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尤猫饼

5、第五章

　　开学后，容淮果然如父亲所说，每晚开始辅导我功课。
　　那天吃过晚饭后，我回到房里拿出书与笔，磨磨蹭蹭的走到容淮卧室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门内传出容淮冷清的声音，“进来。”我只能推开门，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容淮的卧室，他的卧室陈设很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我走到矮几前坐下，低头摊开书。
　　容淮递给我一张试卷，毫无感情地道：“你先把这张试卷做了。”
　　我接过试卷，粗略看了一眼，容淮又道，“可以翻书。”
　　我“嗯”了一声，不情愿地摊开试卷开始写起来。房内安静无比，只有我偶尔翻动书页发出的声音，而容淮坐在我对面，面无表情地看书。
　　期间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径直走出门，隐隐的对谈声逐渐远去消失。
　　房内只剩我一个人，浑身的压力瞬间轻松了不少，我趴在矮几上，烦闷地玩着笔盖，不小心将笔帽扔了出去。
　　正要起身去捡时，我忽然发现容淮床底下似乎有张白色的东西，我好奇的弯腰拿出来，发现是一封已经拆过的信。
　　信封是粉红的，上面清秀的字迹写着容淮的名字，不用看也知道是一封情书。
　　一瞬间我的好奇心膨胀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这个时候容淮还没回来……我拿着信封，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看一眼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冷冷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正看见容淮俯视着我，他的目光扫过我手中的信，蹲下身从我身后伸出手，将信抽出来，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继续做试卷。”

　　他的态度太过平淡，我只得重新坐回矮几前，然而思绪却始终无法集中到试卷上。犹豫再三，我终究忍不住试探着开口：“容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容淮看着手里的书，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正当我无趣的低下头时，他忽然道：“如果是呢？”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依旧神色平静地盯着书，头也不抬，“如果是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我看着容淮，摇摇头。我并不想干涉他的任何事情。
　　容淮忽然冷笑了一声，放下书，看向我，“这么好的机会，你难道不准备向爸告状吗？”
　　我被他话里的讽刺意味触怒了，终究沉不住气，问出了我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容淮，你是不是恨我？”
　　容淮的表情僵了一瞬，下一秒，他看着我，平静地道，“是。”

　　得到肯定回到的那瞬间，我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我呆呆地看着他，随后我站起身，开始收拾书与笔，准备回房间。
　　“坐下，继续做试卷。”容淮冷冷道。
　　“我不想做。”我的声音也冷了下去。
　　容淮冷笑了起来：“你打算一直这么幼稚任性下去吗？”
　　我停下了动作，看向他，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有轻微的蔑视，让我想起了五年前在餐厅见到他的第一面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爸宠着你，梅婶惯着你，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永远不用长大？你自己独自出过一次门吗？梅婶不帮你，你能自己穿对一次衣服吗？你的成绩，你的性格，你的交际圈，有哪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你在家发脾气，出了门还能对别人这样发脾气吗？”
　　容淮冷笑着看着我，“容嘉，你觉得你有任性的资格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句子，也是他第一次不是虚伪的关怀，或是冷漠的忽视，而是将全部的蔑视赤裸裸摊开在我面前，明确的告诉我在他眼里我有多么不堪。
　　而令我难过的是，我无法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

　　房内安静了片刻后，我放下手里的书，坐了下来，重新拿过那张试卷。
　　容淮在我头顶上冷淡地轻笑了一声：“有自知之明也许是你唯一的优点。”
　　他的话音未落，一滴液体猝不及防啪嗒一声，滴落在试卷上。
　　我急忙抬手捂住试卷的那块地方。
　　我并不明白那一滴眼泪为什么会掉下去，因为那时我根本没有想要哭的念头，反而因为容淮的那段话，令我在极度的羞愧与愤怒中，化成了想要变得更强的执念，深深埋在了我的潜意识里。
　　直到我成年后，接管公司后，即使是我扛不起的困难，我也会条件反射般不允许自己示弱，强迫性的让自己熬过去。
　　这种毫无理智的逞强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习惯，而那时的我已经改不了了。多年前因为容淮的这段话所产生的巨大的难堪与自卑，已经深埋在了我的心里。

　　那一晚，容淮没有再出声，而我直到那一个学期的补习结束，也再也没有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
　　那似乎是我第一次在容淮面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