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宦传》大宝公公

28、奉旨办差（上）

　　皇后娘娘倒是让皇帝从此少了见到笋儿的机会，可是这厢里太子还未长大，而笋儿如今不过二十四岁年纪，正是春意渐浓之时，如何不会在太子身上另打主意，攀龙附凤一朝飞天呢？
　　皇后娘娘，您糊涂呀！
　　大宝心中焦急地想着，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来解决此事。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笋儿有没有动了这个念头，也好泰然应对。
　　有自己在旁边瞧着，勉强有点放心罢？大宝这样安慰自己，就听见外头有说有笑，笋儿跟着喜乐后头入了承恩殿。
　　见太子尊驾已在，俩人连忙叩头：“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二宝子挥了挥手，却没什么激动的反应。在梁王府时每日给娘亲请安，都会见到这个笋儿，早已习惯。
　　笋儿心里头却有些不是滋味，更加觉得自己的地位，实在是低的可以。
　　她辛辛苦苦伺候皇后，甚至连二宝子的诞生都有她的功劳。若非她尽心服侍，好生伺候，今圣恐怕还得再继续努力努力呢！
　　大宝从笋儿一进门就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见她此刻神情微异，便知笋儿果然不是那般单纯。
　　不知怎么的，大宝反而有些心痛起来。
　　初见面时那丁香花一样的姑娘，顿时就像看的见摸不到的烟雾，袅袅散去，徒留余香。大宝看看笋儿，又看了看宫里特意派遣下来的四司宫女，轻轻挑了挑眉。
　　司寝、司帐、司仪、司门四司宫女，是从宫中专门选拔而出的成熟宫女。她们年纪相对较大，且精通房事，是专门负责引导教□□御女一道的宫女。这些宫女多遭宠幸，不过也只是暂时的，待太子登基为帝，她们多半年长色衰，早已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笋儿若想争一时之宠，将来的命运恐怕亦是如此。可即便如此，恐怕她也抵挡不了荣华富贵的诱惑罢？
　　紫宸殿内，皇帝赵冰正犹豫不决。
　　他在为原梁王府长史金良渊的官职发愁。正如郭刘二人所言，金良渊本身资质有限，难堪重用。可他担任王府长史一直兢兢业业，做事滴水不漏，算是仅有的才能，这种人是个忠贞不二的手下，不能轻放。
　　他原打算封其为侍中，天子近臣。可此职位实在显要，皇帝心中早已选定郭从善才是这个官位的最佳人选。
　　然而郭从善正领着大理寺少卿之职，负责太子遇刺一案，暂时无法离开大理寺调任中枢。新朝的科举礼部业已奏请政事堂议定时间，算是提上了章程，届时有了新的官员注入，方能有所调度，挤出几个空位来。
　　眼下金良渊暂领黄门侍郎，迟迟不封，也恐忠臣离心。
　　实在是脑仁儿疼呐！
　　赵冰决定开春便举科试，如此才能如臂指使，有了真正向着他这个新帝的臣子！一想到最信任的只有郭刘二人，皇帝在心里使劲地感谢自己的胞兄赵构。
　　这时，施恩总管小声来报，说皇后凤驾到了。
　　皇帝点点头，一边皱着眉弹着脑瓜子，一边挤出一点脑子想：我娘子咋来了？
　　“皇后来了？”赵冰笑眯眯地望着掀开帘子入内的刘氏。
　　说实在的，他有点怕老婆。
　　怕老婆就是爱老婆，皇帝爱极了皇后。
　　皇后笑道：“不知夫君何事烦忧，怎麽苦着一张脸？”
　　“哎哟别提啦，这天子真不好当。朕现在正为咱家那长史发愁呢，可愁死朕了。”
　　皇后笑盈盈的不说话。
　　“你快替朕想想！”皇帝埋怨道。
　　“金长史恪职尽责，夫君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官职给他么？”
　　“朕这才刚登基，已经砍了一个千牛卫大将军，难不成还要贬几个文官不成？文武两道都得罪了，朕还混不混了？”
　　“瞧你说的这胡话！”皇后瞪了皇帝一眼，道：“你这脑子就是不会转弯，这京中没有官给他做，就不能外放出去做么？”
　　“这哪能啊？这不是寒了他的心。”
　　皇后叹了口气，道：“皇帝只管跟他讲，去地方上当几年刺史的别驾，将来再进中枢，都没人会说闲话。”
　　皇帝挑了挑眉，“还是我媳妇聪明，这别驾以前可都是皇族担任，可咱老赵家这一代生的少，好多州郡都不设别驾，正好有不少空缺，哈哈。”
　　刘氏白了皇帝一眼，道：“臣妾这次来，是有事呢~”
　　“什么事？”
　　“夫君前朝忙碌，臣妾后廷可也没闲着。”
　　“后宫能有什么事？”
　　“夫君现在贵为天子，只一个后位，四妃空悬，诸宫无人，你说什么事？”
　　皇帝心里一惊，只当皇后在试探他，忙向前搂着刘氏，道：“朕此生只爱你一人，不选御妻更不选妃。”
　　皇后心里一甜，嘴上却道：“这如何使得，教外人说臣妾跋扈么？”
　　“这……朕看不如随意封几个才人，能不能堵上外臣们的嘴？”
　　“封谁呀？夫君若是想封几个宫女应付，御使言官们可不答应。”皇后心里微微一凛，觉得自己将笋儿送走真是未卜先知。
　　差点便叫一个贱婢毁了皇家名声。
　　“皇帝选妃，正是与那几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皇后适时的小声提醒，“前朝的妃子们未能生育，都送出了宫外为尼。那些世家觉得跟皇家的关系又疏离了，未敢上奏陛下选妃，可咱们却要主动一些。”
　　皇帝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委屈你了。”
　　“你是皇帝呀。”
　　皇后一声轻叹，像是在寒风中送别一般凄凉。
　　太子东宫，瘦瘦高高的刘统穿着青紫金的官袍端着四平八稳步踏上承恩殿前百丈远的广场。
　　腰间挂着银鱼袋，双手拢在袖子里，背在后头。
　　刘统现任太子太傅一职，从一品的大员。将来，似乎也会像乃父一样成为帝师，百官至尊。
　　只不过刘统不同于老而成精的刘辩，他整个身心都给了帝国，从不结党站队，寒风中孤零零一个人在皇城中踱步，疏离着世间所有的一切。
　　他的风骨着实硬朗，他带领的国子监，将来也必有一番新的风貌。
　　行了片刻，踏上承恩殿的三层月台。殿上玉栏边侍立的喜乐眼尖儿一跳，连忙入内禀告。承恩殿内的欢声笑语立时便蛰伏了起来。
　　刘统身为太子师，无需传唤便踏入殿内。
　　眼见着太子殿下正收起最后一笔，然后将纸上的墨水吹干。见刘统来了，旋即起身行弟子之礼：“老师。”
　　刘统点了点头，僵硬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双颊深凹，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还要难看。
　　大宝立在太子身边，见到刘统这般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
　　刘统拾起桌上抄写好的纸张，随意翻看着。刘统的呼吸声在偌大的殿中清晰可闻，大宝心中忐忑，刘统却神色如常，直至看完了所有抄写的文章，方道：“太子会背否？”
　　二宝子露出尴尬的神情。
　　“再来五遍。”刘统淡淡地道。
　　二宝子脸色一垮，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大宝在旁边磨墨，心中稍安。
　　这一次，刘统一边看书一边等待二宝子抄完了五遍文章。刘统照例将文章都看了一遍，又问：“会背否？”
　　二宝子面有得色，道：“会了。”
　　刘统点了点头，起身道：“臣先告辞了。”
　　刘统拎起袍裾，眼神不经意间扫了大宝一眼，大宝正专注给二宝子捏手，没有感觉到刘统的注视。
　　刘统走时步子快了些许。
　　一俟走到承恩殿月台之下，他回身凝视着承恩殿，胸膛不住地起伏。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刘统扭头望去，脸色顿时一僵。
　　来人停下脚步，也是定定地望着刘统。
　　两人从未想过正面而对，却不想在这东宫之中，竟是奇迹般的相逢。
　　刘统欲言又止。
　　郭从善却是面无表情地朝他行礼。郭从善的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翰林院侍读也是正四品。
　　刘统的国子监司业是从四品下，但太子太傅却是从一品。
　　礼是行了，但郭从善并未遵循大赵国的规矩加上一句“刘太傅”，而是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行。
　　从刘统旁边一声不响地过去。
　　刘统堂而皇之受了郭从善一礼，又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跟着郭从善的脚后跟往上走。他还是那般温文尔雅。在士林之中郭从善虽不如他刘统有名，可郭从善才气武道俱佳，兼之面貌英俊，广受好评。
　　被称之为朝堂侠官，江湖儒剑。
　　刘统自认为天下无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如郭从善完美。
　　郭从善从来都不显露他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