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娘子》阿明明

15、苏家

　　鸳鸯楼是城里头最有名的酒楼，据说菜色一流，寻常一个人吃一顿便要差不多一两银子。别小看这一两银子，单买米买菜不奢侈的话，足够小两口过半个月。这价格足以将大多数平民百姓拒之门外，两个衙役一年到头就算有人孝敬着，恐怕也只能吃上个一两次。

　　现在在鸳鸯楼大堂角落一个小桌旁正正坐着这四人，两个衙役，丁一，小蛮。桌上菜还未上倒是先上了酒，几个人先喝上了。

　　小蛮坐在那厢，只觉得周身不适，周围食客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难受不说，那两个衙役也总是时不时打量着她。虽则没做什么，但小蛮却难以适应，总觉得越发不自在。

　　她跟着小姐这几年，山珍海味没少吃，却也从未去过这鸳鸯楼。女眷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想吃鸳鸯楼的菜色，也是让人做好了送到府上。因此她这还是第一次来。

　　只是小蛮没有想到，丁一竟也是第一次来。

　　这酒楼古色古香，丁一看着什么都新鲜。他低头尝了尝杯中香醇无比的酒，却是皱了皱眉头。

　　“怎的？这酒可是鸳鸯楼的招牌，兄弟不喜欢？”丁一如此上道，衙役们还是很高兴的，那个瘦高个衙役当即称兄道弟起来。

　　“不是，我喝不惯白……额，我平日里不怎么爱酒。”丁一一笑，举起酒壶殷勤倒满，“两位爷尽兴。”

　　衙役们倒也没计较，丁一不喝让给他们，他们乐得多喝几杯。

　　“不知两位爷如何称呼？”丁一笑问道。

　　“他姓李，我姓张。”正巧小二送了道水晶肘子上来，瘦高个衙役眼前一亮，连忙伸着筷子去夹，口中说道，“你叫我们李爷、张爷就是。”

　　“李爷，张爷。”丁一估摸着行了个礼，拿起公筷给两位夹菜，边夹菜便说道，“我丁一前一阵儿遭了大难，好容易缓了过来，没想到这些旧识竟然全然不顾情面，趁火打劫，差点连我家屋顶上的瓦片都抢走了！要不是你们两位爷来得及时，我和娘子可怎么办啊！”

　　丁一说得夸张，手下却勤快着呢，自己一口没吃，只是给两位衙役布菜。小二又抽空上了道莲蓉香酥鸭，丁一一派殷勤，倒是伺候得两个衙役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听丁一说得可怜，想起丁一方才大杀四方的模样，小蛮在一旁忍不住有些想笑。她正忍着笑，却见丁一忙里偷闲，往自己碗里夹了几筷。

　　原来他还没忘了自己……小蛮脸上不由自主的一红，低头小口矜持的吃了起来。

　　没法子，折腾了这半晌，小蛮也确实饿了。

　　肘子肉多肥腻小蛮不喜，那鸭肉倒是不错，小蛮吃在口中，只觉得鲜香无比，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听丁一如此说，那张衙役笑眯了一双眼，当即便说：“不过是些街痞混混，不妨，只要你心里头晓得孝敬爷，咱便罩着你！”

　　“那要多谢两位爷了！”丁一笑得开心，只是下一瞬却又面露忧愁，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我这次恐怕把那个娄乙得罪得狠了，他究竟是什么人？”

　　“那娄乙？”李衙役冷哼一声，“不过是苏公子的一条狗罢了！”

　　“苏公子？”丁一疑惑。

　　“你从前不是跟着他么？”李衙役眼一眯，“怎么样样不知？”

　　丁一露出一丝苦笑：“从前我犯浑，把名声给败了个干净，还跟那娄乙一处，结果上次被人打了，差点丢了小命，一条腿养了几个月才养好。哥哥们不知，我养病期间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那娄乙并他手下一众兄弟们别说来看我，不抢我东西便算不错了！我跟着娄乙也只是当牛做马而已，这些事我哪里知道？”

　　听了这番话，张衙役倒是有些同情丁一了，他解释道，“那苏公子是苏员外家的小公子，苏员外是本地首富。他这位小公子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余，平日里最爱掐猫逗狗、赌钱吃酒为乐。娄乙是他手下人，时常陪着他胡顽，狗仗人势而已。”

　　说到此处，一旁乖乖呆坐着的小蛮忽的抬起头来，慌乱之中竟将筷子落在地上。

　　“筷子落地，还有一席！”丁一笑了笑，招呼小二拿双新筷子，同时对李、张二位衙役笑道，“再添上两个菜，两位哥哥可得多喝几杯！”

　　“破费了破费了！”两个衙役都笑了起来。

　　丁一看了身旁小蛮一眼，只见小蛮心乱如麻似的，心里头不免犯起了嘀咕。小蛮一听这苏公子便惊讶成这样，似乎有什么隐情？

　　这些事儿还得回去细问。

　　“那……娄乙手下那些人，都是苏家的人？”听了张衙役的话，丁一倒有些担心了。他只不过一个人而已，可不想和当地豪族杠上。

　　“哪儿？苏家虽然经商，祖上可还做过官，他们的老太爷最是讲究，怎么会要那些人？”李衙役在旁笑道，“那些不过是娄乙自己笼络来的一批街痞混混罢了！”

　　原来如此……丁一放心下来，这倒好办。

　　“你可别掉以轻心，这娄乙可不是个好货色，背地里阴损手段多了去了，你得罪了他，弄不好得喝一壶。”李衙役见丁一如此，好心提醒道，“我看你倒是个好的，若是日后有用得上我们兄弟的地方，你只管说！”

　　出手便是一人一两银子，旁的不说，但只这份心思便让人舒坦。李衙役、张衙役自知规矩，拿钱手短，倒也不怕护着丁一几分。

　　“那多谢二位哥哥了！”丁一说着，从身上又掏出两锭银子，一人一两，递到李、张两位衙役手上说，“两位尽管拿着。”

　　这次，李衙役和张衙役倒是都拒绝了，张衙役说：“日后你若是有事需要我们，我们兄弟自然要拿。到时候你不给，我们反倒还要怪你。今日嘛，就不必了！”

　　丁一一笑，心想这两位倒也是有几分靠谱的，他也不勉强，又将银两收起。招呼小二加了两壶酒，和他们喝了个痛快。

　　这一喝，就是一下午。

　　丁一倒也照顾着小蛮，自己没吃几口，却总是往小蛮盘子里夹菜，没让小蛮饿着。只是小蛮方才听见了苏公子这几个字，心里头有心事，吃着山珍海味如同嚼蜡。

　　丁一抽空扫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眉头。

　　送走了两个衙役，回到家，丁一便凑上去问道：“哎哎，那个苏公子跟你什么关系？是你的相好？”

　　这话直勾勾的问出来倒也坦荡，只是怎么听着有点酸呢？

　　小蛮吓了一跳，一下子红了脸，气急说道：“我规规矩矩一个女子，哪里来的相好？那苏公子不过是我家小姐的弟弟而已！”

　　想起小姐，小蛮眸色一沉，眼中隐隐约约有了泪。

　　听到不是相好，丁一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便又好奇问道：“你家小姐又是谁？”

　　“我家小姐就是我家小姐，她是苏家的嫡女，待我，就如同姐妹一般。”小蛮深深一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可惜她遇人不淑，早早就没了……”

　　想起小姐嫁入田家之后所受的委屈，小蛮真的很想哭。她家小姐对她恩重如山，可她却没法报答……

　　甚至，自身难保。

　　晓得自己或许勾起了小蛮的伤心事，丁一上前抚了抚小蛮的额头，看那模样倒好似是安慰。

　　小蛮脸一红，扭过身子避过丁一的手指说道：“说便好好说，莫要动手动脚的。”

　　丁一一笑，想了想又问道：“这是你家小姐的弟弟？你认识？”

　　“我陪嫁到田家也就将将一年有余，在苏家陪侍在小姐身边足足好几年，你说我认不认识？”小蛮没好气的瞥了丁一一眼说道，“这位苏公子我自然是见过的。”

　　“哟……”丁一又莫名酸了起来，瞧着小蛮眨眨眼问道，“那是什么人啊？”

　　这个丁一，怎的一说起那苏公子便阴阳怪气的？小蛮待要发怒，看着丁一在自己面前弓着腰眨着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待要正经解释却不是味儿，气得转过身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生气。”丁一只是逗逗小蛮，见她真生气了，连忙笑着哄道，“我只是逗你罢了，你不说也没事。”

　　见丁一这样，小蛮也生气不起来，只是这样一来，不说反倒不好，最起码小蛮并不想落什么嫌疑。小蛮便开口解释道：“苏少爷是小姐一母同出的嫡出弟弟，只是年幼，上面又有两个庶出的哥哥，管束不严一时给外面那些爷们给勾搭坏了。小姐在世时，最是心疼这个幼弟。”

　　提起小姐，此刻小蛮心头除了悲伤又有怨恨，咬着唇说道：“当初小姐病逝，苏家上下也只有苏少爷肯闹上门来，为他姐姐说两句。就连苏家老爷、夫人，也是没将这个女儿放在心里的。”

　　“苏家老爷、夫人也不管？”丁一奇道。

　　“苏家老爷本来便不喜欢少爷，夫人又是继室，前两年还新得了嫡子，哪里又管他们姐弟？”小蛮叹口气道，“说起来苏家的事，倒也是乱！”

　　“可你，却是受了牵连吧？”丁一看着小蛮，忽的有些心疼。

　　小蛮一怔，眼圈却也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