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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云山谣 ...


  •   活着就好。

      ——题记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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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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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两年、三年,亦或是十年、八年的光景须臾间,爬上我的鬓角,偷出一段雪白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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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内的伙计换了两三拨,皆是年轻、机灵,做事又踏实的小伙计。每个落雨的天气,我总会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盯着屋檐下滴滴答答,串珠儿似的雨滴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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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愣间,我又总会莫名其妙的勾起唇笑得得意洋洋,弄得我的那些小伙计们以为我出去采药的当儿,招惹了恶鬼,被附了身,如今回来折腾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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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甚至私下商量过,要不要请个道士来为我驱邪去鬼,我只当没听见。只是每个落雨的天气里,我总要这样被附身一次,瞧不出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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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终于有伙计瞧不过去,偷偷来问我,各种缘由。于是那个昏黄的午后,我倚在药铺的门口,嗅着小巷中飘荡着的黄粱饭香,缓缓的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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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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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字一句,出口成章,仿若多年前瞧过的折子话本。恍惚中,仿佛自己背着竹篓,置身在云山的山道上,在每年的相同的日子里,有时趁着山岚雾霭,蒙蒙细雨,有时踏着被山间绿叶割碎的遍地阳光,走在去山间采药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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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全然不知,等待自己遇见的,参与的究竟是何等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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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当我开始怀念、产生回忆的念头时,我早已将云山山脚的那座竹屋翻修重筑,俨然成了落脚处。每年开春,青藤爬满竹篱之时,我总要回去小住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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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泉水依旧淙淙,偶尔沙沙落雨,一派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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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每个落雨的天里,再也没见过他们。

      (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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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日的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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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脚下有一家先记药铺。药铺不大,却是云山周遭远近闻名的铺子。
      药铺的老板姓先,是个罕有的姓儿。偏生这先老板单名一个笙字久而久之,知道名姓的,换上一句,这先笙,便真成了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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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位有名的〔先生〕,说得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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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之后,我时常进山采摘草药。那日照例辞别殷勤切切的小伙计,背着散着翠竹清香的竹篓进山采药。只是说是采药,其实算作踏青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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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小伙计恋恋不舍的揪着我衣袍,叮嘱我,老板,您可要早些回来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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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了的那阵子颤音儿倒是听得我直乐,更别提他那眼含春水,唇色春桃微微颤动的小模样,差点儿看得我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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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了挥手,我爽快的与他作别。行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我已经来到云山的脚下。入口处的杂草或压或向左右偏倒,生生挤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小道—这便是我素来常走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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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距我进山的小道三百步左右的地方还有一道休憩着台阶的宽道,只是我素来走这小道走习惯了。故而舍了大道,取小道缓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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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大道虽走得顺坦,沿途却是别人瞧尽的景色,全然没有特色,见久便腻。小道却不然。尤其是这开春时的小道,滋味更是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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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的云山上,草木皆以发芽,放眼望去,春草碧如丝,极为柔韧。置身小道之上,一眼望去,油绿青翠,极为享受。每每踏出几步远,鞋袜总要勾住草叶,继而抖落几分露珠,不多时,脚下便湿乎乎的,有些难受。只是,心头却是欢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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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并没有多高,所以不到半天的功夫我便已置身在半山腰上。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气,赶紧拾掇着草药,背上竹篓向着山间的小竹屋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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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走边有些感慨,真是流年不利,出门采个药都能遇见场雨,教我一下子就想到,前两日镇头的那个老瞎子所说的话,说我近日必遇贵人。若这雨便是贵人,那我下山后定要摸过去砸了他的算命摊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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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沥沥的雨丝飘扬而下的时候,我正一人一篓的向山崖上的那块野生灵芝挪着屁股。冰凉的雨丝糊了我一脸,我还是坚持不懈的去勾灵芝。非是我贪财,药铺老板见着灵芝这样稀罕玩意儿,若是不采回去,可不就真成了棒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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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当我好不容易采着灵芝,跑进竹屋的时候,衣衫已湿了大半。缩在要灯没灯,要火没火的小屋子里,我心里将伙计埋怨了不知道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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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儿个邻家的小猫分明嚼了草根!想我离开铺子,他也不知递把伞来,叮嘱他老板仔细淋湿。害得我被困在这耗子都不稀罕呆的一间小屋,回去定要扣他银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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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愤愤不平的将小伙计的不是颠来倒去的念叨个遍,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雨不仅不见小,反而越下越欢腾,哗啦啦的声音,活似了云溪水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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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声音越听,眼皮子越发的沉重起来。我索性靠着竹屋,抱着灵芝,竟不知不觉得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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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被叫醒的时候,我还傻傻的伸了过懒腰。也是拜这计懒腰所赐,我怀里的灵芝咕噜噜地滚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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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我的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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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忙追了过去,就看到灵芝的旁边出现一双眼熟的粗布鞋,须臾,熟悉的声音便落在我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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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您这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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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按住灵芝往怀里揣,一边歪着头看过去。小伙计正低着头,一脸莫名的盯着我……怀里的灵芝瞧。眼眸中似燃了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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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老板!哪来的灵芝,好大呀!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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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里塞满银子的小混蛋,本老板困在小屋这么久,竟然才来。来了竟然只看见灵芝!混蛋,不扣他银子,真不知道他老板姓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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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钱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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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冷道。小伙计先是一愣,然后就咋呼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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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为甚又减半?!为甚?!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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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甚又,说的跟我总扣他银子似的。我懒得再理,冷哼一声,兀自夺下他手中犹在滴水的唯一一把雨伞,便要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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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声便是此刻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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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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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循声望去,就见小伙计那小身板完全遮掩不住的两道笔直修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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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温润如玉;一个流月眉吊着两瓣初绽的桃花,美目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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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晕染着云山的水汽,安静的站在小伙计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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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声便是从那蓝衣人的口中发出的,只听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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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见谅,实是先生与小哥相处融洽,展某瞧着着实羡慕。

      (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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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倒是真的好听,不似我那小伙计总是吊着夸张的公鸭嗓子,这人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山间流淌的泉水似的,不疾不徐,听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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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此一言,倒教我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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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书生皮囊生的真是极好,眼是眼,嘴是嘴,还端着份儿温润如玉的气质,当是个桃花运极佳的人。而他身旁那一位公子,真活似了折子戏里所言的玉人似的,那眉那眼那嘴那身段儿,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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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我真是莫名的……不顺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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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蓝衫人见了便有些不解的问道:“不知先生因何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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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酝酿着情绪委婉地告知他,我对他们那皮囊颇有微词之时,我那嘴碎又败家的小伙计就傻不迭的捅了老底了:“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家老板最见不得别人比他长得俊俏了。您和您身后的那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之姿,我家老板这是犯……哎哟!谁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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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踹得就是你!什么败家玩意儿,回去就开了你!愤愤地朝小伙计飞了一记中指,我慢条斯理地收回腿,就看见蓝衫人惊讶地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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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竖子无礼,见笑见笑。”我撩着头发,揣紧手中的灵芝,笑容满面地问道:“不知公子找在下,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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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医。”蓝衫人怔了怔,直接了当的答道。“只是不知先生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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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我的目光停留在那白衣人腰间系着的那块蓝田玉璧上,难分难舍。听到他的话,我愣了片刻,才匆匆吞咽下口水,抬起头笑容可掬地同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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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两位公子是来求医。”我装作不经意的揩去嘴角的水渍,连连点头道:“求医乃是大事,自然是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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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不方便也会挤出方便来,我慢悠悠地打着好算盘儿,就听见我那杀千刀的小伙计又来临阵插/我一刀:“老板,你不是说接下来三年的时间都已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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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忍无可忍,我只得破坏我的书生形象冲他吼了出来,将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人家远道而来,好意思让人失望而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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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没眼力劲儿的家伙,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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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小伙计装怂,我赶忙趁热打铁的说道:“竹屋简陋,还请两位随在下回铺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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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衫人看了我两眼,才轻轻嗯了声,点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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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叻,请随在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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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我便一手拎伞一手抱灵芝的向外走去。只是不经意的一回头,就见到身后那蓝衫人握住那白衣人的手,轻轻说了句:“玉堂,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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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耳朵好就是有这点不好,总能听到点儿不该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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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主屋,恰好雨水也停了,我便殷切地将两人,至于我那被踹得七晕八素的小伙计,哼,谁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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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山下,回了药铺,将雨伞好生的挂好。我又笑容可掬地对那蓝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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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公子稍待片刻,在下先将药材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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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请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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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乐呵呵地点点头,邀请他们先在一边坐下,然后拎着药材向着后堂走去。等到我磨磨蹭蹭地从后堂回来的时候,约摸已经过了好些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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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缺筋少心眼儿的小伙计不仅已经找着路回来了,还晓得主动为那两人端茶递水,着实难得。我赶忙捋了捋衣衫,故作刚刚一直在忙的样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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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药材有些多,耽误了些时辰,还望两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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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方才您的伙计已经同展某说过。先生一时半会是忙~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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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那儿出现的拖音是甚意思?这败家的玩意儿又将爷底掀了多少?!我一个眼神杀了过去,就见小伙计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眨巴着苍蝇都夹不死的小眼睛说道:“老板你放心,我给他们泡的是去年剩下的枸杞子,没有动您的养生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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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抹了抹头上还未沁出的虚汗,打着哈哈道:“这家伙小时候掉水塘里脑袋进水了,这会儿还没好的利索,你们甭理啊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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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衫人举起我那三文钱淘来的陶瓷杯,抿唇笑道:“枸杞子,养血,老板想的周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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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脸皮厚成我这样的,也实在不能不脸红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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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我故作嗓子不舒服的咳了两声,方才问道:“不知哪位需要就医呀?”
      听我这么一说,蓝衫人连忙放下茶杯,贴着那白衣人不知哄了些什么,转而就托起白衣人的右手,仔细地拨开一截袖子,递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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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先生为泽琰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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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看,哟,这手可真白。我暗搓搓手指,色眯啊呸!笑眯着眼就要摸……咳,搭脉过去。只是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被人双手束缚在身后的压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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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依稀还响起那蓝衫人焦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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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琰!说了别用擒拿手!分筋错骨手就更不能用了!先生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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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擒拿手?!分筋错骨手?!!不是那啥啥的绝学?居然用擒拿手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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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喂!爷!轻点轻点!这是人手!不是酱肘子啊啊!”

      (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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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我行医这些年来,遇见个人,哪个不是对我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偏生今儿个遇着个命里犯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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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没对付上,险些挨了伤,当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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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至此,我又忍不住回头偷看了眼铺子里。因着落雨的缘故,铺子里的光线不甚明媚,却依旧能将那一蓝一白的身段瞧的仔细。瞧着那白衣人长得是一表人才,怎做起事来竟这般冲动,方才若不是那蓝衫人拦的快,只怕我这条胳膊就要教人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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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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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捧着一盅花茶,百无聊赖的蹲在药铺的门口当门神。小伙计被我打发去修剪花草,耳根子倒是落着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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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扭扭脑袋,将那声呵欠吞咽下喉咙,第二十八次回头偷瞄了眼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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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蹲的地方看去,只能看见蓝衫人的背影,消瘦无疑。此时,他正躬着腰身,似在对坐下的白衣人哄说着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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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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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甚联想到这样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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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眯了眯眼,暗想,若是此情此景落在旁人身上,不知又是何等光景?只是落在这二人身上,用着一个哄字,竟万般顺遂。
      好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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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待想下去,思绪却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所打断。我哼唧一声抬起头,正对上那蓝衫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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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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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容和煦,温文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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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了呆,便听他开口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勿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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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沙哑揉在低沉的嗓音里,不卑不亢,略带几分淡淡的疏离,如沐春风。
      这人,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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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兴致盎然,我回过神来,赶忙摆摆手,打趣道:“可是说妥了?在下这把老骨头,可再折腾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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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顿,许是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眼眸中大片的笑意在渲染。惹得我也忍不住与他一同笑起。便见他又点点头道:“先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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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勾了勾唇,站起身来,突如其来的酥麻瞬间贯穿全身。指尖一个脱力,眼见着一盅茶摔向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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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呼不及,茶盅便擦着那蓝衫人伸出的指尖,疏忽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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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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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瓷片在脚下分崩离析,花茶随着茶水泼了一地。鞋面上,溅着点点茶水,仿佛盛夏时分,落了满地的斑驳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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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可惜了一壶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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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了口气,我龇牙咧嘴的在原地晃动着腿。等着脚麻时的酥麻感消退的时候,蓝衫人正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指尖,不知在瞧着甚么,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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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时的侧脸,隐约含着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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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真是可怜了一壶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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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受惊般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眸中的黯淡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却,只是刹那。下一瞬,蓝衫人的眼眸中又是波澜不惊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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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笑,只当自个儿眼花。“茶壶的钱在下会算进诊费中的。”说罢,我揉揉膝盖,便一瘸一拐地向着铺子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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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身后跟进来一道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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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垂下头,无声无息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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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铺子后,扯着嗓子将小伙计吼出来善后,然后走向白衣人坐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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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知蓝衫人如何哄说的他,但他眼中的寒霜当真褪了些。仿佛冰凌破裂后裸露出真正的美玉般,让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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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我的靠近,他似乎有些紧张,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蓝衫人的衣袖,不肯撒手。
      我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
      蓝衫人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泽琰莫怕,将手伸出来让先生看看。看完,我便带你回家去,好不好?”
      .
      蓝衫人的声音莫名又低了几分,温润有余,似哄着稚子般的,将白衣人的右手抬了起来。这才想起我似的,抬头道:“有劳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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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我连忙探出手去,开始号脉。

      (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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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诊脉之后,那二人便在我的提议下,在云山这小镇上租了一户小院独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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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我尚有些印象,离我的药铺不过百步之遥,于他们往返极为方便。况且小院虽不大,但院内布置倒是错落有致。尤以花木为佳,此时正是春花烂漫之际,小院内更是繁花似锦,住在这里的人,心情也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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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他们第一眼瞧见那小院便欣然允下,没多久,便已在小院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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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路过他们的门前,还能瞧见角落里的那株春桃探墙而出,粉白的花瓣纷飞似雪,一派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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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之后的第三日,终于雨过天晴。我搬过藤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暖洋洋的日光晒在身上,一扫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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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欲睡之际,那只我等了几日的笨鸽子终于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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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红的腿上绑着一只竹筒,我揩去眼角因为春困而泛起的泪花,这才打开竹筒,抽出里面裹挟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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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开巴掌大小的信笺,入目的依旧是端正清秀的字眼,可见书写之人如何死板。不似我的龙蛇飞舞,当真没趣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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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扫过纸上的字,与我所料想的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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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真会替我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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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嗟叹一句,我随意的将纸条团在掌心揉搓着,思绪却随着纸条上的字飘远。脑海里依稀闪过某些光亮的片段,回首莫及,便犹如晶莹透亮的雪珠,一一消散在沉思里。
      .
      断线的风筝,如何也抓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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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了摇头,散去心中的一丝怅然,将纸团塞进袖中的功夫,就听见小伙计扯着嗓子喊道:“老板,展公子与白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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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听,这谄媚的语气,明白的人知道他只是我这药铺的小伙计,不明白的人,指不定将他当做甚么。实乃铺门不幸。
      .
      再摇头,我已翻身下了藤椅。捋了捋皱巴巴的衣摆,这才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前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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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掀开帘子,就听到小伙计傻乎乎的笑声。一抬眼,便见到他正捧着自个儿的脑袋,两眼晶亮晶亮地盯着面前站着的蓝衫人,满脸都是担忧的蠢样。
      .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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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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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板下脸,用力的咳嗽了一声。没想到我那不成器的小伙计竟会无视,反倒是那蓝衫人看向我时,那一蹙眉一语间的焦急之气,勾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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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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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脚步跨出小半步,便已驻了足。只是那双眸子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瞧。仿佛只是一眨眼,我便会从他面前消失一般。
      .
      生平,却是头一遭教人盯得这般死紧,心头蓦地一阵狂跳。莫不是,我那日开的药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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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计这时方才注意到我,当下便皱起了眉,冲过来揪住我的衣袖不满道:“哎呀,老板,您可终于来了!展公子都已等候多时了!白公子的脑袋可是疼得紧呢!”
      .
      瞧瞧这语气,究竟谁是老板,谁是小厮,嗯?瞪了他一眼,我的视线扫过蓝衫人身侧矮凳上摆放的那壶茶水,一旁的茶杯还在冉冉冒腾着热气。吸吸鼻子,不是我那藏得仔细的花茶还能是甚?
      .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定要将他扫地出门! 我正磨着后槽牙琢磨小伙计的斤两能换回多少钱财,就听见那蓝衫人有礼道:“是展某来的早了,打扰先生清眠,实乃展某之过。只是泽琰一直唤着头疼,这才想让先生看看,是何缘故!”
      .
      说明来由,蓝衫人的语气有些急促与无助,眼眸更是难得一见的沉寂,恍若古井,却也失了前一次见到的沉稳。
      .
      其实应当还存着些我尚未能辨识的意味,只是当时,我未曾明了。后来,某个机缘巧合下,我蓦然明了,那些我未能识得的意味中,合该有几分心疼。
      .
      只是,当时不知道,而他,泰半是真的急了。
      .
      我一愣神,便看见他身后牵着他衣袖的那一袭白衣。仍旧是初见时的白衣如雪,不染纤尘。只是此时,白衣人正端坐在椅子上,一手牵着他的袖口,一手按着太阳穴,微仰着头,看着一旁站起的蓝衫人。
      .
      脸色倒是比三日前来的红润了些许,只是从那只按在太阳穴上泛白的指节看来,只怕是真的疼得厉害。
      .
      来不及多想,我便上前几步,想要再把一把脉。此时,对于我的靠近,白衣人似乎显得有些瑟缩。
      .
      蓝衫人垂下头,眼眸里的沉寂早已融了春水般,温润如水。
      .
      这两人之间太过融洽,我便似一个局外人般,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
      .
      白衣人便是仰着头看着他,张了张口,吐出两个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字:“爹爹。”

      (皐月)
      .
      他唤:
      爹爹。
      .
      我下意识的向那蓝衫人看去,余光便扫到他掩进尘埃中的唇角里,一丝僵硬融化作完美的温润笑意。
      .
      片刻,温润如常。
      .
      他道:“泽琰,莫怕。”
      .
      哄骗稚子般,单单就这四个字,他说的极轻,白衣人却如得了心爱之物般,点了点头。只是他探过来的手,乃是按住太阳穴的那只,而另一只攥住蓝衫人衣袖的手,终究未曾放开。
      .
      我看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
      .
      皱紧眉,我缓缓收回手。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小策,你可真会替我找麻烦呐。
      .
      眼前这白衣人气血逆行不说,单是五脏六腑所受的损伤,就不可小觑。调养起来,也要花费大量的时日。只是,真正棘手的却是他后脑上的伤。当日伸手摸去的时候,只觉得坚硬如铁,泰半为硬物撞击所致。而且,撞击的极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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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他还能如常人这般走动,已实属不易。一来,受伤之初,定是服用了大量的灵丹妙药用作续命,二来,这人底子定是极好,才能在受了此等厉害的伤之后,行动如常。只是,这般重伤之下,还是教他生生丢了记忆。而且时日愈久,记忆便会丢失的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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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记忆,停留在甚么年岁,却是真的不好说。我这一松手,蓝衫人便连忙替他按住太阳穴,轻轻揉压,又低低询问了几句,这才看向我问道:“先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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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而是丢了个眼神给一旁满脸殷切的小伙计。好在,也是跟着我很久了,有时候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我要的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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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小伙计将纸墨笔砚统统取来的时候,我已经理所当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面将纸平铺在腿上,一面捞笔沾墨汁,刷刷刷的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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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还了笔,便将那一记药方放回小伙计的手中,示意他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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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头疼,应当是我先前开的那付药有了效用,他的记忆正在恢复,如今再配合着这张药方一同吃了,白公子恢复记忆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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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便见蓝衫人攥紧药方的手似是颤抖了似的,抬起头,直盯着我看。眸中一亮,似有惊喜在翻腾。只是,说出的话却还带着些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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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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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真的。”我点点头,信心满满道。一旁的小伙计却插嘴道:“展公子,这点你大可放心。虽则我们老板很多地方不靠谱,但在这行医上,却是说到做到,只要先生愿意救,便是半只脚过了鬼门关,也能让我们先生拉回那半只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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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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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脸烫耳红的咳嗽了起来。这小子竟说出这般的大实话,不晓得他的老板我的脸皮薄如一页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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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撇过脸,不理小伙计那副教人不忍直视的模样。我对那蓝衣人道:“今后他头痛会时有发生,不如今日便教你一套指法,待他再痛时,也好缓解一些疼痛,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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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话音未落,便听他感激道:“请先生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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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我将按揉穴位的指法告诉了他,便看着他与那白衣人一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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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蓝一白两个人影双双消失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正抬起茶壶,灌着茶水。冷却下来的花茶喝在嘴里,真的苦得舌尖都发麻。
      灌了好几口水,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小伙计替我看店,我便掀开帘子,继续晒我的太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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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我书信一封,封入竹筒,再缠上那只笨鸽子的腿上,这才打开窗,一用力,将鸽子抛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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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着茫茫夜空中渐渐消失的那抹白色,隐约竟与白日里的那白衣人重合。而鸽子所飞的方向,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地方,叫做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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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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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中,我似乎念叨了谁的名字。又似乎只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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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夜风里还嵌着丝丝凉意,我抬手关上了窗。一转身,就着昏黄的烛火,走向了床边。再一抬手,烛火灭去的那刻,真清净。

      (水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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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遇到蓝衫人,是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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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半月后的日清晨,我正坐在城东的老齐家豆腐摊上,喝着香甜爽口的豆浆,就着润滑无比,又豆香十足的豆腐脑,啃着;老齐自家腌制的开胃小菜,吃得不亦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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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云山镇的人都知道云山有一家先记药铺,而与之齐名的便是城东老齐家的豆腐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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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摆了四五张,间隔些许距离。我来的时候,只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早起的人。若是再迟些时候,周围围坐的人已是挤得满当。而挤不上座的人,摊位前更是大排长龙,生意着实好的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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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齐家的豆腐、豆花、豆腐脑、豆浆都是出了名的美味,每日慕名而来的人就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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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摊位前,站着的那位头发半白,但手脚利索的中年汉子便是老齐。街坊巷里,只知这人姓齐,至于名甚,却无人可知。老齐的旁边帮忙做活的年轻女子便是老齐的闺女,乳名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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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齐妹,现如今正是二八芳华,又长得娇俏可人。说话细声细语,又总爱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招人欢喜。而且这齐妹的皮肤白的就像她手下端过来的豆花,令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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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老齐家豆腐摊生意好的另一个缘由。齐妹这样的女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而且还勤快,最重要的是尚未婚配,自然吸引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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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身旁的板凳上渐渐多了人影,有些嘈杂。
      吞下最后一口豆腐脑,我丢下汤勺,一如往常,慢吞吞地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碗旁。正待起身,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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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碗豆腐脑,多放些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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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抬头,就看见那蓝衫人正站在摊位前。嘿,可真是巧了。只是我还未出声,他的目光已经越过齐妹,看向了我。
      他道:“先生,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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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得动了动腿,走到他身边道了声:“的确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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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道:“先生是来用早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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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便听见他道:“既如此,先生这顿早饭,便由展某请了吧。” 我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早饭我已用过,这会儿正要回铺子,恰巧遇上了你。”
      .
      闻言,他点点头,似思索了番,才道:“那便下次再请先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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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不必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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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的。”他的眼里的光芒闪了闪,忽而便含着浅浅的笑意,认真道:“自从用了先生开的药方,他已经能安稳得睡上几个时辰了。所以,于情于理,这顿饭,也是该请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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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说的这般认真,我便也不好驳回,只是冲他笑笑。委婉地向他提了先行的话语。转身后,便听见他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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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便是齐妹有些手足无措的声音:“嗯、啊。好、好了!两碗豆腐脑,多放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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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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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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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朦胧的日光洒满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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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衫人,站在日光里。

      (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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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初,藤椅摆放的地方已经唤作院内的树下。每每犯懒的时候,便捧着本医书,躺在藤椅上,一本正经的数着树上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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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两片、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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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到后来,就是意识模糊的时候。等到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而我的面前多半会出现小伙计那张幽怨的脸,以及一道惨兮兮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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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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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出现这声音的时候,多半是寂寞了,找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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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徐徐地抬起腿,毫不犹豫地将踹上他的小腿。在他吃痛后退的时候,我又手疾眼快地一把抢下被他拾在手中,被我蹂躏千百遍的医书。
      .
      拍拍医书封面上不存在的灰尘,我一边走回屋内,一边吩咐道:“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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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下之意,就是他该给我做饭了。每到这时,我才终于发现,我的这个小伙计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做得饭相当合我挑剔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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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叶铺满三清观的水池时,我正拎着几包药材吭哧吭哧地爬往去三清观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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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观里的三清道长偶感风寒,命人捎话来,让我亲自送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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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这三清道长,又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虽说是道长,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自幼便是孤儿,只是因为承了上代三清道长,也就是收养他教养他将养育成自己的继承人的他的师傅哪里继承来的头衔。且,这三清观中,只有三清道长一人。追溯源头,似乎从第一任三清道长落身此处,建了这三清观后,此后,这三清道长便是一脉相承,如今,已承一百一十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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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我与他的孽缘,只是某一日上山踩灵芝,不慎踩空了地儿,眼见着便要沉尸崖底,攀在边缘的手突然被人攥住,继而整个人便被拉了上去,解除了困境。
      .
      这已是三年前发生的事,那时第一次见到他。他也不过弱冠之年,皮相倒是生的极好。后来才知他是三清观里的三清道长。
      当时还道这人,心肠真是极好。便许下他日只要他有困难,只须他说一声,我定竭尽所能。如今回想起来,只能说,我当时过然还处在天真的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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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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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人面兽心,古人诚不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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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因我那句顺口说出的话,这三年里,我已不知被他使唤了多少回。就如现在,日光在伞头上晒得热烈,我却只能满腹幽怨的爬在这背朝烈烈灼日的太阳下。
      .
      虽然头顶着伞,后背仍旧汗湿了一层。

      约摸大半柱香的时间,我终于晃晃悠悠的爬上了最后一层台阶。放眼望去就能瞧见面前那座怎么看怎么都只能用简陋形容的一间道观。
      .
      门上的匾额上书:三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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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便是剥落的油漆处裸/露而出的斑驳木色。据传,此块匾额乃是三清观代代相传的镇观之物,已见证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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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同我说起他的来历的时候,我正犯困打着瞌睡。如今竟还能记得这几分,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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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了甩头,再看了一眼,观门前再没那袭藏青色的身影。往日里,但凡我过来的时候,三清总会待在门口,见我过来,便笑得慵懒,露出一口瓷白的牙,总教我忍不住想将它们一一敲碎方好。
      .
      今日,怎的,竟是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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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皱了皱眉,收了伞,快步跨过大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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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内的杂草依旧茂盛如常,绿意盎然,春气浓郁。野花星星点点,白似繁星。绕过不大的回廊,扫遍三清观的客房与三清那厮所居之处,都未发现他的身影。直到我一路寻去后山,才听见他的笑声。而那慵懒十足的笑声里分明夹杂着一道令我相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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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快走几步,过了弯角,果然,面前出现的人,除了三清,另有一蓝一白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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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却是知晓我来似的,在我看他一眼时,便已噙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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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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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的耳力着实惊人,百米开外便能听到是否有溪流水声,如今听脚步声便知是我,我也不曾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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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听到三清的话,蓝衫人方转过头,见是我,便有些惊讶道了声:“先生?”

      (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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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观虽年代久远,房屋各处虽隔几年就会修葺。单单瞧起来,不过是一座小而破落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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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内摆设更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话八竿子打不到一瓢的关系。反之,各类草木盛行,全然不似有着香火的地方。
      .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它的后山却有一处非常美妙的地方。毗邻山崖的三清观后山不知哪年哪代起,便生着一株株的山桃花。此时正是花开的正好的时节,放眼望去,成片的山桃花开,红艳成霞,覆了整个后山,十分壮观。
      .
      自与三清熟识之后,每每山桃开花之时,我便会在这里待上两三天,直待饮完三清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好茶朝露。然后在三清百般纠结的复杂神色中,我这才心满意足地甩手回铺子。
      当真痛快。
      .
      “如此说来,展公子与白公子是一同前来赏山桃花的”坐在三清居的软榻之上,眼角的余光瞥着三清泡茶,一边分出心思问道。
      .
      低头将白衣人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一捋顺,蓝衫人抬眼笑道:“正是如此。昔年曾答应泽琰待到闲时便同他一同来看桃花。恰好前两日从旁人处得知此处山桃开得灿烂,便带着泽琰过来。只是不曾想到,又会遇上先生。当真是巧的很。”
      .
      我点点头,应着:“确是很巧。”
      .
      经他这般提醒,我忙不迭的看向坐在他身边的白衣人。此时的白衣人正把玩着手中的竹笛,这面色么,自然是比前些日子所见又好上了些许。想来,我所开的药,的确有用处的,只是……
      .
      见我的目光落在白衣人的身上,蓝衫人道:“多亏先生妙手回春,泽琰如今夜惊的次数越来越少,胃口也越来越好。大恩大德,展某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
      情真意切,反倒教我不知如何应答了。哎!只是这人,倒真如小策所言啊。
      .
      “你若是真想报答么,”我顿了顿,故作沉思的模样,等在蓝衫人疑惑的目光中之后,我便蓦地笑眯眯道:“那便多给些诊费罢!”
      .
      他便立刻呆愣下来,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般说。看着他的模样,我便笑得越发灿烂。只是,这正笑着,唇间突然被烫了一下。我倒抽气的向后仰去,眯起的视线里,便落入了三清那张慵懒的笑脸……以及他手中捏住的茶杯。
      .
      方才便是用这茶杯贴上我的唇,生生烫了我一把。
      .
      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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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要怒瞪过去,三清却仍旧笑眯眯地将茶杯塞入我的手中。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字:“喝茶。”
      .
      说罢,便转身又端了杯茶水细细地吹了吹,竟是自顾自的品起了茶来。那悠然自得的模样,瞧着,着实有让人磨平后槽牙的冲动。
      .
      得,不看也罢!
      .
      扭着脖子看向别处。那蓝衫人正将手中的茶水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了白衣人的手中,小声的叮嘱了几句,让他喝茶。
      .
      不得不说,这白衣人平日里看起来冷冷冰冰的,品起茶来,那优雅的举止倒是显得极为教养,而非吾辈这等粗俗的山野村民。
      .
      无外乎有人说,一样米养百样人,眼前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
      叹着气,将茶水饮尽。昔日甘甜可口的朝露今日品起来,总觉得香有余而意不足,喝得十分不痛快。
      .
      饮完茶,蓝衫人便携着白衣人告辞离去。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小气如三清,竟包了一包朝露,让他们带下山去。须知,平日里,我要带些回铺子都是被他以各种缘由回绝,纷纷而归。
      .
      我转过头刚想调侃一句“铁公鸡今日怎舍得拔毛了”?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二人的背影,眼中竟无半点笑意,全无往日的慵懒。
      .
      认真且严肃。
      .
      我的心头没来由的跳快了一下。(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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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柜台上的花瓶里插着枝半开的莲花,乃是小伙计使了两个麦芽糖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邻居家的小童那里换来的。美其名曰,清新空气,让铺子里变得更加凉爽一些。
      .
      还记得他屁颠儿屁颠儿的举着半支莲花奔进药铺里时,那傻笑不止的模样,让已经被夏日的热浪浪荡的浑身绵软无力的我实在没力气将他扫地出门。然后他就翻出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瓶子,灌上清水,又将莲花插进瓶中,拜了拜,简直蠢得不忍直视。
      .
      扶额无视他的举动,浑浑噩噩的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铺内已经燃起了烛火。明明已经入夜,周遭依旧热得让人烦躁。四处看了看,倒是不见小伙计的身影,倒是柜台上的那支莲花,如同脱水的白菜似的,蔫得耷拉下花苞,瞧着,竟有些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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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夜,我的房内竟有耗子出没。
      .
      大半夜的,可劲儿的折腾。如今燥热的夜晚,竟还能吱吱吱地闹腾个不停,让我一夜难眠。
      .
      第二日,眼底挂着浓浓的青色阴影,我晕乎乎地挪下楼。气愤异常的对神清气爽的小伙计吩咐道:“立刻给我弄只猫来!不!十只猫来!”
      .
      小伙计被我的话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不到晌午的时候就给我抱回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
      .
      当他将小奶猫捧到我眼前,等我对上那圆溜溜的大眼睛,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短腿的时候,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
      只是在面对小伙计那眨得雪亮的小眼睛,整个人都洋溢出的一股“快夸夸我”得自信感时,我真的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
      算了!奶猫好歹也是猫,怎么样也能恫吓恫吓那些嚣张的小老鼠!
      .
      打定主意,我还是伸手接过这只不知满月与否的小猫就向楼上走去。
      .
      今晚,合该能睡得安稳些。
      .
      .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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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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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午蓝衫人与白衣人一同来到我的铺子抓药。白衣人看到趴在我腿上的小猫时就忽然走不动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便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小奶猫,眸光里,似乎有些怔忪。
      .
      蓝衫人在一旁喊了他一声:“泽琰。”只是,白衣人并没有向以往那样跟上他,反而盯着小奶猫,不知道在回想着什么。
      .
      蓝衫人这才又看向我膝上的小猫,张了张嘴,似乎发生了甚么令他惊讶不已的事。这是怎么?
      .
      我皱了皱眉,目光穿梭在小奶猫与白衣人之间。那双依旧撩人的桃花眸子里似又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沉默交织,喉咙发痒的厉害,于是我刚想开口去提些甚么去冲淡令人心窒的沉默,却听到:
      “泽琰,你记起来了?”
      .
      蓝衫人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抓也抓不住似的。最后的记得二字,说的有些迟疑,更有些惊喜的意味。
      .
      白衣人似回神琢磨着他的问话似的,愣怔片刻,便指着我膝上的小奶猫,茫然唤了声:“猫……”
      .
      等了等,却是没了下文。
      .
      我眼睁睁的瞧见那蓝衫人眼眸中的黯淡与失望宛如烟火般消散的无声无息。眨眼间,便又是一笑,上前半步,恍若无人般,一只手捉住白衣人抬起的手,握进掌心。
      .
      “泽琰想养猫吗?我们回去便捉一只来养好吗?”
      .
      任他握住也不曾想起要抽出手,白衣人堪堪抬起头,迎着蓝衫人的笑语,默了默,点头。
      .
      乖巧如邻家稚子。
      .
      眼里莫名染了些许的酸涩,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我故作不经意的晃了晃脑袋,不再看他二人。只是,蓝衫人的话,还是没有遗漏的落进我的耳中。
      .
      “泽琰,现在便回罢。”
      .
      一个简短的“嗯”声传入耳中,紧随而来的便是蓝衫人又一次疏离有礼的告别声。
      .
      脚步声离开时,我曾追寻他们的背影望去。蓝衫人走得颇稳,一路皆未回过头。仿佛他脚下所走的便是一条不归路,这一路,再没有回头之时。
      .
      反之,白衣人却回头又瞧了数眼我膝上蜷缩的小奶猫,竟似有不舍。
      .
      .
      这一夜,注定无眠。
      .
      我抱着小奶猫,坐在药铺的屋顶上,晒了一轮近乎圆满的残月。

      (神无月)
      .
      入秋的头一场雨,下的颇为不宁。
      .
      小伙计替我去成衣铺取做好的秋衣,回来时一道惊雷横空劈下,直劈的成衣铺前的一株百年古木,枝叶乱颤,纷纷秋叶簌簌飘落。劈得小伙计当场瘫软双腿,跌坐在地,折了一条腿骨,此时,正躺在我的药铺中,扯着嗓子哀嚎,好不凄惨。
      .
      我则撑着手百无聊赖的翻动着手下的账簿。少进多出的账目看得我着实头疼又肉疼。偏生此时店内又多出一个吃白食的家伙,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
      “吃白食的家伙”!
      .
      我一个眼刀甩了过去,恨不得剜他几斤肉来贴补家用。奈何那家伙完全不将我的眼神放在眼中,此时更是嚎得一声比一声惨烈。
      .
      我正想着要不要找团棉花来塞住耳朵,便听见那声惨叫生生断在嗓子眼,仿佛不用喘气般,惨叫便逸作一道惊讶之声:“咦?展公子?您怎么来了?!”
      .
      闻言,我便看了过去。眼前出现的人,不是那已有数日未见的蓝衫人还道是谁?只见他将伞合拢,靠在门边。伞尖仍滴着雨水,慢慢的泅湿了一小片土壤。
      .
      下意识的向他的身后寻去,却不见往日那抹白衣。
      .
      蓝衫依旧,只是缀了些水汽,连着他的面貌似乎都教这场雨晕染得有些恍惚不清。
      .
      我眨了眨眼还未开口,便听见被袍袖遮掩住的唇边,溢出细碎压抑的咳嗽声。我怔了怔,这才仔细打量这他。
      .
      眼窝有些浮肿,氤氲着红晕,而原本泛着小麦色的肌肤,此时竟染上些苍白,唇色尽失。
      .
      满脸病态。
      .
      原来是病了。
      .
      “展公子,您这是病了么?”小伙计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
      “天气转凉,展某一时不慎,染了风寒,所以想让先生给瞧瞧。”说罢,又是低低的咳嗽两声,竟是不能自已。原本苍白的双颊上也因这咳嗽而泛出一丝血色。
      .
      我一时盯着他面上那丝红缕,没有答话。
      .
      小伙计倒是急切起来,直冲我嚷道:“哎呀,这入秋后,冷热交替,极易感染风寒,老板,您快别发怔了,帮展公子瞧瞧,才是正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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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这热络,急切的模样!说得跟本老板是个甚么都不晓得的门外汉似的。
      .
      我瞪去一眼,便不再理他,所有精力便用在蓝衫人的身上。一路把脉抓药,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他取药离去之时,突然对我说了一句三日后请我与小伙计过府一叙。
      .
      请我,我自然不会第二次推辞,便欣然应允了。只是再请我这小伙计过府一叙,我却着实有些意见。只是,当我三日后在那座宅子内见到三清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同蓝衫人好好谈谈,我那膨胀的老大的意见。
      .
      请我便是请我,请这些吃白食的作甚?! 我扭头,避开三清含笑探来的不怀好意的视线,灌着闷酒。
      .
      蓝衫人正细心替白衣人挑出菜中的香菜。便是此时,我才晓得,这白衣人是吃不得一点儿香菜的。只是,我又分明记得,那次在老齐家的摊位前遇见他的时候,他要的是两碗多加香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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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今日的菜中,分明也是放了不少的香菜。只是白衣人蹙眉而起的时候,他已熟练的捞起筷子,娴熟的挑出那一片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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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不明白,其实只要叮嘱做菜的人不放香菜,不是少了这挑菜的麻烦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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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在我午夜梦回的时候,蓝衫人挑香菜这一幕无数次被我梦到,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有一次,我突然忆起白衣人。当蓝衫人挑菜时,白衣人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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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只为了能被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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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麻烦,再笨拙的法子,也是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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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我有些醉醺醺的,靠在三清的身上撒着酒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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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中似乎念了谁的名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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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计直接趴在桌子上,念叨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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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晕眼花间,只觉那蓝衫人的目光始终追逐着那白色的身影,久久不知疲倦。看得久了,我的眸子反倒有些迷蒙,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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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眨眨眼睛,还是睡倒在三清的怀中。睡梦中,似乎听见谁连连唤了好些声的“猫儿、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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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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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唤的这般急切,莫不是家里也闹耗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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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叙之后一连又是数日,身上的衣物愈发的厚实。后来又几次在老齐家的摊子前遇见他。许是冬日快要来临,冻得他的面容愈发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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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有一次,我与他前后脚的距离。
      蓝衫人拿了豆浆恰是转过身去,自然没有瞧见,齐妹转瞬即变的模样。却被跟在他身后的我看得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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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眼神中过于痴迷与眷恋。我揉着发闷的胸口,愈发的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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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隐隐而来的不安,究竟又是为何而来?

      (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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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瓦上一片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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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那丛细碎的白霜,久久怔神,不知在思索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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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上,肥硕的鸽子正埋头梳理自己雪白的羽翼,床上摊着一张书写工整的信笺。依旧是那人端正俊秀的字,询问的还是往日的话。只是,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回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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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实在混乱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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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饮酒又惹了风寒,头痛欲裂。
      身后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疼痛难耐。只要阖上眼,耳边仿佛就能响起三清昨日在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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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儿,我欢喜你,和我在一起罢。”
      当时真是醉得狠了,所以他压过来的时候,我竟忘了推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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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颠/鸾/倒/凤,等到意识清晰的时候,我便已慌了神,躲进房内,不肯再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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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蓝衫人与白衣人时,本就心绪不宁。偏生又出了这等阴差阳错的事,更是教我揪心揪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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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没有料到,亦或是真的低估了白衣人。本来一日好过一日的白衣人,竟在瞧见齐妹向蓝衫人表露心意之后,突然口吐鲜血,继而高热不退。短短三日,整个人便又变成那面黄肌瘦的模样。病情恶化之快,让我生生揪落几根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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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折腾了几日,眼见这白衣人一副几近油尽灯枯的模样,我只得他们重新指了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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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东海,寻得我的父亲,兴许能够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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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此去东海,路途遥远,这白衣人受得受不得,全凭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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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奶猫窝在我的脚边睡得昏沉。
      如今,它已非当时初来铺子时的模样。四肢矫健修长,走起路来悄然无声。皮毛也长长了些,贴在脚边,便觉得热烘烘的。
      .
      不知看了多久,门外便响起小伙计的声音:“老板,饭菜搁在门外了,您老快吃吃罢。”说罢,便是一道低低的叹气声,然后就是离开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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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目光自桌上冷却的饭菜扫了一眼。经他这么一提醒,反倒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我便慢悠悠的晃到房门口,抽了门栓,打开房门的刹那,我的脸色瞬间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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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站在房门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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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意识的便要合上门,却被他一手抵住,撑开门,向门内跨了一步,贴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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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儿。”
      .
      他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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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颤了颤,还未回味过来,就被他一把抱住。他低头看着我,低声道:“我们在一起罢,同他们一样,生死不离。”

      (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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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那日,雪下得又大又密,白了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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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的行人少了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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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拨弄着火盆,好让他烧的更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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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炉上的火舌添着水壶,烧的红火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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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藤椅上,枕着软被,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那日,爬满绿叶的葡萄架下,蓝衫人皱着一双剑眉,目光依旧冷静深邃。
      .
      我眯着眼,避开那漏下的点点刺眼日光,道:“寻往东海去吧,我爹便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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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衫人的眸子闪了闪,半晌方才对我道:“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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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便已不再看我,目光已转到那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白衣人,替他整了整衣襟,然后牵着他的手,十指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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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阵阵发紧,我咬着牙,忍了又忍,却是忍不住问道:“只是你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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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霄楼拖垮的并不只有一个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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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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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他却呆了片刻,继而便又笑开了几分,恍若晕开的水纹漾在没有血色的唇边,他道:“多陪他一日,便已是偷来的(①)。展某已知足,有劳先生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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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去前,他又同我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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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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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蓝一白,好似一幅人间美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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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又有风声涌来,耳边又似乎响起小伙计疑惑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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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老老板不是已经作古,为何还让他们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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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还显得稚嫩的脸,笑了笑,只说了声,他还小,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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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缘由,还须他自个儿好好琢磨。
      终有一日,他会明白。
      .
      只要活着总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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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只要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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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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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活着……
      .
      .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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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的花几度花开,几度花落。
      .
      三清观几度修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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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雪几尺几寸。
      .
      小伙计换了一个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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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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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也未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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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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