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城之镜》韩杞

10、徘徊10

　　换好了常服，卿君眸便提着食盒出了门。
　　在海经阁中烟雾缭绕光线不明的走廊中，卿君眸若不是闪身得快，恐怕就要和对面走来的中年男子撞个正着。
　　卿君眸侧过身子，看着那男子捧着一张半打开的画半癫狂半惊喜，且旁若无人的向店外走去，卿君眸提着食盒呆在了原地。
　　“那不是昴前几个月前画的雨中牡丹吗？”而且那可是世子昴呈给了当今天子，被锁在禁中的画。
　　“你来了。”
　　卿君眸听到沈莲华的声音收起不解，转过身看着面前打着哈欠还一脸未睡足样的沈莲华。
　　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刚刚热情待客，狠赚了一笔的生意人模样。
　　“来来，进来坐，我刚刚得来了西域新鲜的瓜果，冰镇得刚刚好。”沈莲华似乎早就料到了卿君眸会来，对她的到来也不吃惊。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卿君眸自从在沈莲华帮忙后就成了海经阁的常客，在嘉乐公主寿诞前也来了那么几次。
　　“......这是什么......”沈莲华在卿君眸坐在榻上后，两眼放光的看着放在一旁的食盒，若是猜不到里面装了美食，他这几年是白吃了那么些好吃的东西。更何况他还闻到了其中糕点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若有若无，诱人得很。
　　瞧见了沈莲华的迫切，卿君眸立马将食盒推到了沈莲华面前，“哦，感谢你上次帮忙介绍的好菜肴，家母很喜欢，这是宫中很受喜欢的一些小点心。”
　　“小事小事，不过能收到这样的大礼真是太好了。”
　　沈莲华马上就打开了食盒，从他大放异彩的脸上可以看出对这些小东西很喜欢。
　　“呀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长孙皇后一天要吃两个的蜜碗吗？今天能够吃到真是太荣幸了。”
　　沈莲华神情满足，捧着一只琉璃玉碗，看着其中呈着的的金灿灿糕点，小心的嗅着它甜香异常的味道，陶醉得只差流出口水。
　　“原来你也知道这种小点心，看来你是喜欢的了。”
　　沈莲华看了卿君眸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转回到手上的蜜碗：“这么有名的糕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据说你们大唐长孙皇后在大病初愈后什么也吃不下，直到吃到了这个蜜碗后才渐渐好转。我在长安城中也曾吃到过，不过味道总是不尽人意。不过，竟然是中丞大人您带来的，必定是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这是宫中御厨亲自做的，而且秘方也经过了长孙皇后改良。”
　　“嗯嗯，闻着味道就知道了......咦，这不是马蹄酥......这是从长孙皇后家乡陇县传入宫廷的美食呢......我去沏茶，给你端好东西来......”
　　沈莲华说完后，便踩着胡人的白色金丝高筒靴蹬蹬的向里面跑去。
　　不多时就带出了一套淡黄色漆金琉璃茶具和一碟还正冒着冷气的西域瓜果。
　　卿君眸在沈莲华的盛情难却下也多吃了几颗葡萄，之后便用手托着脑袋看着沈莲华吃着类糕点。
　　作为一个连美丽这样的词也不能完全诉说其容颜的男子，沈莲华的吃法无疑是高贵优雅的，会让卿君眸不自禁的怀疑其实他也是受过宫廷最高等礼仪的教导。
　　卿君眸学着往常沈莲华的样子，另一只闲着的手用着两根指头不停地翻弄着茶盖，终于像是沉不出气，开口问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从你店中走出去的人拿着一副牡丹图。”
　　“那个啊，我卖给他了。”沈莲华说着又将一块糕点送进口中。
　　“......我在宫中看过一样的画......”
　　“是么？”
　　“那幅画是慕容世子专为皇上画的，现在已经收入禁中。”
　　“你说的可是这幅画”沈莲华放下手中的糕点，走到一个青瓷花瓶前顺手抽出一个画轴随意扔在地上，于是那画轴便在地上铺开了。
　　随着画轴的打开，一幅有着雨中牡丹清雅之姿的画缓缓展现在卿君眸眼前。
　　卿君眸俯下身子，缓缓的半跪了下去，撑开画轴，仔细看了一眼，转过身看向沈莲华，眼中有着不解：“怎么会有三幅一模一样的画呢，公子昴从来不画第二幅一样的画，你怎么会......”
　　“你们大唐一直便就是以牡丹为花中之王吧。”沈莲华并不回答卿君眸的问题，反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是......”
　　“在武后废唐改周后，一日突然天降大雪，她醉酒诏百花在残冬开放，因众花开放，独牡丹不遵从命令，武后在用一千盆炭火烤牡丹花后便令人将皇城中四千余株牡丹全部移到了洛阳。”
　　“宫中的记载上确有其事。”
　　“这些可怜的牡丹该含着着怎样委屈哀伤呢。”
　　“是很可怜.......”
　　“......是啊，违背了季节开放，是何等的悲哀......”
　　或许是沈莲华带着丝丝淡漠的声音太过于虚幻无力，卿君眸甚至可以感觉到整个房间中下起了小小的雨，悲伤却又抓不住。
　　“用那支笔，无论是谁，就都只能画出一幅画，唯一的雨中牡丹。”
　　唯一的牡丹花吗？那是怎样的心思呢？
　　莫名想起了那位总是徘徊不止的姑娘，道：“我前几天晚上梦见了一个不算熟悉的姑娘，可是梦醒之后却找不到她了。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遇见过她。”
　　“难怪......”
　　“难怪什么？”卿君眸很疑惑。
　　“你身上那股玫瑰花的味道消失了，那可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的味道。”
　　“玫瑰花的味道？我从来没有用过......”卿君眸想起了安秀明的话，“玫瑰花的味道和那位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卿君眸摇摇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
　　只是执念太深，放不下罢了。
　　卿君眸搞不懂其中其中的弯弯道道，也不想去了解。仔细收起了画，放回到了原来的画瓶中。
　　“你的手，划伤了么？”
　　“哎？”卿君眸伸出右手拇指，上面有着一道微不可见的划痕，现在正冒出细微的血丝，大概是刚才卷画卷的时候弄开了伤口。摇摇头，道，“没什么，小事情。”
　　沈莲华走到卿君眸面前，轻轻托起了她的手。小心查看着伤口：“很痛吧，刚才看你卷着画轴很是小心，我就猜到了你手上有伤，看这伤口很像是被琴丝划破的。”
　　“这你也看得出来？”
　　卿君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了沈莲华的手中，只是心中想道：原来他竟然这样心细，这可是连母亲也没发觉的伤口。
　　“琴的丝弦一般用蚕丝制成，也只有蚕丝才能划出这么深又不大看得见的伤口，真是太不小心了。若是你留着长指甲，断的就是指甲，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沈莲华低着头，在灯光下带着墨绿色的发丝垂了下来，掩盖了面上所有表情。
　　卿君眸还是收回了手，缩回衣袖中，“留了指甲又怎能弹好琴，只不过是弹《广陵散》那首曲子时太过于激昂了，一时间就忘乎所以了。”
　　“《广陵散》......看不出来......你这样温和，竟然喜欢《广陵散》，难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
　　沈莲华摸着下巴，玩味的笑着。
　　不可说。卿君眸并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说，抽抽嘴角，还是没有笑出来。
　　沈莲华看没看见她脸上僵硬的表情不得而知，放下手，道：“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找个上等的创伤药。保管你今天用了明天就能弹琴。”
　　“......我今天没带钱在身上......而且你的药太贵，我怕我的积蓄不够付药费......”
　　“......”
　　沈莲华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过了半响终于愤愤道：“......我在中丞大人您的心中，果然就只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啊......”
　　“呃......不是......”
　　其实卿君眸想说的是“难道不是吗”，可看到沈莲华射过来的哀怨眼光，就把嘴中想说的话硬生生改成别的。
　　“我就知道中丞大人是好人......等着啊，我马上就来。”
　　说完沈莲华就带着得逞的笑容走出内室，呵呵，果然好骗呢。
　　沈莲华本来就是个惟利是图的商人，除了美食最爱的就是钱，他热爱和钱有关一切东西。
　　卿君眸几次来他店中，都曾看见识过他高超的吸金手段，凡是进了海经阁中的人无不都是花重金买下了他的宝贝（当然除了卿君眸）。
　　沈莲华为了让客人买下他的东西，他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虽然是正当的手段，但显然在卿君眸的心中留下了严重的阴影，所以对沈莲华在这方面就变得极为不信任。
　　药到是好药，一上到手上，立马就渗透进了伤口中。不过要是沈莲华不为自己上药的话可能会更有感觉。
　　上好了药，沈莲华放下卿君眸的手，坐到她的身旁，神色慵懒，从榻上翻出一把以白玉做扇骨，丝绸扇面上绣着金丝凤凰的折扇，“唰”的一声撑开，一下搭着一下的轻晃在手中。
　　“你还真是喜欢金子呢。”卿君眸不满的回了一句，“连扇子上的诗词也是用金线绣着的。”
　　“......”
　　卿君眸说完就后悔了，看着沈莲华好看的脸上阴晴不明，马上告辞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卿君眸不待沈莲华回复说完就冲了出去。
　　“......好心没好报呐......”
　　沈莲华缓缓地说着，顺便放一块蜜碗在口中慰问一下他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