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宦传》大宝公公

2、任性的二宝子

　　二宝子有五斤重，我五岁，我能抱着二宝子，但并不能抱很久。
　　只不过皇帝陛下在这，我虽然小但清楚我代表着王府的脸面，作为二宝子的贴身伴当，我也得装模作样抱一会，然后才会交给殿外候着的姆妈去抱。
　　二宝子刚足月，他哭了，不是撒尿就是要吃奶。
　　可为了防止他突然撒尿撒在龙身上，抱进来之前就已经是尿过的。所以我断定二宝子是要吃奶了！
　　我赶紧转身，而殿外的姆妈听到声音就急急忙忙赶了进来，从我手里接过了二宝子。她抱着二宝子去找乳娘，我片刻不能离开二宝子，自然也是跟着去的。
　　我回头瞧了一眼。
　　皇帝陛下的眼里满是关怀和羡慕，而老主人，也就是我们家的王爷，似乎好像在想些什么。
　　我只瞧了一眼，就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殿内老主子说话了。鬼迷心窍一般，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肯定是关于二宝子的，我想我有权利知道。
　　殿外除了方才候着的姆妈之外，就没有人了。
　　即便是有保护皇帝的暗卫在周围，我一个五岁的小孩，他们并不会放在心上。况且我是一个连皇帝都不避讳的小宦官，他们更加不会为难我。
　　老主子的声音没有往常那般轻佻，他规规矩矩，很是深沉。
　　“皇兄是想接二宝进宫吗？”
　　“有这个意思，只是你晚来得子，朕，也要念着你的意思。况且，一旦将二宝接进了宫，他能不能健康的活着，连朕，都不一定能保证。”
　　“皇兄深思熟虑，是臣弟想的少了。”
　　皇帝忽然缄默了片刻，然后才听见他说：“你这个儿子，朕欢喜的很，以后，你不妨多来大内走走。”
　　“是。”
　　“你府上的教习朕替你换了，朕让郭从善来当他的老师，你看如何？”
　　“郭从善是皇兄幼时的伴读，也是臣弟的同窗，如今已官居翰林院侍读，正四品的大员，如何能来臣弟府上出任教习？”
　　“你若喜欢，让他来，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
　　“多谢皇兄。”
　　“嗯，等二宝稍稍大些，你便无需亲自领他进宫，以免留人口舌。”
　　“皇兄如此考虑，臣弟要跪谢隆恩了。”
　　“油嘴滑舌！”
　　听到后面，我已经没有兴趣听了。这时候，二宝子说不定已经吃上奶了，这般想着，我连忙朝二宝子的元宝堂赶去。
　　老主人在二宝子没出生前就在府中造了一座世子殿宇，取名“元宝堂”。
　　元宝堂是梁王府东路院落之中最大的一座宫殿，左右各有配殿，一应下人管事扈从全部从王府各司之中单独抽调出来照顾世子一人，就住在配殿之中。
　　为了保证二宝子的安全，老主人还单独从仪卫司之中抽出了最精锐的府兵来守卫元宝堂。
　　我穿花绕院，一路小跑，路上碰见年轻的宫女姐姐，少不得要被她们捏捏脸，笑嘻嘻地催问：“宝弟弟这般着急，是不是走丢了小狮子呀？”
　　小狮子，就是小世子。
　　这些个比我大上七八岁的小宫女，也没个什么规矩。王府里管教她们的老婢们，都将她们当自己的女儿来养，压根不会惩罚。
　　一来二去，都唤作小狮子，连老主人都知道了。老主人就哈哈哈的笑，我便是不会喝酒，也醉了。
　　过了几道垂花门，沿着路很快就来到了一座殿宇前。
　　山水草木都是我天天见到的式样，便知我已经到了元宝堂的大门外。过了两条小石桥汇成的一道门户，就到了元宝堂。
　　现在元宝堂里，定然是站满了乳娘们，不知道二宝子今日，是挑了哪个乳娘了。
　　没错，这个二宝子，打出生开始就学会挑女人了。
　　我那时不懂，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好色这个爱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真是罪过，我并无意冒犯王妃。
　　二宝子的乳娘们全都是来自清白人家的刚生养过孩子的年轻妈妈。经过王府的重重审核才能成为一名正式的王府乳娘。
　　只可惜二宝子是个会挑乳娘的世子，没有固定的选择，所以我想这些削尖了脑袋也想成为王府登记在册的乳娘们，多半在喂奶的时候，眼神都是无比幽怨的。
　　我轻步慢摇地踩着阶梯，进了殿门。
　　还没看到二宝子，就听见他哇哇哇的声音还在呼喊着，殿内二十几个年轻乳娘全都脱了袄衫露出形状各异的饱满双胸，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大声嚎哭的世子，能选中自己这个形状最好的。
　　我人虽小，但也假模假样地摇摇头。
　　抱着二宝子的姆妈一脸为难，见我来了，居然病急乱投医，说道：“大宝，你来替世子选一个乳娘罢？”
　　我像个老大人似的环眼看这些年轻乳娘。
　　即便我不大，即便我只是一个小太监，可因为我生的好看，这些乳娘们也不大好意思在我面前袒胸露乳，纷纷红着脸侧过头去。
　　我再看二宝子。
　　他忽然不哭了，红着小眼睛看着我，看他的意思，好像还真是让我帮他选。
　　好好好，二宝子是个会玩的二宝子。
　　我觉得以后他可能比我还早熟。
　　我挑了一个我看上去很顺眼的乳娘，她的胸也是极好看的，像个倒扣的玉碗。我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
　　然后二宝子伸出一点点大的小手，也是指了指她。
　　其他的乳娘见状，看向我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觉得就算我现在想喝奶，她们也是愿意喂我的。
　　我很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既然二宝子选中了这个乳娘，其他便纷纷穿好衣服离开，等待下一次的“临幸”。我跑到二宝子身边，乳娘很知趣地坐在床边上，让我可以跟二宝子进行沟通。
　　“二宝，以后你就只喝这个乳娘的，好不好？”
　　乳娘羞涩地笑了，笑的很腼腆，又很开心。
　　二宝子忙着喝奶，只用一个眼神瞥了我一眼，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露出一个信息：
　　我不愿！
　　我想拍拍他的脑袋，可是我真的不敢。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姆妈，二宝子如今尚未生发，待会剃胎发怎么办？”
　　可怜的二宝子，满月的时候没有胎发可以剃。
　　他光溜溜的小脑袋，一直是我想摸而不能摸的存在。因为姆妈说小孩子这时候的脑袋还是软的，没有定型，如果我把小狮子的脑袋给摸尖了，我的脑袋就要变成球了。
　　会被人踢来踢去。
　　姆妈说这话的时候可吓人了，于是我儿时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二宝子长出头发之前，没有轻轻摸一摸他的光溜溜的小脑袋。
　　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我曾经去过王妃院子里的一块菜园子里摸过还没长熟的冬瓜。
　　王妃是个爱种菜的王妃，她是本朝大学士刘辩的女儿。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大学士的女儿居然喜欢种菜，然后亲自做给老主人吃。
　　那次我偷偷摸了摸王妃的冬瓜。
　　王妃后来指着一个没长大的冬瓜破口大骂，说哪个不长眼的去摸没长熟的瓜，信不信我摘了他的脑袋！
　　那几天我便一直抱着脑袋走路，可愁死我了。
　　因为二宝子满月的时候没能剃成功胎发，还是老主人聪明，在二宝子一百天的时候成功从二宝子的头上剃了一小缕头发下来。
　　是的，只有一小缕。
　　二宝子的头发长得太慢了，王妃心疼的要命，老主人却说，头发长得慢，将来是个经天纬地之才。
　　经天纬地我不敢说，但我敢说二宝子将来肯定是个可以在女人身上上天入地般的存在。
　　这个说法是元宝堂所有乳娘和姆妈都承认了的。
　　于是，王府里好多小宫女都想调来元宝堂伺候。可惜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能伺候小狮子的宫女，岂是你能用点银子就能打发了的？
　　更何况那些小宫女着实不太慧眼，用钱也得用对地方不是？怎么就不知道从咱家这里打通门路呢？
　　我只要点点头，二宝子肯定就会点点头。
　　唉，其实也不怪她们。我那时才五岁，我自己都不知道银子可以用来干什么，那些小宫女也不知道我五岁能干什么。
　　在她们的眼里，我大宝不过是修来了三辈子的福气，可以天天跟小狮子在一起。
　　吃一样的，喝一样的。
　　真他娘会乱想，我要是能跟二宝子吃喝一样的，我还会穿着单薄的青纱宫衣吗？
　　只不过我的待遇跟她们比起来，也着实不是她们能比的。比方说我作为二宝子的贴身伴当，在偌大王府之中，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
　　府兵不敢拦我，王府长史见了我都得唤一声小公公。
　　就连老主人，对我也是极为喜爱的。他总说我现在还小，没有到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二宝现在在享富贵，我就替二宝来吃苦。等将来二宝需要吃苦的时候，我……我他娘还得跟着二宝吃苦。
　　老主人言辞恳切，谆谆教诲。
　　我大宝永远记在心里。
　　建中十一年，二宝子的一岁生辰。皇帝陛下没有再来梁王府，只是派宫里的大太监送来了一份贺礼，那份贺礼着实贵重，看来皇帝陛下是真心喜欢二宝子的。
　　只不过他作为皇帝，如果接二连三表示对老主人一家的宠爱，国家就会出事了。
　　听说皇帝已经准备将就藩在外地的亲王全部召回长安，东市好多富人家的宅子都被强行圈地，看样子是真的准备督造新的王府了。
　　那时我不懂皇帝陛下为何这么做，后来懂了的时候，发现这般举措，有好有坏，坏的那一面，可能是皇帝陛下有意留给二宝子的。
　　毕竟想要当一个皇帝，并不是穿龙袍那般简单。
　　扯远了。
　　二宝子的一岁生辰，老主人破天荒的打开了王府正殿银安殿的大门，将酒席摆在了正殿之内和正殿之前，一向用来会客的多福轩，仅仅只用来招待一些不太重要的客人。
　　各地藩王的使臣都在银安殿内就席。
　　六岁的我个子不见高，精气神却比五岁强了不少。小狮子果然像老主人说的那样很是聪明，在过生辰之前居然就会下地走路了。
　　即便是再金贵，为了表示小狮子的聪明，老主人也要求我领着二宝子走到银安殿见客。
　　二宝子虽然可以下地，但走几步就会晃，我拉着他的小手，在他要晃的时候从背后扶住他，然后再走几步，我便知道他的脚会疼，我就偷偷将他抱在手里，替他揉揉脚。
　　一岁的二宝子很重了，同样是长了一岁，五岁我能抱着一点点大的二宝子，六岁我却不能一直抱着一岁大的二宝子。
　　他的脸圆圆的，脑袋上终于有了一层毛了。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小袄，绣着形状不一的福字和蝙蝠，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摇摇摆摆的小胖墩。
　　我领着他从侧室踏入银安殿，殿内原本有些喧闹的气氛顿时就平静下来，好像一锅沸腾的水，突然被抽走了底下的柴。
　　我有些紧张，二宝子却一点也不。
　　他是世子，是生下来就带着上位者气息的二宝，殿内这些宾客，最大不过异姓王，在真正的皇子龙孙面前，先天就要落了几分气势。
　　更何况，还有一个梁王殿下在殿内。
　　二宝子大大的眼睛很是有神，殿内的文武官员，皇亲国戚都瞅着他，他也依旧瞪大了眼睛一个个回看过去。
　　黑漆漆的大眼睛澄澈无比，任谁也不忍心玷污了这样的纯洁。
　　原本不是真心实意来庆贺的人们，羞愧于作为大人对小孩生出不好的想法，这时便有些不敢同二宝子对视。
　　也有一些不知悔改的，低头躲避二宝子目光的时候，面容稍微有些阴沉。
　　我随着二宝子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想把这些人都记在心里，尽管我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是朋友，有多少，是敌人。
　　反正将来，都会接触的。
　　也不一定呢，里头有些年纪大的，可能也活不了几年了，来这里凑凑热闹罢了。
　　二宝子走到老主人身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老主人高高兴兴地抱起二宝子，逗他道：“来，叫爹爹。”
　　酒席上恢复了热闹，众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父子间的游戏。二宝子依旧咿咿呀呀的，就是叫不出爹爹。
　　“叫爹爹，叫爹爹！”
　　老主人一点也不放弃，为了能抱着二宝子多玩一会，他今日特意连酒都没有沾。他的席上，其他几位要么是异姓王，要么就是宫里来的大官和太监，都很知趣的也不沾酒，皆笑眯眯的看着小狮子。
　　说不定呐，他可就是将来的太子了。
　　二宝子被逗得烦了，不知为何就扭头看我，轻轻吐了一个词，差点害死了我。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