皱，柔声道：“母亲怎么会老了呢。”
　　母亲是最美的女子。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将怀中的玉枕头抱得紧了几分。
　　“呵呵，这话殿下您要对公主说，公主听着才高兴呢。”
　　“......你还是把席子换上，早点回去侍候母亲。”卿君眸脸上闪过不自然，闷闷又加上一句，“......小心脚下湿滑。”
　　“是。”
　　看着转身对雨发呆，又保持原来清贵姿态的卿君眸，绿袖脸上有着无奈，轻声叹息，真是别扭又善良的主子。
　　滴答，滴答......
　　卿君眸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中却发觉雨还没有停，落雨声滴答滴答，回荡着轻声细语。
　　“醒来了。”
　　女子轻柔话语在耳边响起，卿君眸睁开眼睛看见的却不是熟悉的人。揉揉眉心，看清了女子的样子，却是桥上那奇怪女子的模样。
　　“是梦吧？”卿君眸头脑昏沉，想起自己是在家中，又怎么会看见女子呢。
　　“你是在我的梦中。”女子一脸好笑的的看着她，宫纱垂落在床边，双手撑在榻上却还是一片朦胧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茶具，抚开艳红色晕染开来的轻纱帘幔，走向她，伸出手温声道：“来，跟我来。”
　　看着眼前女子素白的手，卿君眸一怔，却任由自己将手放在了上面，温温凉凉带着说不出的感觉。被女子轻轻握住，带下了床榻。
　　随着女子单手推开了门，卿君眸跟着女子站在了檐下，脚下的木质地板传来温和的触感。她并没有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在女子松手的一瞬间，下意识的看向女子。刚才在屋中并没有仔细看女子的打扮，这回看女子确实有些吃惊。女子再没有像往常那般披着披风，穿着淡色石榴裙，素雅依旧。
　　女子胸前的宫绦从手心滑过，卿君眸回过神来，看向院子里面。
　　这并不是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外面这时候只该有一片清荷，不像眼前满院子的牡丹，各色各样花团锦簇，在雨中朦朦胧胧，一片湿意。
　　落雨声滴滴答答，牡丹花旁小池塘清水泛涟漪，一圈又一圈。
　　身边的女子轻描淡写，话语中尽是浓重情思，“这里本不该只有我一个人的，我只是太想念她了。”
　　卿君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女子却看向她，握住了她的手，她表情凄清，仿佛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看不进她的眼中，“本来不愿意沾惹尘埃，只是看见你误会，心中不安。”
　　“你是说你和昴？”卿君眸总算找得到话说了，连忙摇头，“我并不是......”
　　“我那位好朋友十分喜欢牡丹，她常常送我的礼物里面就有牡丹。”
　　卿君眸算不得善解人意，只是不算误会的误会解开，心中也有所放开，问道：“所以，你也很喜欢牡丹吧。”
　　女子放开了她的手，看向满园牡丹，叹道：“我很喜欢，可是，如果她不在，我的喜欢也就没有了意义。”
　　“你们分开了吗？”
　　“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后来以为时间会解开所有心结，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见过面。”女子转而叹道，“女子啊。总是身不由己。那时候她误会了我，无论她怎样解释，我却认为自己被侮辱了。虽然和好如初，却依旧在心中埋了一根刺。后来我们分别，我在墙垣深深中徘徊倾轧，冷烛秋光画银屏，却想起和她一起的时光。原来她每个样子我都记得，可是那时候再也没有人送我牡丹花，谁会将我这点小心情放在眼中呢。”
　　“我很后悔，没有真正原谅她，那些小误会和她相比又有什么关系。年少的时候争强好胜，爱护自尊，可现在想来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给现在留下许多悔恨。那时候只想着怨恨她，现在想来，她许是也怨恨着我的吧，怨我不告而别，不肯原谅她。恍然回首，我只愿意和她闲敲棋子，夜枕栏杆伴着牡丹入眠。”
　　卿君眸没有多么要好的朋友，对于太子奥和公子昴只是亲情居多，友情倒是谈不上，对于女子的感情并没有多大的感同身受，至多只是一个旁观者一般有些难过，“时间回不到从前，你大概要难过很久了。”卿君眸向来不会说安慰的话来，只是，“你的那位朋友一定也是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吧，你曾经说过牡丹花非常珍贵，能够将自己珍重之物送给你，想必她非常珍视你，胜过牡丹......她一定想要和你再次相见，她一定从未生过你的气，只是想要你的谅解......想要......再一次将她视为珍宝的牡丹送给你......”
　　女子望着那牡丹，没有说话，神情温柔的就像看着她那位挚友，只是她看见的再也不是她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惶恐的心，似乎被救赎了。
　　是了，如此珍贵，哪里舍得让你一直生气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