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七》九月麦香

10、第 10 章

　　“别叫了，吵死了。”耳边响起白宁的声音。
　　我收了高分贝尖叫声，感觉双脚落在柔软的草地上，正疑惑间，猛地一睁眼。哇！浅波碧水，落英缤纷，一派好风光啊！
　　“这，这、、、”我立马推开他，不自然地整了整衣襟。
　　“我也偶然发现，这也许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他微抬的侧脸望向峭壁，嘴角吟着一丝苦笑。“咳咳，前有竹屋，你也好好梳洗一下。”顺着他眼角的方向，不远处座落着一间简陋却不乏静谧的小竹屋。
　　相互打量着对方灰头土脸，血污满身，衣衫破旧的穷酸狼狈之相，不由松懈了紧绷的神经，哈哈！历经惊险后的片刻放松，是那么让人愉快惬意。
　　入了竹屋，简单梳洗后，不觉有些饥渴。推开竹门，已近傍晚时分，谷里处处染上夕阳暖色的余晖，连溪谷里的水也泛起点点红波。
　　谷中太过安静，丝毫没有人迹，偶尔几只蝴蝶翩飞而过，才让人感到生命的灵动。
　　走到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大口喝起来，居然如此甘甜清冽，沁人心脾。
　　“既修仙，为何不辟谷？”回首，身后人儿已然换上一身半旧素袍，怀里兜了一些新鲜的野果。
　　“那多无趣。”我拍了拍沾了草屑的罗衫，转过身来，顺手牵了一颗果子，顾不得擦洗，爽快咬了一大口。别说，还真甜。我喜滋滋地接着咬起果子来。
　　“你伤好了没？”我把吃干净的果核小心埋入土里。
　　“不碍事。”他蹲在溪边认真洗着果子，甩干水后，递给我。红艳艳的果皮上还沾着几滴透亮的水珠，格外诱人。
　　“那心魔呢？”我脆生生地咬了一口果子，看着他依旧低着头洗着果子，额间垂下的银丝染上了夕阳暖暖的橘色。
　　“你害怕？”他停顿了片刻，又如常洗着果子。
　　“将死之人，害怕这个！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就是怕你万一被心魔反噬，不说是三界祸害了，你也会沦为行尸走肉。”我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
　　“所以不愿堕魔续命？”他倒不温不火猜起我的心思来。
　　“是了，是了。”我认命地点点头，狠狠咬着手里的果子。“就算入魔改命，那也已经不是我了，不如魂飞魄散来得潇洒自在。”
　　“说说你啊，别总盼着我死啊。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是不是特别惊天动地？”我急急想弄清楚白宁这一号人物。
　　“我，由妖修仙，最后却成了这半仙半妖模样。”他起身，捧着洗干净的果子坐在我的身侧。
　　本该满载艰辛血泪的故事却如此云淡风轻地简单道来，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也难怪恩公会用桃枝直击他心脏，未曾留有半点人情。
　　“为什这样？”他打量着我。
　　“嗯，怎么了？”我低头才发现，原来我又下意识将果核埋了起来。“乱扔垃圾不好，哈哈。看这景色多好，可不能破坏了。”我忙着打哈哈，胡乱扯着理由。其实心里只是想着，也许能让这果核又有一番造化呢？我本就是个异数，它们为何又不可呢？能有意识来到这个世界是我的幸运，希望它们也能有这个福气，只是别像我这般造化弄人。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戒备？”看着他直挺的腰身，警戒的眼神，我只觉得没有必要。毕竟这荒郊野外，我这个弱女子又不会对他怎么样。
　　“因为心魔总会在我意志薄弱时趁虚而入。”他看向我认真说道。
　　原来他戒备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是害怕伤害到别人吗？我很想问他，妖界的故事，神界的故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揭开别人的伤疤，满足了我的私欲，却让他再次经历那种痛苦，还是算了。要是让心魔抓到机会，说不定会毫不留情地拧断我的脖子。
　　“那接下来，我们作何打算？”我伸了个懒腰，睡倒在软软的草地上，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收敛余晖，渐渐隐入山头。
　　“你呢？”
　　“我，我啊，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不过我想去华山一趟。”
　　“华山？”
　　“嗯，我想去看看恩公可好？也顺带打听点儿消息。你呢？”
　　“等一个人。”
　　“哦，那我们就不能同路了。”我觉得有点儿可惜，又要一个人孤身上路了。
　　“休养两天，我便送你出谷。”他站起身，掏出那截断枝，捻了个决，断枝化作一枚玉簪，在月光下清幽透亮。
　　我一骨碌爬起来，看着他手里的玉簪眼睛发着亮光来。
　　“物归原主。”他替我簪在了发间。
　　我刚想感叹他的好幻术，听了他一言，只得灰溜溜地哑了嘴巴。是了，我这个断枝，当时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余下的两天，我们各自心照不宣，他一心打坐修养，我却时而去河里撒欢，时而上树摘果，又时而趴在竹屋旁偷看他闭目清修的样子。不知道他的妖身是什么呢？可惜我修为太浅，完全看不出来。
　　两日后，我们一前一后顺着溪水而下。
　　“这里通向哪里？”走了半日，我们依旧困在荒野之中，倒是沿途景致越来越茂密，逐渐富有生机。
　　“十里桃源。”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静候着还在贪玩的我。
　　“什么！”我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急急跑向前。搞半天，我又回去了，瞎折腾那么多天！
　　“仅此一条出口，别地都是荆林瘴气。”他突然牵起我的右手，细细端详片刻，语气带有一丝温柔，“小七，虽然是断掌，但你是天命，许有一丝转机。死地之后也可后生。”虽然是安慰的话，但却让我红了眼睛。我吸了吸鼻子，默默点了点头。
　　“就到这吧，你沿着溪流再走一里就好，我们就此别过。”手上的温暖消失，再见只余下素白色的背影，毫无留恋的远去。
　　我张了张嘴，想要放几句狠话活跃一下气氛，想了想，还是掉过头来，沿着溪流继续赶路。因为一句简单的“再见”，我怕是也做不到……
　　伤感一小会儿，我便又开心赶路，不一会儿，一股桃花的清香扑鼻而来，那般熟悉的味道，我要到家啦！以前只顾着往凡间跑，却不知道十里桃源还通那么一个地方。回到本小七的地盘，也不急着回桃林，毕竟离家书信都留了，才几天就跑回去太打脸了。我漫无目的的在桃源里转悠，纠结着要不要回去，还是直接奔赴华山。
　　“小七姑娘？”背后响起一声温润的声音。
　　“恩，哦不，方道长。”我应声回头，好久不见的恩公居然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方道长这是要？”我好奇地看着恩公手中提着纸钱、香烛，还有些酒水，这是要作法收妖？
　　“今日是双亲祭日。”恩公语气里掩不住的悲伤，眼神里闪现着愧疚的情绪。
　　我一时接不上话，只是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失态了，也就不叨扰小七姑娘了。”恩公微微颔首准备告辞。
　　回过神来，我忙小步跟上。
　　“小七姑娘这是？”恩公明显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
　　“我陪你。”恩公毕竟有恩于我，本就是我再生父母，恩公父母也就是我再生的爷爷奶奶，我得去拜拜。“哦，你等我一下，我去挖坛桃花酿来。”没等恩公回应，我便风风火火闯入桃源里。
　　头顶着刚挖的桃花酿再出来时，青灰色的道袍身影果然还在原地未动。

　　“这里？”我不可思议地指着壁崖。这里我知道，土地老儿说过，桃源壁崖之下是剑石林，崖底布满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锋利尖石，若是失足坠下，必然遭受万剑穿心之死。一直以来，我害怕不小心发生悲剧，没敢来玩过。
　　恩公扬起手中的纸钱挥洒开来，白色纸币迎着日光打着旋儿悠悠飘散，渐渐没入谷中，那立在崖壁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悲壮。
　　“爹，娘，孩儿来了，孩儿终于手刃凶手，你们黄泉之下可以安息了。”恩公摆放好果盘，燃起香烛，朝着崖底祭酒三杯。临着悬崖而立，我真害怕他瘦削的身影一不小心也坠落下去，我有些担忧的盯着他的背影，静静等待着他平复情绪。
　　“小七姑娘，能陪我喝一杯吗？”那近乎哀求的声音让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寻了一处树荫坐下，我开封桃花酿，倒了一杯递给恩公。
　　“说来惭愧，清修百年，我却仍旧难断俗情往事。”一杯尽饮，恩公轻轻吐诉，嘴角吟着苦涩，“小七姑娘想听故事吗？”褪去往日的肃穆严谨，他的眼中满是苦楚之色。
　　“好啊。”我抿了一口桃花酿，准备洗耳恭听。
　　“故事有些旧了，也不知你可有耐性听完。”说完，他自顾自斟饮浅酌，开始吐露着内心中封尘已久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