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尤猫饼

4、第四章

　　那年的冬天尾声，容淮带着爷爷送的玉貔貅，以及旁□□些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依依惜别的目光，与我一起离开了本家。
　　我回到家后，梅婶第一个奔出来迎接我，她将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口中不停地说我饿瘦了。然后牵着我去厨房，说给我留了蛋糕。容淮跟在我身后，提着行李独自一人上了楼。
　　蛋糕才吃到一半，我就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书房里，父亲正收拾着资料，我来后，他头也不抬地边忙边道：“小嘉，今年你开学后，容淮就跟你一起去上学了，你带着容淮熟悉一下环境。容淮你也是，在学校记得照顾弟弟，跟同学好好相处。”
　　“嗯。”容淮恭敬地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这是他两个多月来第一次开口叫我“弟弟”。我抬眼看向容淮，他也正看着向我，见我望来，微微对我弯了弯嘴角。
　　我收回目光，心想，他根本就不用我带他熟悉，既然他这么厉害，他们班上的女生肯定都愿意带他逛遍整个学校。
　　父亲带着他的司机又匆匆走了，我与容淮站在门口替父亲送行，直到看不见父亲的车后，才并肩往回走。
　　“你不愿意的话没关系。”耳边忽然响起这句话。
　　我讶异地抬起头，看见他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不用你带我熟悉环境，我自己会认路。”
　　“……”我停下脚步，看着容淮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步伐没有丝毫的停留。
　　我想说我并没有“不愿意”，但是我也隐隐感觉到了，即使我说出口，容淮对我的态度也并不会有丝毫改变。
　　原本在这个家里，我才是那个该仇视他，排挤他的人；但现实却是，是容淮在隐隐地恨着我，而我毫不清楚他恨的原因。
　　就像下人们都觉得他才更像一个贵气从容的少爷，只要容淮选择了什么立场，就算是本末倒置了，他坦然的天性也会让人觉得他没有做错。

　　容淮的到来，除了没有我预期的那样多了一个跟我玩的人之外，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因为他，我开始正视起了自己在学校里的成绩。
　　四年级之前，父亲对我学业上的态度始终是放任自由，学校里的老师也从不在成绩上过多苛刻我，而梅婶更是由着我放学回家后将作业写得一团糟。
　　那时候我从来不觉得成绩会代表着什么，仅仅一个“嘉”字，我就稀里糊涂地写错了四年，直到容淮出声提醒我。
　　如果容淮跟我像普通兄弟那样亲密无间的话，可能他的优秀会让我崇拜，却不会改变我；然而容淮的态度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兄友弟恭，于是他的优秀就像横亘在我与光之间的庞然大物，将我全部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即使是那时不知世事的我，也有想要努力从他的阴影里挣脱出来的冲动。
　　从小学到初中，整整五年里，我都在基础课程里埋头苦读，或许很久以后我会才发觉，那时候的我，潜意识里就已经将容淮当做了要超越的目标。

　　容淮如我所料，在学校里受到了老师与大家的一致欢迎，他像是天生的发光体，会自动将人聚拢在他身边，甚至让人忽视他的出身与来历。
　　容淮在学校总是对我表现出一个哥哥该有的温和关怀的模样，而不肯跟他一起演戏的我坦然表露出的抗拒，也更加让别人以为我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人。
　　随着年龄的渐长，容淮一开始对我表现出的那种隐隐的恨意早已消失不见，转而成为了更令人猜疑不透的冷淡。我无法得知他是否还恨着我，而且有时他望向我的眼神，会让我有一瞬间的胆怯。

　　我跟他的同校生活直到他升高中的时候才结束。中考后，他放弃了直升本部高中的机会，去了升学率最高的市一中，而第二年的我，勉强靠着刚出及格线的成绩，去了本部高中。
　　那年暑假，我与容非整天在外面乱逛，直到快开学时，父亲突然回家，沉着脸把我喊去了书房。
　　书房内，父亲拿着我初中三年的成绩单，史无前例的将我从头到尾狠狠训斥了一遍，我低着头不敢说话，眼睛偷偷的瞥向书桌，看见我的成绩单旁边，正摆着容淮的成绩单。
　　不用想也知道，这种对比太强烈，难怪父亲会痛心疾首。
　　我偷偷撇嘴，父亲突然提高声音道：“小嘉！”
　　我吓得急忙抬头看向父亲，他沉着脸望着我：“等开学之后，我会让容淮每晚都帮你辅导功课，今年期末你的成绩要是还是这种样子，明年就别想要零花钱了。”
　　我讶异了一下，立即道：“不，不用麻烦他了，不如帮我请个家教吧。”
　　“请家教回来让你偷懒？”父亲瞪着我。
　　“我不会偷懒的！”我急忙保证。我实在不想跟容淮有任何接触，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我有些怕容淮。
　　“让容淮盯着你我比较放心。”父亲不容置疑地道，随后抬头摸了摸我的头，“小嘉听话，你的成绩太糟糕了，未来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到你手里？”
　　我心里一颤，抬起头，看见父亲温和地对我笑了笑，随后抬手示意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