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微光》叶噗叽

4、第四章

　　我以前就特别信奉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戏剧，永远上演着各种偶然和巧合。
　　那天我下班后正堵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我妈。一接电话就听到我妈声音焦急：“予光，你爸从刚才就一直说心脏不舒服，我怕你在班上没给你打电话，你看这要不要拉你们那去看看啊。”
　　“妈你先别着急，你们先把衣服穿好，我马上就到，咱去医院。”挂了电话，赶紧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我爸妈家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近，开车最快也得半个钟头，尤其又赶上这种晚高峰
　　我爸四十多岁的时候就查出来有心脏病，不过那时候也不算严重，没怎么影响到生活，就一直吃着药，一吃就吃了十多年。但是最近几年上了岁数，心脏负荷过大，就时不时地犯心绞痛，白天累着了晚上憋气憋得睡不着。不过我爸一直没和我提过，怕我担心，就自己一个人吃药扛着。这些都是我妈后来才和我说的，当时剩下的只有自责和后悔。
　　半个小时的路程让我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把我爸背下楼放进车里直奔医院。从后视镜里看见我爸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嘴唇发白，表情也有点扭曲了，却还一个劲儿地和我说没多大事儿让我别着急。我妈也着急的够呛，一直红着眼睛看着我爸。我眼睛有些发酸，脚下踩狠了油门。
　　到了医院，做完了检查，大夫说是房室传导阻滞，建议放双腔起搏器。当即让我去办了住院手续，准备手术的事儿。
　　心内的吴大夫和我还算是熟识，那几天病人多，床位基本都满了。吴浩直接把我爸安排在了双人间里。
　　旁边住的也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看着比我爸大些，说是刚住了没多久。后来听我爸说是个老干部，平时儿女忙没人照顾，就请了护工来帮着。我进了病房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在那给他喂水。我爸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我这没事儿呐，平时有你妈在，你可千万别给我找护工什么的，糟蹋钱。”
　　“您就让我妈歇两天吧，最近我要是不忙我就常下来看着。”
　　“没事儿，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没事儿干，在这看着点儿他，省的他给别人找麻烦。”我妈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一边说一边瞪着我爸，“你就作吧，有病忍着，忍出事儿了给你儿子找麻烦吧。”
　　我爸也不说话了，就一个劲儿地乐，吃了药状态已经比我刚看到时已经好多了。
　　“爸妈，你们吃饭了么，没吃我出去买点儿。”
　　“诶，我和你爸都在家吃过了，你赶紧回去吧明儿还上班呢，你爸这有我看着了。”我妈直接站起来把我往病房外面推。
　　“别，妈你晚上上我那睡去，我守着我爸。”
　　“守什么啊守，我又不短胳膊不短腿的，什么都能自己干，不用你们哈，都回去睡觉去。”我爸见我还想说话又立即说道，“你们俩要这么不听我话我明儿就不做了。”说完脸立马绷了起来。
　　被我爸这么一说我也怕了，活了快30年我当然知道我爸那个说到做到的性子。晚上和我妈在我自己的房子里住了一晚，谁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往医院赶。我爸上午的手术，我就提前请了半天假在外面陪着。
　　七点多的时候路灯已经灭了，但是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外面寒风吹得起劲，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习惯性地拢了拢大衣领子钻进车里，结果被我妈一直盯着看了半天。
　　“我记得我给你买的那副一次也没见你戴过，这副你自己买的？”我见我妈盯着我的手看，我才意识到是说夏晨曦给的那副手套。
　　“恩，别人送的。”
　　“你搞对象了？”
　　“没有的事儿，病人家属送的。”
　　“予光，你这马上就29了，眼看着这都快30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还。当初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会跑了。”我妈坐在副驾驶上絮絮叨叨，“你看咱家对门那个老赵，他那个儿子，长得黑煤球一样的那个，人家还比你小两岁呢。你别看就他长成那磕碜样儿，可人家媳妇长得可俊了。现在儿媳妇怀孕了，老赵他老婆子成天得瑟得和什么似的，看我都拿鼻子眼对着我。你说你长得这么耐看的一大小伙子，怎么就不多走走心呢。”
　　“妈，我工作忙……”
　　“得了吧，每次都是工作忙，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借口懵我么。你就来劲吧你，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到时候别求着我和你爸给你介绍对象。”
　　“妈，我这开车呢。”言下之意，别张嘴闭嘴找对象了成不，“您吃什么早点，我路上给您买。”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混蛋儿子呢。”我妈见我连编瞎话都懒得编了，气哼哼地瞪了我一眼，懒得和我多说了。
　　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7点半，我在半路上买了两份早点，提着进了病房。
　　我爸已经醒了，正从那翻着昨天的报纸，见我和我妈来了才把报纸放下，道：“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看你在这躺着呢，我们娘俩也睡不踏实。”我妈走过去把报纸拿过来，直接团了扔进纸篓。
　　“嘿你扔我报纸干嘛！”
　　我妈没说话，坐下开始吃早点，还时不时瞄我爸几眼。
　　我准备先回科里把包什么的都放下，顺便把早点解决了。和老两口打了声招呼准备出门，还没等我走到门口门就开了，结果看见夏宁远背着包站在门外，他看见了我瞬间就愣在原地。
　　所以你看，巧不巧。
　　“陆大夫？”他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背着包往里走，然后和旁边的那个护工说了句：“李姐，你先走吧，宋大爷这儿我来吧。”被称作李姐的那个人就应了一声，收拾起了东西准备离开。
　　“陆大夫你怎么来了啊？”他又重新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爸妈，然后有点明白过来了似的。
　　“我爸心脏不行，昨天刚住进来。”
　　“诶，我给宋大爷做护工来着。”他看李姐出了门，继续道，“晚上不回去的话怕我姐发现了，就只能白天来，和李姐倒班。”
　　“予光，你朋友啊？”我妈突然朝我喊了一句。
　　“恩。”
　　“叔叔阿姨好。”夏宁远朝我爸妈露出了他那个带着酒窝的笑容。
　　我妈看见他那个笑立刻笑得比他还灿烂：“这孩子长得可真挺好看的，尤其笑起来那俩小酒窝，看着就甜滋滋的。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啦？”
　　“夏宁远，不到21。”被我妈这么一夸，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微微低了头。
　　“宁静致远，这名字也不错。”我爸也在一旁搭话道，夏宁远当真是有点被夸得不好意思，一时接不上话来。
　　当时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单纯的觉得夏宁远这孩子可能长得讨人喜欢，说话也让人待见，又肯办事，所以我爹妈特喜欢他。现在想想，这混蛋孩子可能在当时就存心贿赂我父母呢是吧，虽然我问他的时候他自己一直不承认，还说我自作多情。
　　手术很顺利，看到我爸被推出来的时候，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都弄完了已经12点多了，我下午还要上班，就让我妈先留着守着我爸。
　　“我再待会儿就上楼了，下午还得上班，我就请了半天假。”
　　旁边的宋大爷刚吃完中午饭睡着了，夏宁远收拾完东西就抱着本参考书坐在椅子上，拿个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听到我说话才抬起头，道：“那个，陆大夫你去上班吧，阿姨也不用麻烦了。要是放心的话，我来守着叔叔就行了，我前阵子学过怎么护理，还会一点儿。”
　　“不用麻烦你了小夏，我回去也没事儿干，从这待着伺候他反而省心多了，你接着看书吧。”我妈当时觉得夏宁远热心的不行，而且能吃苦会干活儿，才见了一面就打心眼里喜欢。
　　“那您要是累了就去歇着吧，有事儿喊我就行。”夏宁远继续道。
　　冬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的照了进来，亮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夏宁远就背光坐着，整个身影都被包裹在了阳光里，暖融融的，我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同样笼罩在阳光中的他，同样逆着光，以至于五官都看不太清，就只记得那段白皙的颈项，和脸上浅浅凹下去的酒窝，然后向我挥手，他说，陆大夫，谢谢你，他还说，糖很好吃。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其实还算可以，那么多细节竟然都历历在目。之前准备动笔的时候还担心自己会把零散的记忆都抹去了，现在却发现依旧记得那么清晰。就像他每次说话，微笑，低头，挥手，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像一个个完整的片段，在我脑子里过电影般的重现，一样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