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微光》叶噗叽

9、第九章

　　没过初十宋大爷就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夏宁远的假期也结束了。他刚回来上班那天又给我捎来了几个橙子，和我说是贡尖儿让我收着没事儿啃着玩儿。我笑，没事儿啃橙子磨牙用么？不过我还是收下了，趁着白桐出去切了一个吃，确实挺甜的。结果一上午我就琢磨着还他点儿什么，也不能总收别人的东西吧。结果趁着中午休息开车跑了趟书店，挑了几本高考的参考书。回去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正在病房呢，我就直接拎着一袋书过去了。
　　进了门看见他正在端着饭盒吃饭，饭盒里就一点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疙瘩米饭。他看见我来了赶紧把饭盒放在一边起来向我打招呼，嘴角还挂着饭粒，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脸红了，急忙擦去了嘴角的饭粒，我以为他是觉得被我看见尴尬了，谁知道后来他和我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个破孩子。
　　“给，我中午出去办事儿正好路过书店，看到有卖的就买了。”说着把装书的袋子递给了他。
　　他愣了一下，结果袋子拉开一看，眼底快速闪过惊讶和喜悦，然后抬起头问我：“给……我的吗？”
　　“恩。”我点头。
　　他笑起来，露出了一嘴小白牙：“谢谢你啊陆大夫。这都让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真的。”然后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抬手摸了摸头发。
　　“别感谢不感谢了。”我道：“好好复习好好考吧。”
　　“诶！”他应的特干脆。
　　下班的时候我开着车往医院外挪，还真是挪，这个点儿正赶上家属都来了，大门口出入的车又排了长队。白桐和我一起下的班，这爱占便宜的懒人说今天他的车限号开不出来，就硬是直接开门进了我的车让我顺路把他送回家。顺路？其实根本一点儿也不顺，而且都隔了半个市区了。
　　“老陆，你这皇冠开了几年了，怎么我觉得看着还跟新车一样呢？”白桐坐在副驾驶上嚷嚷，“我吧，还是喜欢SUV，我开自己车开习惯了再坐你的觉得憋屈的慌。”
　　“憋屈？那你滚蛋，别上我车。”我冷着脸斜了他一眼，作势要把他往下推。
　　他看完我这表情立马笑得特开心，道：“别别别，特宽敞，宽敞行了不！”他也闲不住，这摸摸那看看，后来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结果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诈唬了一声：“诶，那不夏宁远嘛！”
　　我从后视镜看去，老远就看见夏宁远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往这边走，车筐里放的那一袋子书塞得慢慢的，所以只能把包背在了身后，脸上带着那个大口罩，脖子上围着围巾，脑袋上还戴了个毛茸茸的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几天正好赶上降温，他那个看着就觉得薄的外套罩在身上和没穿基本上没什么区别，根本挡不住风，我见他眯着眼睛缩着肩膀从车旁边走过，直接把车窗落下来。他这才注意到我，冲我招了下手。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看他今天鼻子还往外冒水的样子，再骑车顶风回去，估计到家就得发烧，而且脾摘除了抵抗力本来就差了，这么一折腾他倒是真嫌弃自己身体太健康了。
　　“不用了，我骑车来的。”他摆摆手，声音闷在口罩里有点不清晰。
　　“那你把车放后备箱里或者停在存车处去呗！”白桐伸着脖子把脑袋凑到窗边冲夏宁远说道，“外面那么冷别再冻感冒喽，回来让咱陆大夫心疼。”说完还嬉皮笑脸地拿胳膊肘戳了我一下，我侧过身子瞪他一眼，直接回了他一巴掌，疼得他直吸凉气。
　　“卧槽还真打啊，我这不是夸你是个关心病人的好大夫吗！”他冲我一阵呲牙咧嘴。我冷笑，您快别夸我了，我消受不起。
　　看夏宁远还站在旁边，我也没多犹豫，直接开了门下车帮着夏宁远把那辆自行车抬起来塞进后备箱里，他也没法推辞了，犹豫着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
　　我后悔了，因为这一路白桐的嘴就没闭上过。
　　“诶，小夏，你姐今年多大啦？”
　　“26。”
　　“有对象了吗？”
　　“……没。”
　　“做什么工作的啊？”
　　“在银行。”
　　“喜欢啥类型的男的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这样的你看行不？”
　　“不……不知道……”
　　“那她……”
　　“白桐你再多嘴就滚下去！”我终于忍不了旁边这碎嘴的白流氓，开口喝止道。
　　“那……你看咱陆大夫这样的合不合适呀？”白桐笑得一脸奸诈，边说还要伸出手够我的脸，我一躲，差点拐进沟里去。
　　然而夏宁远却没有回应，好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应该吧。”
　　先把夏宁远送到了家，毕竟比起白桐他家还算近些，夏宁远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冲我挥手道别，我发动了车，直到把车开出去好远才在后视镜看到他往楼里走去。
　　白桐懒散地靠在座位里，问我道：“老陆，我觉得夏宁远他姐挺好看的，年龄也可以，还没对象。”说着还吸了吸鼻子，“比你当初认识的那个徐笑然顺眼。诶不是……我说你不会一直不搞对象是因为还惦记着那个女的吧？听说她可还没结婚呢。”
　　“你想多了。”我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说起徐笑然，是我大学时交的女朋友，比我小一届。我大三时认识的，倒是个挺有追求的女孩儿。后来本科毕业了我继续留在本校读研，而她说准备出国去留学。我和她专业不同，我学的临床，出国的话比较难，而且我也根本没那个打算。相反，她的专业相比起来出国就容易多了。后来她去了美国，而异地恋坚持了不到两年终于宣告失败，结果五年的恋爱就这么结束了。后来我工作了没多久，就听别人说她回国了，我本来以为她心气儿高，大概会找个收入特高的工作，结果听说她又回到了医大当老师。不过后来我们也没再过多地联系，无非就是过年过节时群发的一两条祝福短信，后来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再见过面。我的印象里，她的形象在当时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不过现在想起反倒是清晰了起来。
　　“你说她条件也都不错，怎么想起来回去当老师了呢，每个月就拿那么点儿工资。”白桐道。
　　“你问我我问谁。”
　　“老陆，你说怎么长得顺眼的就都看上你了呢，我今年都30了啊！都未婚呢还！就我这脸，我这身材，我这家庭条件，怎么说都能算上个高富帅吧！怎么硬是没人看上我呢！”说完特苦恼地把脸埋进了掌心。
　　“因为你嘴太碎，废话太多。”我实话实说，估计没有女人会喜欢一个成天一张嘴就闭不上的男人。白桐一脸悲痛地看了我一会儿。
　　“啊啊，连你都这么说我！咱绝交吧！”说完伸出胳膊要捶我，我正要躲，前面突然冲出了一辆黑色的别克，我一个急刹车，车轮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儿。
　　白桐没系安全带，脑袋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刚坐稳便骂骂咧咧道：“卧槽，这车开的，也真特么楞……”
　　结果别克就停在我的车前，车门拉开走出了一个男人，我一怔，这男的，就是上次和夏宁远遇到的那个人，那个叫赵子彦的男人。还是那件黑色大衣，只是把墨镜摘了，狭长的眼睛半眯着。
　　他迈开大步走过来，敲了敲我的车窗，我把车窗落下来，他笑说道：“好久不见啊陆医生。”
　　我神色一凛，眯起眼睛向他看去，猜疑着他是怎么了解到我的信息的。
　　“别紧张，我就是来给你送点儿东西的。”说着，他把一个牛皮纸袋拿出来递给了我，“慢慢看，我先走了。还有啊，我觉得你应该最好离他远点儿，不然就算他不害你也会有人收拾你的，回来别怪咱哥们儿没提醒你啊！”说完便冲我挥挥手，大步走回他的车里发动了车子，黑色别克快速消失在了视野中。
　　白桐看傻了，伸手捅了捅我，问：“这谁啊？”
　　“我也不认识。”我道。
　　“你仇人？”他挑眉。
　　“我说了我不认识……”
　　“那他怎么会认识你，而且还给你东西呢？”他问。
　　“我怎么会知道。”我一边说一边准备看看牛皮纸袋里的东西。
　　“诶诶诶你留心点儿，别再是炸弹什么的。”白桐紧张兮兮地看着纸袋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里面是纸，难道你见过纸质的薄片炸弹？”我甩开他的手，打开了纸袋，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而只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那是一打A4纸和几张照片，纸上印的是夏宁远的档案，有一行字却格外用红色标了出来“因涉嫌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三年，后因积极改造减刑半年”，我又扫了一眼那照片，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共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一个被砍伤的头部特写，血淋淋的；后来一张上照的是一把带血的刀；最后一张是一个穿着囚犯服带着手铐被警察带走的背影，那个背影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夏宁远。三张照片联系在一起，我突然明白过来，心里微微地发颤。
　　白桐本来准备嘲笑我，结果却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傻掉了。
　　“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夏宁远？”他指着照片问我。
　　我没说话，当时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里，我思考着赵子彦给我这些东西的用意，也思考着他是如何得知的我的信息，难道是为了恐吓我让我远离夏宁远？我不知道，只是当时并不敞亮的心态让我意识到，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和夏宁远保持距离，避免被拉扯进不必要的纠葛中。
　　突然想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车，让我发觉自己大概是被跟踪了，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我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毕竟我和夏宁远还没有深交，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不能就这样妄下定论。而当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仅仅三张照片能使我焦虑成这样。
　　我打开车窗，夜晚的寒风刮得皮肤生疼，但是能一下让我的头脑清醒了很多。而当时的我一直再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少蹚浑水，能避则避吧。毕竟我并不算是什么无谓牺牲的大好人，更不是能拯救别人的超人。如果这其中真的发生过什么，与我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干系。
　　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自我安慰似的犯怂就特别想给自己几个耳光，然后愤怒地跳脚指责着那年那月那日的那个怂蛋一样的陆予光。
　　正在我脑子里胡乱地搅合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我掏出来一看是夏宁远，点开短信，上面写的“陆大夫，你到家了吗，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参考书我已经开始做了，挺有用的。明天见！”突然间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特别不是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