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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豫章大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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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蹴鞠,但我在梁王府见过老主人玩过蹴鞠。
我刚想答应,就听见老板忽然道:“算了,老子陪你们玩。”
他瞪了我一眼,“你看着。”
我不服,我要唱反调!我抹了抹吃完糕点的嘴巴,跟着老板就走。老板见了,皱眉道:“你来做什么?看着吃的喝的,别教人家顺去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舍不得盘子里的各式糕点,其中有一种上面铺着一层花生末的千层糕,又香又甜又软又糯……
欸!
待我回过神来,老板已经跟小厮们走远了!
我心里一横,跑回去就捻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前去追赶他们。
观景的人们大多离昆明池岸边很远,一是为了防止落水,二是离得远看得才宽广,仙家景致尽收眼底,令人身心俱醉。宽阔的草甸上有很多锦衣华服的青年与少年,还有方才乘坐牛车的一批诸生,他们周围围着一批粉衣彩绣的少女,郎有情妾有意,老天都不介意在此发生几场意外的野合。
本朝民风开放,大抵是因为承平久了,百姓们心里安逸,便只追求享乐,自然开放了许多。
我的眼中只有老板的身影,他今日穿的窄袖衫,行动极为方便。只见众小厮们将带来的双色头巾分配好扎在额上,接着在一处空地上插一根两丈高的球杆,球杆上有一个圆形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唤作“风流眼”。
草甸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他们的动作,知道此处即将上演一场蹴鞠比赛,当即便朝这里围来,连那些缠着诸生们的少女,也抛下他们朝这里观望。
蹴鞠在大赵实在太流行了。
因为场地受限,老板带来的八个小厮亦不能打全场,此次比赛主要便是看抢到球表演的手段和进球的准度。
我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态在看到那根有我几个高的球门之后便放弃了。
于是,以我为界限,围观的众人都离着他们远远的。
老板头上系着黑带,万喜则是红带。
发球之人站在球杆下准备抛球,我发现素日里低声下气的小厮们,蹴鞠时脸上凝重的表情和认真的态度,就像是沙场之中拼杀的士兵。
稍有不慎,便是败局。
球被高高地抛起,万喜第一个动了,他小跑几步便屈身上跳,将鞠球顶到自己这方,当即就有人接过飞来的鞠球,一边移动一边开始表演“飞弄”和“滚弄”的球技,而老板所在的黑带方已经冲了过来。
表演之人当即传球。小范围的抢球断球十分考验他们的球技,防止将鞠球踢到远方伤害到无辜群众。
老板身材微丰,行动却是迅速,逼得红方拿球之人不得不中断赢来一阵喝彩的表演,将球飞传给万喜。
按照比赛规则,双方只有队长才有资格进球,其他人仅仅负责表演跟传球。
鞠球在空中以一个奇异的弧度飞行,黑方之中却冲出一人以双脚夹球,使出一招双龙回头,以手支地环绕一圈将球传给了老板。
老板旋即一脚飞门,鞠球轻而易举穿过风流眼,球杆连晃都未晃。
万喜懊恼地猛拍大腿,却是立即呼喝队员调整站位。
我看得投入,听到身边猛地爆出一声喝彩,“好!此招甚妙!”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声音虽低却极具特色,沙哑的不像话。我身子一震,就听见那声音道:“这些小厮手段不俗,当三郎的亲卫也足足够了。”
“叔叔高看了。”
我僵硬地转过脑袋。
南御秋风一改前日的冷酷表情,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清凉的颜色,似水一般。他穿着翻领箭袖的胡风服饰,天青碧玉般的颜色,绣着各种胡风花饰,雍容华贵之中还比之一般的富贵之人要时尚的多。
他身边的南御山立即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冰冷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咦?是你!”
南御秋风这时也发现了我,他上下打量着我道:“你不是醉春风的小厮吗?怎么穿得这般好?”
“我……”
“他定是那乐文进的私生子,怪不得会为他冒犯一个吏部给事中。”南御山如冰一般的脸上牵起一丝笑意,大概是在为他的机智感到高兴。
我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此时此刻却对他有些感激。
我不会撒谎,多亏他了。
南御秋风点点头,今天的他不仅没有冷着脸,整个人都雀跃了许多。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笑道:“看他们玩没得意思,咱们去别处寻几个人一起玩儿。”
我有些犹豫,而此时老板玩得正酣,已然将我忘了。
“走罢!”不由分说,南御秋风拉着我就走,南御山虽然冷着脸,可什么也没说,看得出来他对镇南将军的三郎很是照顾。
走了片刻便是一个斜坡,这里算是昆明池的岸界,坡下岸边就种着一株株的花树,既好看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会失足滚进池中。
南御秋风左右看了看,忽然低声道:“听说昆明池里有一种会发光的鱼,咱们去看看。”
“不是找人蹴鞠吗?”
“嗳,你可真笨,我在长安可没认识几个人,到哪踢去?”
南御秋风骂了一声,然后转身道:“山叔,你去方才那边候着,待会要是乐老板找不到他家儿郎,怕是要急的。这里安全的很,你不用保护我。”
南御山一言不发,点点头便退走了。
“你干嘛支走他?”我很是不解。
“小孩的世界里,干嘛需要大人?”南御秋风反问我。
“你可是定远侯的三郎。”
他停下脚步,站在斜坡上比我高了几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不解的神色,问:“定远侯是有功之臣,谁敢动我便是叛国,谁敢?”
“你家没仇人吗?”
“……”
南御秋风终于被我问住了,这时,我猛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力道,就听见一阵“嘎嘎”笑的公鸭声音响起,我被推得跌倒在地,沿着斜坡一路朝岸边滚去。
草甸虽然柔软,可我越滚越快,心里头怕得要命!
青草泥土的味道钻进我的口鼻之中,我边滚边拼命抓着地上的小草,可冲势丝毫未减,在冲到极快的时候,我眼中一片混沌之时,后背“砰”地撞上了一颗花树,无数粉红落英掉落铺洒,全部倾泄到我的身上,下了一场花雨。
疼,钻心的疼。
我不明白是谁干的,深深的委屈让我胸口不停地起伏,眼中灼灼似火烧一般。清新的花香和昆明池中传来的冰凉水气,丝毫不能减弱我心中的怒意。
南御秋风跑到我身边,面不改色。
我躺在那眯着眼看他,他笑着蹲下来替我掸掉身上的花瓣,道:“我看你才有仇人才是。”
“是谁?”
我语气哽咽。
南御秋风朝后努了努嘴,我循着看去,就见一个小胖墩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接不接下气地问道:“喂,你没事罢?”
“干你*娘!”
我猛地爬起来扑了过去。
小胖子力气比我还小,年纪比我还大不少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被我掐得直翻白眼,而我早已陷入疯狂之中,手中的力度愈来愈大。
一只冰凉至极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被这刺骨的冰凉吓得缩回了手,胖子这才捂着脖子爬起来不住地咳嗽。
南御秋风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说:“你……你疯了。”
我怒意渐消,抚着后背道:“他才是疯了。”
小胖子面色有些狰狞,十分跋扈,“你……你是谁?敢……掐我?”
“你是谁?”南御秋风看着他所穿衣裳,面色凝重。
“我爷爷是先帝封赐的中山王。”胖子的公鸭嗓被我掐得又尖又细,比我还像个宦官。
中山王,因功受爵的一个老王爷,如今闲居京城,在朝堂上根本没什么影响力,也就只能吓唬吓唬百姓。
果然,南御秋风的神色一松,他蹲下来拍着胖子的肩膀笑道:“哥们,你知道我是谁么?竟然动我的兄弟。”
胖子见我二人神色轻松,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变。
“我是定远侯的儿子,在家行三。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南御秋风替我轻揉着后背,盯着小胖子眼中发亮,那种眼神令人不敢逼视,英气勃勃。
小胖子期期艾艾,刚要说话,忽然就从头顶上传出山呼万岁的声音。
我们几乎同时看向昆明池,只见昆明池中定波殿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三层楼高的大船,大船无比庞大,即便是在岸边,亦能看见船上高高挑起的一列团龙黄旗,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皇室的豫章大船。
传说中能载三万人的豫章大船!
豫章大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在昆明池中缓缓前行,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翻卷起阵阵浪花,在阳光下似一片支离破碎的金鳞一般。
我捉目远眺,也看不清船上到底有哪些人。
大船行得极慢,一阵“万岁”声后,众人纷纷奔至岸边,以期瞻仰圣上容貌。为了避免圣驾对百姓照成影响,大船行到一定距离便停了下来,我拼命观看,也只能看到船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压根看不见面容。
南御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武功极高,目力甚远。
他脸上微微动容,忽然道:“皇帝手里,怎么抱着一个男孩?”
我浑身一颤,倏然流下两行泪来。
二宝子。
一月未见的二宝子,此刻与我的距离,竟像是天与地一般。
南御秋风见我流泪,还以为是撞击导致,便狠狠地捅了小胖子的胸口,小胖子痛得弓起身子,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人群之中又传来一阵惊呼声。
我抹了抹眼泪,只见豫章船上,忽然飞出一道白色身影。他高高地飘向空中,手中长剑豁然出鞘,一道剑气无形劈将入水,挑起一条水龙自池中汲起,那人便踩着水龙在昆明池上舞剑。
凛凛剑气肆意纵横,剑光频闪,在昆明池中如蛟龙飞舞,时而飞天时而贴水疾行,到最后,数道水柱自水中涌向半空汇到一处,被那人一剑从中劈开,化作了漫天水雾。
“千军辟易的长生剑,竟成了表演之技。”
南御山冷冷地说了一句,又使我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学得一身武功,登萍渡水飞到豫章大船之上,守着深系在我心中的二宝子,永远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