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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陆(上) ...

  •   陆

      “爹,娘。”十五岁的少年一身黑衣跪在翦圭和李临面前道。
      翦圭极度错讹,张大了嘴合不上,指着少年颤声道:“你!你!!你!!!……”
      少年垂首又道:“儿子李毅给爹娘请安。”
      翦圭惊愕万分,这分明是叫穆智人打死了爹的那个少年龙毅!什么时候改名叫李毅了?怎么又在这里?更为什么叫自己和李临“爹”“娘”?还有,谁是“娘”?
      “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了,我们收养龙家兄弟。”李临安坐椅上,拿起茶碗,微笑着答道。
      翦圭瞪大了眼睛望着李临,李临前次发病之时的确是说过此言,没想到他真的把龙毅接到自己家里来……不过剩下那个小的呢?
      “我爹看中了小慈,一定要替我养,小毅以后就跟着我们过。”
      李临看出翦圭的疑惑,喝一口茶道。
      李临病时之言并非虚言,搬回居处要管家去办的便是此事。
      龙家兄弟自那惨事发生,便给同宗的族长接了过去,倒是没有流离失所。只是龙家的地转眼就叫族长给了那鲍进,一来抵债消灾,二来讨好鲍家。保伯寻去要收养龙家兄弟的时候,族长怕惹上事端,颇为为难了一番,保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办妥此事。
      带两兄弟到李家本宅入籍请安之时,李老太爷一眼相中了龙慈,死活不放人,定要自己养。李临失笑,想着要爹教养只会利多于弊,便将龙慈留在了本宅。龙慈自是不愿意离开哥哥,倒是龙毅经此一事长大了很多,好生安抚了弟弟,跟着保伯回了李临居处。两兄弟改了姓,名字不变,叫李临为“爹”,李老太爷“爷爷”。
      翦圭听李临择要解释了经过,嗯嗯点头,口中喃喃道:“真划算,就这么白多了两个大胖小子当儿子!”忽然回想起李毅方才对自己的称呼,面色又沉下来,愤愤道:
      “为什么叫我娘?”
      李临早叫李毅起身,李毅低眉顺眼坐在一旁,闻言扬眉瞄了翦圭一眼,不着痕迹地哼了一声,反问道:“不然怎么叫?”
      “叫……”翦圭也愣了一下,一时间还真是想不起来应该怎生称呼自己。忽然怒向李临问道:
      “那怎么不叫你‘娘’?”
      李临怪异地看着翦圭,叹了口气道:“好吧,”又向李毅道:“小毅,以后你就叫我‘娘’。”
      翦圭颇为意外,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想李毅也不可能叫李临为娘,哼了一声拿起茶碗喝茶消火。
      哪知李毅竟不拒绝,闻言颔首,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道:“是,娘。”
      翦圭一口茶水喷出来,李临见状微笑,歪过头看着他。
      翦圭忽然有种感觉,他是不是一直都错看了李临?其实李临才是一肚子坏水的那个?
      可无论如何,要李毅叫李临“娘”,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翦圭只得叹道:
      “算了算了,别叫了,太怪了。你还是叫他爹吧”
      李毅低着头偷偷笑了一下,轻声问道:“那怎么叫你?”
      翦圭想到李临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烦乱,口中只道:“随便怎么叫,就是别叫我娘就行。”
      “‘翦叔’可以吗?”李毅悄悄抬起头,望着翦圭道。
      翦圭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没别的办法也只好道:“可以……”,一会儿又道:“我好好的一个弱冠青年就这么给你叫老了!出门别人家小孩儿从来都是叫我哥哥的!”
      李临笑道:“小毅叫我‘爹’,若是叫你‘哥哥’,你叫我什么?”
      翦圭闻言立时羞红了脸,心中怒道:“我叫你大爷!”想着李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不正经?奈何有李毅在场不好爆发,口中只能道:“我叫你李大人!李典史、李大人!”
      李临闻言呵呵而笑,不再作弄翦圭,只听着翦圭那边数落李毅这个那个。待得翦圭终于不说了,李临忽然正色道:
      “小毅,你跟着你翦叔为商吧,纵使品级低些,总好过跟我宦海浮沉。”
      李毅望着李临,颔首应允。

      聚宝阁素以古玩字画别致精巧著称,沈君沈青都是书画双绝,眼光也是一等一的高,店中售物以典雅为要,只是价钱也极为“典雅”,沈君是当真可以“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又加沈家家训不许字画沾铜臭,沈君字画虽好,决不上印,也不出售,只送朋友。县中的缙绅文人若是想求字画,自要不时照顾照顾朋友的“生意”。是故在陈县想从聚宝阁抢生意,绝对是天方夜谭。
      翦圭避其锋芒,看准了沈君那些“朋友”的太太以及其他富户的姬妾,专挑富贵华美的玉饰,其中也不乏俗丽的便宜货,总之做的是女人生意。
      新店开张,又逢新年,再加翦圭为招揽客人价钱开的较低,吉祥玉行的生意一下子异常火爆,虽是赚头不多,也乐得翦圭整日合不拢嘴。只是好景不长,开张没有两个月,生意就降下来了,翦圭于是每日唉声叹气,把跟他在身边的李毅搅得头痛不已,李临百般安慰也不得其法。
      这日刚盘了货,店里掌柜的和活计出去接货了,店中只有翦圭李毅二人。翦圭面前摆着摊开的账簿出神,忽然抬头看向李毅,问道:
      “小毅,你不觉得最近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吗?”
      “嗯。”李毅正在对账,听闻翦圭的问话,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李毅跟了翦圭两月有余,别的还没怎么经手,看账对账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翦圭仿佛也不介意李毅回答什么,也不接话,继续发呆。不一会儿又道:
      “小毅,你不觉得最近咱家的玉种类越来越单调、品相成色越来越差了吗?”
      “嗯。”
      李毅又随口而答,翦圭仍是发呆。又过一会儿,翦圭再道:
      “小毅,你不觉得最近李掌柜的手上的扳指是越来越大了吗?”
      李毅闻言一叹,合上手中的账簿道:
      “翦叔,你要是想教我李掌柜的收玉贩的人事(回扣),就直接说。”
      翦圭闻言变色,忽然怒道:
      “这都怪你爹!”
      “关爹什么事情?”李毅奇道。
      翦圭狠狠地瞪了李毅一眼,仿佛指责李毅糊涂不懂事,道:“我雇李掌柜的就是因为他姓李又长得像你爹啊!”
      李毅瞠目。
      玉店新开,其他几个铺子的生意还要做,翦圭便另雇了一个姓李的掌柜,账房一时找不到恰当的人选,就让李毅先盯着,自己在一旁教导指点。
      未想到这李姓掌柜才来便吃里爬外,收了玉贩的人事,勾结玉贩以次充好。怪不得店中生意一落千丈。翦圭找到症结所在,当日草草关店,领着李毅去找李临兴师问罪。
      李临听闻其中缘故哭笑不得,问道:“坐实了没?”
      翦圭闻言忽然叹气,道:“没,我一见他那张脸,叫他一声‘李掌柜的’,他回我一声‘东家’,我脑子便糊涂了,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李毅哧笑出声。
      翦圭见状,扬眉怒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每天每天受你爹的气,受了这么多年了。在外面你爹是李典史李大人,在家里你爹是我的房东加债主,我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姓李又长得像他的在手底下,就想听他叫我一声‘东家’,有什么不行?”
      李临无语,心中却莫名抽痛一下,叹道:“原来你还计较这个,那把那些房钱和债都蠲了吧……”
      李毅闻言轻哼,在一边小声说:“就好像他准备还似的”
      翦圭横了李毅一眼,向李临道:“别!无功不受禄,干嘛要蠲?我又不是没钱还!”
      李临笑着摇摇头,翦圭便当没看见,回头却见李毅一脸的“那你还啊!那你怎么不还?”
      翦圭见了怒起,指着李毅张口欲斥,转念间又闭了嘴。李毅见状面上鄙夷之色更甚,在翦圭看来便是一句“哼,就知道你不想还。”翦圭气得直哼哼,睁大了眼睛瞪着李毅,恨不得把李毅瞪出个窟窿来。
      李临不管二人,沉吟半晌,道:“你叫李掌柜的先别给玉贩货钱。”
      翦圭呆愣一下惊愕道:“李临!我从来没发现你是这么阴损的人!”
      李临闻言,笑道:“怎么?”
      翦圭咧嘴,扑上前去握住李临手臂,诚挚无比地道:“辞了官给我当伙计吧!”
      李毅一时想不明白,不由得开口问道:“为什么?”
      翦圭回首,哈哈大笑两声,问道:“你想知道?”
      李毅有点糊涂,点头作答。
      翦圭复又笑成一朵花儿,宛如李毅初见他那次:
      “我不告诉你!”
      李临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微带责备地看了一眼翦圭,翦圭哼一声别过头去。
      李临叹,向李毅笑道:“小毅,若你是玉贩,给足了李掌柜的人事,却收不到货钱,你会如何?”
      李毅闻言,想了一下瞠目结舌。

      “翦大掌柜的,我跟您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件事我本不该说……”来人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言不由衷道。
      翦圭心道:“废话这么多!不该说就不要说!”口中却笑道:“瞧您说的,哪儿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什么事,您说!”

      那日得了李临的指点,翦圭立时封了玉店的账,只对掌柜的道生意下滑,要封账查探缘由。李掌柜闻言僵笑,也不敢说什么,翦圭李毅见了冷笑。果然,没过两天,与他们供货的玉贩梁二瘸子趁李掌柜不在找上翦圭。
      这梁二瘸子乃是陈县有名的行商,本名梁仁,其实四肢健全,也不知为什么得了个“瘸子”的外号。这梁仁为商多年,经手甚广,衣食住行莫不涉猎,翦圭经营缎庄的时候便与之熟识,觉这人虽然市侩(李毅:乌龟笑王八),眼光倒是好的,开办玉行便又找上了他做货源。给玉行供货的玉贩也不只一个,未想到竟是他事涉此事。
      粱二瘸子道:“翦大掌柜的,这事我真不想说,可不说不行了……您家的李掌柜的,明着暗着跟我们这些玉贩子要人事。眼下这县城,除了那聚宝阁就是您家的吉祥玉行最大了,我们哪儿敢不给啊,可给了我又觉得对不起您啊!我梁二瘸子为商这么多年,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干过这档子事儿!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到您这里来说……”
      翦圭心中哈哈笑两声,梁二瘸子要是“清白”,他都可以立牌坊了!就写:“童叟无欺”。面上却正色道:“粱二先生,我是一向尊敬您的人品的,可这事儿就是您的不对了,您怎么能空口白牙地诬陷我们家李掌柜的呢?”
      梁二瘸子闻言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道:“我诬陷他?”
      翦圭也睁大了眼睛,满面正经道:“是啊!我绝对信得过我们家李掌柜的的人品!他决不会干着这种事情来!”
      梁二瘸子脸上神色变换,显示不知道翦圭这演的是哪一出,憋了很久才道:“翦老板,我是看您人好才跟您说,您家的李掌柜的的确不是好人……”
      翦圭仍是面色不变,语气认真,扬高了声音道:“胡说!我绝不相信我家李掌柜的会收取人事,拖欠货款!”
      梁二瘸子这回是真糊涂了,他只说了李掌柜的“勒索”人事,没说别的啊。
      翦圭不管梁二瘸子,语气沉痛地续道:“货款我早已经打给李掌柜的了,李掌柜的也说交给您了,您现在到这里来跟我说李掌柜的没给您货款,我怎么能相信你?”
      梁二瘸子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想不清楚,于是顺着翦圭的话往下道:“我这里还有李掌柜的接货的收条,若是钱给了我,这收条是要交给他的……”
      翦圭眨了眨眼睛道:“此话当真?”
      梁二瘸子心中渐渐明白,也正色回道:“当真!”
      翦圭忽然笑道:“我怎么能因为您的话就怀疑我的掌柜的呢?”话中特意强调了“我的掌柜的”,李毅在一旁听的冷汗直流。翦圭又道:“不行,我不能因为您伤了跟李掌柜的和气。您这事儿我帮不了您,您要是不服,大可以到县衙里告李掌柜的!不必到我这里来跟我告状。”
      梁二瘸子这回算是真明白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好,翦大掌柜的,我听你的,这就写状纸去告李掌柜的!”说完便起身告辞。
      李毅眼见梁二瘸子眉开眼笑的去了,留下一句:“去告你们掌柜的。”老板还笑脸相送,这情景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
      不待梁二瘸子走远,翦圭又笑对李毅道:“小毅过来,看翦叔教你做假账。”
      李毅在心中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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