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微光》叶噗叽

3、第三章

　　夏宁远的姐姐叫夏晨曦，那年正好二十六岁，比宁远大了六岁多。夏晨曦长得和宁远很像，不过五官整体看上去更加柔和了一些。
　　见到我进来，二人急忙站了起来，我看见他们脚边放了一箱奶和一箱饮料，桌子上还放了两兜水果。
　　“一直也没来谢谢您，上次小远看病麻烦您了，还有那天您送他回来……实在不知道怎么谢谢您，真的。”夏晨曦先开口道，“您帮了我们两次了。小远，快谢谢陆大夫呀。”
　　“陆大夫，上次也谢谢你。”夏宁远微微低着头，嘴角轻轻上扬，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浅浅浮现在脸上的酒窝。我记得清楚，那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羽绒服，敞开露出了里面蓝白格子的衬衫，下面穿了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比上次见到时剪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整个人白皙透亮，清清爽爽的。
　　“别客气，赶紧坐下吧。”我让他二人坐下，起身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接水，放到他们面前。白桐一看自己受到了冷落，也挪着椅子往我这边凑，一边挪还不忘了打岔：“嘿，后来又发生了啥事儿啊？老陆你咋没和我提过呢。自个儿跑出去见美人也不和我汇报啊！”说完还在我身上拍了一巴掌，结果把夏晨曦说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我瞪他一眼，一脚踹在了白桐的椅子上把他踢远，结果倒刚好看见夏晨曦抿着个嘴乐了起来。
　　“白大夫你别乱说，上次就是小远出事儿了，陆大夫帮着把他送回家的。”夏晨曦这边顾着解释，白桐笑得和什么似的，盯着我的眼睛把我看得发毛。我实在不明白这人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我也懒得和他多做解释。
　　夏晨曦倒是和白桐挺说的来，不过基本都是白桐嬉皮笑脸地逗人家说话。我本想出声制止，结果夏晨曦一句：“没事儿，白大夫挺有意思的。”把我倒是晾到了一边。刚开始以为她是很内向腼腆的人，看她和白桐也能说到一起，我又开始反省到底是不是自己话太少的缘故才让别人根本同我找不到什么可说的。
　　反倒是夏宁远这个当事人从始至终也没说过几句话，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次性水杯揉捏。
　　我这人不善言辞，这次也亏了有白桐这个人来疯一直在旁边插嘴活跃气氛，我们才不至于显得沉默尴尬。
　　办公室里有暖风吹着，酒足饭饱后有点昏昏欲睡。上午太忙都没喘口气的功夫，这会儿才觉得又累又困。平时午休时间不长，他们没坐多久就准备起身回去了，夏晨曦说她下午还要上班，就不继续打搅我们了。临走前执意把带来的东西留给了我，我不好拒绝只得收下。
　　走到门口时，一直没出声的夏宁远突然停住了脚，向他姐开口道：“姐，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儿要问陆大夫，一会儿我直接回家了。”
　　夏晨曦没多问，向我们道了别就离开了。我重新把门带上了，夏宁远也没继续坐下，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有点犹豫地开口道： “那个，陆大夫，你们这里招护工吗？”他抿了抿嘴唇看着我，“那个，我想试试做护工挣点钱，我姐她一个人挣钱挺不容易的。”
　　“你想做护工的话可以，但是这个得提前培训。”
　　“那……那要培训多久……”
　　“不到一个月吧。”我看他表情有些纠结，继续道，“我下午去帮你问问。”
　　“谢谢，我总麻烦您。”他咬着下唇，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我，脸上隐隐带着感激和期待。我被他直勾勾地看着，有点尴尬地别过视线，说了声别客气。
　　他再次表达了感谢，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纸袋给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挥挥手小跑着出了门。
　　纸袋的封口方式有些眼熟，我这才想起是当时陈护士让我给他送巧克力时我顺带送去的那一小兜奶糖。拆了包装发现里面装的是好几棵“大白兔”。白桐扒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眉开眼笑，抢了一块拆开包装就塞进了嘴里，还一边嚼一边感叹：“嘿，倍儿甜！夏宁远这小子还挺有意思，送你袋糖干嘛？”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把纸袋重新封好，放进抽屉里。白桐又不死心地继续说：“你不是不吃甜的么？还收藏着干啥，不如拿来孝敬我呗。”
　　我冷哼一声：“就算扔了也不给你。”关抽屉，落锁，省的有人总惦记着我抽屉里那点吃的。
　　第二天我特意早起了一会儿提前出了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而且这个点儿还没到早高峰，开了一路没怎么堵车的感觉还真是不错。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夏宁远今天早晨八点来医院找我，所以就想着自己怎么也要提前一点到。结果我刚把车开进院儿就看到不远处的住院部大楼前穿着灰色外套的夏宁远，他缩着肩站在寒风里，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原地跺脚，还时不时往手里哈着气。
　　我停好车走过去，他看见我，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冲我招了招手打招呼。
　　“等了多久了？”我看到他耳朵和脸都冻得通红，一双手揣进口袋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看是冻得够呛。
　　“没多久，刚到。”他笑了笑， “本来想进去等的，结果就看见你开车进来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直站在外面冻了半天了，不过我也不想戳穿他的谎言，没有意义。
　　“现在还早，吃早点了么。”我问。
　　“还没……”
　　“走吧，去吃饭。”
　　我在食堂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来，他就坐在我对面，拿着勺子舀着小云吞往嘴里送。隔着升腾的热气，衬得他眼睛湿漉漉的。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有些出神，他突然抬头对上我的视线，我这才觉得尴尬，可还没等我移开视线他就继续低下头吃饭了。
　　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那个，陆大夫，我来做护工的事儿，如果你见到我姐，能不能不要告诉她。”
　　“恩，如果见到的话，我尽量。”
　　“我想先做三四个月试试。”他抿了抿嘴，“然后等我考完试再继续。”
　　“恩，你要考什么？”
　　“高考。”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时我高中毕业就进去了，没上大学。在里面的时候就想着出来一定重新考，所以一直也没放下。”
　　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他见我不出声，以为是我被他的想法吓到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眼睛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抬起右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对他说：“加油。”
　　他抬起头看着我，黑亮的眼睛闪着光，然后慢慢弯了起来，脸颊上的酒窝慢慢浮现出来。
　　现在我也经常会和他提起那时候的事，他就冲我一个劲儿地笑，问我是不是觉得他那个时候看着就特别纯情特别傻。我让他的表情逗乐了，说：“我倒没觉得你多纯情，就是觉得自己倒像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傻小子一样了。”他老不正经地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扳着我的脸观察了半天，然后失望地叹了口气：“你真是老了，都不好玩了。”一边说还一边摇头，“看看，现在都不知道脸红了。”
　　后来也没多久，可能也就半个来月的功夫，他就告诉我他培训结束了，可以正式工作了。正好心内那边有个病人要找人陪护，他就直接去了。
　　心脏内科的病房就在我们楼下，但是平时上下楼都是乘电梯，真想偶遇也困难。
　　那天白桐刚进办公室就一把把我按住了：“嘿，我今天在楼下看见那个夏宁远了，发现那么个小男孩照顾起人来还真有一套，那叫一个细致入微啊。”我懒得理他，他见我不说话又继续道：“我觉得他和他姐姐长得都挺好看的啊，也不知道他姐有没有男朋友。”
　　“你别祸害人家。”我一把把他推开，整了整白大褂准备出门。
　　结果一推门我就愣了，多巧，夏晨曦刚好就站在了门外。她看见我也愣了一下，随即从包里拿出了一双手套递给我，“那个……陆大夫，上次小远和我说看你大冬天的也不带个手套什么的，我就买了一双……正好今天中午没事儿我就过来了。”
　　“没事儿，我不用……”
　　“您就收下吧，这是小远让我去买的，说是想谢谢你照顾他那么多次。”我也不好拒绝，便接过来道了声谢谢，然后收了起来。
　　白桐一双贼眼一直盯着手套不放，等夏晨曦走了一下扑了过来揪住了我的衣领：“老陆你他娘的又瞒着我和病人家属有不正当来往了是吧！”
　　“什么叫不正当来往，况且这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了！长得好看就有关系，你没看她看你那眼神，就一害羞的大姑娘啊！老陆啊你可别不开窍啊。”白桐咬着牙瞪着我。
　　“打住吧，我和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我把他从我身上扒拉开，白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可就揍你了。”看他还要说下去，我抛下一句狠话出了门，身后还传来白桐不服气的嚷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