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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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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他的脸喊了他两声,他眼皮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瞳孔有些混沌,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看样子是醉了。然而他转了转眼珠看清我后,瞳孔中瞬间闪过了惊讶和诧异,一时无语。仿佛过了好久,嘴唇才动了动,声音很低很轻,飘散在风中更显得有些恍惚不清:“陆大夫?”我让他半靠在我身上准备拉他起来,他却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闻着他一身酒气我有点头疼了,我要如何处理一个醉汉呢。
他拉住我的胳膊试图站起来,我扶住他的腰去帮他,让他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好不容易把他从地上弄起来,两个人已经滚了一身的雪。他的胳膊还挂在我的肩上,几乎是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我腾出一只手帮他拉好衣服,掸了掸身上的雪。他眯着眼,头无意识地倚在我肩上蹭了蹭,我见他神志有些不太清醒,看着应该是喝了不少。
“你摘了脾还喝这么多酒?”我质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哼哼唧唧的嘟囔,我凑近了依旧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我们这样姿势不雅地站在门口,招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我觉得有些尴尬,又拍了拍他的脸,问他:“你家住哪。”
他清醒了一点,眼珠滚动,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声音还是有些恍惚:“XX小区1号4门202。”
“身上还有钱吗?”
他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把裤口袋翻出来,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然后冲我傻乎乎地扬起嘴角,像个小孩子一样傻笑,再加上他两个乌青的熊猫眼,看着实在有些滑稽。
当时我还以为他刚被从监狱里放出来,却又跑出来打架喝酒,典型的不良少年形象,对他的印象只能说不是很好。
只是后来当我问起来,他吻了吻我的耳廓告诉我他当时的经历时,我却险些落下泪来,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暗叹自己当时的无知,又一下心疼的无以复加。
我总是这么后知后觉。
我拖着他往前走了一段,到了马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他连拖带拽地塞进车里,和司机报了地址然后掏出了一张纸币塞给他。司机有点无奈地看向我,表示夏宁远看着醉的厉害,怕吐在他车上,又怕到了站他自己回不去。我犹豫了一下,揣摩了司机那明确要拒载的意思。然后跟着一同坐了进去,和司机保证了不会让夏宁远吐在车上,司机师傅这才勉强同意。
夏宁远一上车就歪在一旁睡了,没有想象中的不老实,一路很安静,没出声也没有要吐出来的趋势。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大街上人倒是不见减少,大概都是出门准备一起跨年的。看了一眼旁边昏睡着的乔砚,又想起今天在酒吧里的种种,觉得这大概是我至今为止最糟糕的一个跨年。
大概过了30多分钟,出租车开到了他说的地址。我把夏宁远摇醒,他有点茫然地看着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司机找了钱给我,还帮我一起把他扶下了车。
雪还在下,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我看了眼表,已经11点多了。我扶着夏宁远往小区里面走去。说是小区,不过是几幢老旧的楼房成堆凑到了一起,楼下挺了几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大致看了看,楼房也只有五六层,而且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墙皮已经掉了不少,还有掉了一半的摇摇欲坠地半挂在墙上,带着点破败的气息。我以前也没来过这块地方,不知道这楼有多少年了,楼与楼之间离得很近,不得不说,这地方晚上看着实在有些压抑可怖。而且路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地闪着光。
楼旁长了几棵老树,干枯的树枝上已经落了雪,掩去了该有的凌厉,影子落在地上才没有那么突兀。
好在1号楼离得最近,我架着他走进楼里。楼道里的灯坏了,我只能腾出一个手拿着手机照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事打来的,当时把手机放在了静音上,又只顾着夏宁远,一个都没有接到。
楼道里散发出一股霉味,两边堆积的都是些黑黢黢的杂物,我只能侧身把他搀过去。台阶又窄又高,看着有点陡。我犹豫再三,决定与其费劲地搀着他上去,还不如直接背起来方便。我弯下腰,他似乎知道我要干什么,于是顺从地趴到了我背上,温热的呼吸打在了我颈间。好在他还算瘦,但是上到二楼还是把我累的够呛,毕竟一路把他连拖带拽的带回来也是件挺费体力的活儿。我把他放在墙边,他顺着墙根滑下来坐在了地上,我实在懒得再去拉他起来了。
找到202户,我扣了扣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就听到门内传出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门哗啦一下被用力打开,一个女人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内,看到我身旁坐在地上的那团阴影时眼圈红了起来。
她急忙跑出来和我一起把夏宁远扶进了屋。我这才仔细看了看那个女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和夏宁远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圆圆的,黑亮黑亮的闪着光。
她跑进厨房,一会儿端了杯水出来。
“那个,您是我弟的朋友吧,今天真的谢谢您了。”女人把水递到我手上,让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突然冲我鞠了个躬,我被这鞠躬的架势吓了一跳。
“我是宁远以前的主治医生,也算是认识,我也是今天偶然遇到他。”我抬手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他脾已经摘除了,以后别让他总喝酒。”我让她热切感激的眼神注视的有些尴尬。
“你是……陆大夫吗?”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我之前听小远提起过你。今天真是感谢,我找他都快找疯了。”
“恩,我看他好像是受了点儿伤,您回来帮他处理一下吧。”这气氛实在有点诡异,平时和家属交待多了这种客套话,现在说出来反而觉得不太自然。
“小远他以前从来不打架的。”女人看向一旁睡得正酣的夏宁远,声音有点颤抖。我虽然不知道这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对于这种事还是有点怵头,毕竟当时对我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我的职责就是治好他身体的疾患,仅此而已,在当时看来,今天把他送回他家已经算是我破天荒的热心了一次。尤其当我看到这即将声泪俱下的场面时,当时就想拍拍屁股转身走人,我不是很擅长当一个倾诉对象,更不擅长哄一个即将哭泣的女人。当然,这些我现在依旧不敢和他提起,不然他一定得举着菜刀追着我砍。
我一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女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那个,陆医生,要不您先坐会儿,我先去把他弄床上去。”
我急忙摆了摆手,道:“我就不待了,太晚了,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说着站起身,“您好好照顾他,要是他觉得不舒服给我打个电话去医院直接找我就好,他应该有我的电话。”
“那我就不留您了,改天一定好好谢谢您。”她帮我打开门,从鞋柜上拿了一把手电,和我一同出了门。
“别麻烦了,不用送了。”我本来想拒绝,她却执意打着手电一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然后再次地向我道谢。
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天空突然绽开了烟花,一朵接一朵,照亮了整个夜空。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零点整,不知不觉又是新的一年。
转天去上班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受到了白桐的质问,追着我一直在怪我昨天提前走了的事,而且还不接电话不回信息,问我是不是偷着跑出去和小女朋友一块约会跨年去了。我作势要踹他,他急忙闪身,道:“也对,你这样的半天不说一句好听的,想找对象也难。现在只靠脸是没有出路的,你还得会说话知道不。”我懒得理他,也不想听他那些所谓的道理。换上白大褂,听交接班,然后去查房。
一直忘了提,白桐是和我同一科室的同事,也是当时在医科大学大我一届的学长。和我恰好相反,而且几乎是两个极端。我不是很爱说话,他却是个话唠,也喜欢同别人交流,更喜欢接触一些新鲜事物,所以他总说觉得我是个怪胎,问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个闷罐子,而且还早早就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兴趣爱好也不多。我很诚实地说我平时没事儿就看看书散散步,这算不算爱好,他很震惊了看着我:“果然啊,老年人就是老年人。”我让他噎的无话可说,我眼里很平常的爱好到了他嘴里都变了味儿。所以我一直很费解,我和他是到底是怎么发展成朋友的。
那天我刚从食堂吃完午饭回来,回办公室的路上遇到了同科室的杜航远杜大夫,和我说办公室有人找,让我赶紧回去。我没多想,觉得大概会是病人或是病人家属。
到了办公室门口,看到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的对话声,一听就是白桐又没事儿在和别人闲聊。我推门进去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还能是谁。
夏宁远,还有夏宁远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