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七》九月麦香

11、第 11 章

　　“小娃娃，怎么一个人在这深山里？你爹娘呢？”一位稍长的青衣道士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男娃。
　　“他们都说我爹娘被山里大虫给吃了，我不信，我要来找我爹娘，可我又迷路了，呜呜……”小娃娃冻得发紫的脸满是泪痕。
　　“不哭，不哭，我是华山道士林亦之，娃娃别怕，叔叔带你去找。来，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别急，小心些吃。”林亦之轻拍着娃娃的背，帮他顺气。
　　“爹娘为什么在山里？”
　　“我总生病，爹娘说猎几只貂可以换药钱，一去好几日也没回，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娃娃说到伤心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娃娃乖，先随叔叔下山回家，叔叔带门人弟子一起来帮你找好不好？”
　　“嗯。”
　　林亦之背着小男娃深一脚浅一脚找寻着下山的出口，突然山口峭壁处一声猛兽怒吼，夹杂着微弱的女人呼救声。
　　“不好！娃娃乖，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放下小男娃，林亦之拔出长剑，凌飞向前。
　　此时峭壁之颠，一头巨大的雪狼正血红着眼睛死死咬着一具女人的尸首。
　　“孽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休得一错再错！”林亦之跃上峭壁，挥剑而立。
　　“不要！”未及出声阻止，一男早已挥叉刺入雪狼左眼。
　　雪狼一声痛苦悲鸣，口中的女人顿时滑落，像脱了线的风筝，直坠崖谷。吃痛的雪狼低吼着乱撞，鲜血四溅，一掌将男子劈下崖壁，山谷中回荡着二人惨烈的哀嚎，直至悄然寂灭。
　　“爹！娘！”身后娃娃稚嫩却又惊恐的尖叫响起。
　　“娃娃，快躲起来，快躲起来！”林亦之慌忙调转方向，朝着娃娃飞奔而去。
　　“那是我爹和我娘，我爹和娘啊！”娃娃痛苦抽泣，朝着崖壁方向跑去。
　　“娃娃不要！”眼看着雪狼癫狂起来，四处窜动，周遭树木全部毁于一旦。林亦之立刻挥剑刺伤雪狼，引诱雪狼调转方向。
　　雪狼左眼早已血肉模糊，仅凭着右眼发了狂的乱冲，想要一口撕碎眼前的青衣道士。
　　“娃娃，快走，危险！”小男娃亲眼看着双亲坠崖，早已悲痛到神志不清。雪狼一个扫尾便将他高高抛起。林亦之飞身救过娃娃便往林中飞去，身后的雪狼仍旧穷追不舍，不时发出阵阵震天咆哮。

　　“后来呢？”看着恩公停止了言语，我忍不住问出了声。
　　“后来，后来……”恩公喃喃自语，拿杯的手无意间抖落了几滴桃花酿，闭目一行清泪顺颊而落。

　　“娃娃莫哭，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林亦之狼狈倒地，嘴角流淌着鲜血，却仍咬牙安慰着娃娃。
　　“方远天，呜呜……叔叔不要死，都怪我，都怪我。呜呜……”娃娃红肿着眼睛，哭哑了嗓子。
　　“就剩远天一人该怎么办？”抚上娃娃的脑袋，林亦之将手里的剑吃力地递给他。“这是我清修的水诀剑，你携剑上华山拜入无念真人门下吧。记住，忘掉仇恨，静心修习，勿生执念。”
　　娃娃抽噎着点头，双手捧剑，久久跪拜在林亦之身旁。

　　我有些压抑地放下酒杯，原来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浮面那般光鲜。
　　“这桃花酿喝多了，往事也纷纷扰扰跑来眼前，让小七姑娘见笑了。”恩公又自斟一杯，微醺着脸，仰头尽饮。似乎不在饮酒，只是一心求醉。
　　“怎么办？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恩公醉眼朦胧，胡乱呓语，杯盏一歪，酒渍洒满青灰色道袍，说不出的颓丧与失意。

　　“师兄，师兄，可算找到你了。”不远处几位年轻的灰袍小道士挥舞着手臂，高声喊着。
　　“这位是？”几位小道士好奇地打量着我，又侧过脸来探寻着恩公。
　　“我是桃小七，你们师兄喝醉了，快扶他回去吧。”我指着地上醉过去的恩公。
　　“什么，师兄喝酒了，怎么可以，他的伤还没好呢！”一圆脸小道士扶起地上的师兄，小心确认着伤口，衣衫刚抖开，血渍已然蔓延开来。我吓得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之前只是觉得他精神不好，谁知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道歉。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我们师兄！”小个子道士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我的酒坛。
　　“一水，别这样，小七姑娘不知情。”另一个道士拉住了急急上前的一水。
　　“小七姑娘别怕，在下一羽，我师弟脾气急躁，顶撞了姑娘，还请见谅。一山，还不扶师兄上马车。”
　　他们利落地将恩公抬上马车，临走时一水小道士还是愤愤不平，狠狠白了我一眼。那个一山道士也懒得看我，自顾上车驾马，只有一羽道士恭敬地向我告辞。我傻傻看着马车卷起一路风尘，逐渐消失在林间小路上。

　　我委实有些愧疚，若是恩公因此而遭遇不测，我也是罪不可恕。实在放心不下，我捻了个决，追着马车而去。
　　马车一夜未歇，不停赶路，难道恩公生命垂危？我的心不禁揪紧起来。
　　天快明时马车一路驰入华山脚下，身体较壮的一山背着恩公拾级而上。抬头望去，盘山石阶绵延耸入云端，山顶的鸣钟响彻云霄。
　　一夜追赶，本就体力不济，待我一级一级迈上华山道观时，已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我的罗衫，脚底也被石阶硌得酸痛。
　　轻轻推开道观大门，扫地的小童见到我，收起扫帚，朝我微微一施礼。
　　“敢问施主入观何事？”
　　“我，我……”我支支吾吾愣是想不出理由。
　　“若是上香且随我来。”小童子估计误会我是求姻缘的小女子，领着我入了道观。
　　道观里甚是清净威严，我也不好四处打探，只得噤了声，乖乖跟在小师傅后边。
　　“小道长，今早赶路时，还有好几位道长也匆匆忙忙进来了，不知发生何事？”我小心打听。
　　“那是我的几位师兄们，”小童子的脸色有些忧色，“我大师兄下山降妖时受了重伤，师伯们耗费了好番精力才救醒他，不知道何故昨日未留音信就一人出门，今日总算给找回来了。”
　　“那你大师兄的现在何处？”我急切问道，末了，稳稳心神，“我的意思是，道长们为了人间的安危尽心尽力，小女子好生敬佩，只想探望一下。”
　　“施主，我们道观西厢您尽可来去自由，但东厢是我派重地，外人不可靠近。还望施主见谅。”小童子煞是威严地告诫我。
　　“是了，是了，瞧我，忘了规矩。”我连连致歉。
　　“无事，前面就是月老祠。”小童子指着前方香火缭绕的红瓦琉璃庙。
　　“谢谢小道长。”我感激地朝他盈盈一拜。
　　待得小童子走远，我便朝着东厢走去。眼瞅着就要闯入□□。
　　“来者何人！我华山重地也敢闯！”守门的大汉，一脸凶恶。
　　“小女子只是来观中拜月老求姻缘，一时误闯重地，呜呜……”我假意哭泣，内心却是崩溃的，怎么才能进去看看恩公呢！
　　“这样啊，姑娘走反了路。月老祠在那头。”收起粗狠的声音，他挥着大刀指着前方。
　　我朝他施了施礼，转身慢慢走出去。
　　既然正门不行，我打算绕道小门翻墙而入。可惜内观中施了重重仙术，费了半天劲儿，我也找不到一丝破绽可趁。只得垮着一张脸，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

　　“此番多费神君相助，我这徒儿总算保得一命。”
　　“客气了，只是不知他这一劫能否安然度过。”
　　“我这众多徒儿里，除了亦之，也就他还有些慧根了，只是这孩子执念太重，凡心难断。”

　　“姑娘在这做什么？”正偷听的入神，却被小道长抓个现行，真真吓死我了。我刚想堵住小童子的嘴。
　　不好！身后的人循声而来，想跑是不可能了，我只能低着头装死。
　　“怎么回事？”询问之声略显苍老却又不失威严。
　　“参见神君，拜见师傅，这是今早来观里求姻缘的姑娘，我还以为她已经走了。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她。”小童子见了师傅和神君殿下，立马恭恭敬敬行了礼，急忙解释缘由。
　　“小七？”疑问声响起。
　　“神君大人，好巧啊！”我一咬牙，猛抬头。满脸灿烂的笑着，作势向前要挽住青华神君的胳膊套近乎。
　　“这？”小童子和无念真人纷纷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神君大人摸了摸我的头，微笑道：“小七天性有些顽劣，应该没有生出事端吧。相扰之处，劳真人包涵。”
　　“哪里，哪里。既是神君朋友，不妨一起留下，我等许久未聚，今夜畅饮一杯可好？”无念真人捻着雪白的长胡，诚恳相邀。
　　“乐意之至，不知小七可愿？”青华神君低头看向我。束起头发的神君，眉目更加明朗，黑色的眼眸着流露着些许暖意。
　　“好啊，这里好漂亮，我还想转转呢。”我立马答应，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出入观中。

　　小童子领我们入了东厢境内，有青华神君在旁，一路上畅通无阻，处处受拜。差距啊！
　　入了雅居，我正意犹未尽地四处欣赏，神君大人却开始盘问我来。
　　“来这华山道观求姻缘也算是历练？”神君负手而立，留给我一个背影。
　　这个土地老儿，一定是为了讨好神君出卖我！我只得敛了笑容，垮着脸不说话。
　　“看来签文不尽如意。”神君大人微侧脸庞，拿余光扫视着我。
　　“不是。”就知道拿我打趣！我一边腹诽着神君大人，一边急急否定。“呆桃源里太闷了，我就是想四处游历锻炼一下。”
　　“小七，你还是个孩子，当务之急是收了心思好好清修，不要动了心神，知道吗？”神君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起我来。
　　“我知道啦，再让我玩几天，我就回去。”我讨好地朝他笑着。
　　神君大人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只是微微摇着头，不再言语。
　　“他是谁？”
　　“谁？”我有些没头没脑地看着神君大人。
　　眼前一暗，神君手里多了一只玉簪。
　　糟了，我都忘了头上还簪着这个宝贝呢。难不成神君大人察觉到这簪子里的妖术了？那会不会对白宁不利？我作势要抢回。可神君大人一抬手，我连蹦带跳也够不着。
　　“真动了心思？”神君大人剑眉微皱。
　　“还我！”我气鼓鼓地叫嚷。
　　“小七！”神君大人语气一硬，我吓了一跳，立马蔫了，缩着手脚，怯怯的不敢抬头。
　　“你知不知道你的天劫就要来了，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动情，一招不慎，你将彻底寂灭于三界。”神君大人真得生气了。
　　“我……”没容我辩解，神君大人的声音又响在耳畔。
　　“这个簪子我先替你收着，天劫渡完再还你，到时候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好。”我乖乖答应。只要不追究簪子来历就好，反正簪子也没有多大用处，天天顶头上也累得慌。
　　“罢了，你既明白这道理，簪子收不收也没多大用处。”神君大人叹了一口气，袖袍一拂。我只觉发间一痒，伸手探头，那圆润微凉的触感，簪子又回到我的头上。
　　“今夜一过，明日随我回桃源。”神君转过身去，径直入了房间，没再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