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微光》叶噗叽

11、第十一章

　　回了房间关上了门，给医务科的小王打了电话。王顺诚说工作可以继续工作，赔偿金额已经又院方一再调解压低最后来解决，只不过夏宁远得先在家里呆两天避避风头，等过些天再回去上班。我暗暗叹气，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六点半准时醒了过来，拉开窗帘，看外面还黑着。我推了门出去，看见夏宁远还没起，被子被踢到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侧躺在沙发上，抱着肩膀蜷着腿。我走过去捡起被子想帮他盖上，看见他眉头紧皱，身体还在轻微的颤抖。盖上被子时指尖无意触碰到了他滚烫的肌肤，突然意识到这温度已经高出正常值了，肯定是发烧了。
　　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他的身体也不是特别好，抵抗力比较差，如果平时不注意很容易感冒发烧，但是他自己却偏偏毫不在意也不以为然。夏天的时候，打球回来就直接进了空调房吹空调，咚咚咚一瓶冰水就灌下去了，要是不够爽还得再吃个冰淇淋；冬天的时候大大咧咧地不带围巾不带帽子，就这么让风吹着。结果每次都是挂着鼻涕坐在沙发上被我训斥的一愣一愣的，但是丝毫没有悔改迹象，该怎么作还怎么作，非得把自己作病了才罢休。我又无可奈何，说了多少次注意点儿还是那副鬼样子，整个一个不听话的小屁孩子，真是让人头疼不已。让我越发觉得自己从一个自认看着还年轻的中年男子一下变成了跟着他后面给他擦屁股的老妈子。
　　我急忙按开了沙发旁边的台灯，看见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探了探额头发现这温度估摸着肯定不会是低烧，怎么着也得39度往上。回屋里拿了体温计出来，伸手把他晃醒。他睡眼惺忪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又栽回了沙发上。
　　“来，夹上。”我把体温计递给他让他夹在腋下。他有点疑惑地看着我，看得我直想翻白眼，口气一下变得有些无奈：“你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他这才明白过来，一副了然的表情，讷讷地接过了体温计夹到了腋下。
　　过了会儿拿出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39度2。也难怪，昨天浑身还湿着就出来让风拍着了，半夜又不老实地把被子都踢了，何况他这抵抗力也差，能不得病才算奇怪。
　　“你起来收拾收拾，一会儿和我一块去医院看看，你这估计得输点液。”
　　“啊？那我还得上班……”他道。
　　“我昨天打了电话，让你在家先呆几天，等过些日子再去上班。”我说。
　　“哦……”他愣了一下，继而慢吞吞地爬起来叠被子，表情病怏怏的，动作也迟缓了好多。
　　我去了卫生间洗漱，然后又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给他放好喊他去收拾收拾。这才突然想起他的衣服还都没洗，又只得翻箱倒柜地找了自己的羊毛衫牛仔裤还有大衣给他。
　　看他都整理完也穿戴齐全了，我却总觉得还差了点儿什么。想了想又去找了帽子围巾和手套，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透风了，这才觉得可以出门了。临出门时他还不忘了背着那个装的都是书的包。
　　到了医院才七点过点儿，先把他拉到了门诊，找何大夫看了看，然后给开了点药，让带回去输点液。我又把他带回了肝胆中心，找了间空病房让他呆着，准备一会儿找护士来给他输液。
　　“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呆着别出去，我找护士一会儿来给你输液。”我叮嘱着
　　“恩。”难得他没拒绝，神色恹恹，目光有点涣散。
　　“想吃什么？”我问。
　　“恩……煎饼果子……还有豆腐脑……”他闭上眼嘟囔道。得嘞，这不说吃还好，你说起来我还真买不着了，豆腐脑还好说，这煎饼果子医院食堂哪有卖啊！我哭笑不得，给白桐那二子打了电话让他帮着捎两份来，他特别诧异地问我：“嚯，你什么时候饭量这么大了！”我懒得搭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先去药房拿了药，回办公室换了衣服出来，正好看见陈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
　　她看见我乐颠颠地冲我打招呼：“嘿，陆大夫，早啊！”
　　“早，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我说。
　　“行啊，什么事啊？”她凑过来问我。
　　“有个朋友病了，我这拿完药了，你能帮着给输上液吗？”
　　“行，正好我这会儿闲。”
　　结果等陈护士见到我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夏宁远时，一脸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倒是早说是他啊！早说我给他拿点儿零食过来了。”
　　夏宁远意识到我们进来，睁开了眼。
　　“诶，你是陈护士吧，好久没见了。”夏宁远笑道。
　　“你还记得我啊！”陈护士一脸欣喜，“咋着了这是？发烧了？”
　　“恩，可能是感冒了。”
　　“没事儿，输点液就好了。我给你扎你放心，我这技术老练着呢，绝对不疼！”
　　我心里憋笑，怎么说的和那什么似的……
　　夏宁远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只手臂。陈护士瞅着那件外套眨了眨眼，说道：“你这衣服我见陆大夫也有一件一样的，同款啊。”夏宁远面色一红，显得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进针的时候我还是看到夏宁远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我暗暗鄙视着陈护士那自称老练的技术。
　　我刚准备给白桐打个电话问他到哪了，他就把电话打了进来。
　　“喂，老陆，你在哪呢，我去办公室没找着你呢。”
　　“我在最紧头儿上那个病房里，赶紧来。”我催促道。
　　“你这么早去病房干吗？还没到上班点儿呢。”
　　“就你废话多。”我挂了电话，没一会儿白桐就拎着一堆早点进来了。
　　看到床上的人他愣了下，倒还是夏宁远先开了口：“白大夫，早上好。”
　　“诶？夏宁远啊原来是，咋了？病了？”白桐丝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给，你们的早点，你知道我绕了多大一圈才买着么，这大冷天的！”一边说一边白了我好几眼。
　　夏宁远有点歉疚和不好意思：“那个……麻烦你了。”
　　“不麻烦，每天他为了吃早点自己也绕那么一大圈。”我直接提白桐回答了，换来他又一记白眼。
　　“老陆你就知道剥削我，我可是你学长，是你前辈啊！”白桐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然后像是想了一会儿，突然又转过头对夏宁远说：“我跟你说诶，陆予光这个人特别不地道，你要跟他熟了他就知道剥削你，你可得小心点儿，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了不，就是自个儿作的，当初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人呢！”
　　我就默默地看着白桐在那里诋毁我，结果夏宁远“噗嗤”一声乐了，而且还乐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带着点儿严肃地说：“我觉得陆大夫挺好的。”
　　我看了白桐一眼，一脸“你听见了没”的表情。白桐特别委屈地瞅着我和夏宁远，突然站起身悲号一声：“老子不伺候你们二位爷了！就知道欺负我这种老实人！”说完就大声地跺着地走了出去。
　　夏宁远想叫住他，却被我直接拦住了，对他说：“他那人就那样儿，没事儿。”
　　夏宁远笑了，说：“白大夫还挺有意思的。”
　　“吃早点吧，吃完了我去上班，你在这先呆着。”我道。
　　“恩。”他点头。
　　没想到夏宁远这发着烧食欲倒是不见减少，一套煎饼果子一碗豆腐脑没一会儿就让他给吃完了，我抽出张纸来让他擦嘴擦手，然后看着他躺回去继续输液，我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去上班。走在路上我都在思考，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是，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了……
　　我昨晚就在想，本来这一个多月了，终于决定对他回避回避的，没想到这一出事儿都没经思考就站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里纠结的不行，却又隐隐觉得当初那种对自己那种自私的内疚一下减弱了不少。
　　午休的时候我去了夏宁远呆的病房，看见他已经拔了针，手上还贴着输液贴。安静地靠坐在病床上翻着书，中央空调吹着暖风，阳光照了进来，斜斜地落满了整个房间，照在一片耀眼而单调的白色上，却让整个病房显得暖融融的。
　　夏宁远见我来了，冲我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了？”我问他。
　　“感觉舒服多了。”他说，“刚才陈护士还拿了零食给我。”
　　我一看，可不是么，床头柜上堆了一大兜子零嘴儿，而且乍一看都是甜的。
　　我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烧，但估计比刚才好了点儿。又让他试了一次表，38度4。看他的脸烧的有些发红，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没了早上那种倦怠和慵懒，显得精神了许多。
　　“你下午就在这休息吧，晚上我送你回去。”我道，“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找我就行，或者找陈护士。”
　　“恩。”
　　“记着给你姐打电话。”我叮嘱到。然后出去让配膳员给加了一份比较清淡的午饭，一直看着他吃完了才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他：“不舒服就少看点书，好了再说。”
　　“行！”他特别干脆地应了一声儿，一下把脸上那俩酒窝笑了出来，小白牙一呲，正好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
　　下午比较忙，下班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病房时看见夏宁远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上等着了。
　　我又让他测了一□□温，看着还是有点发烧，去药房给他换了点儿退烧药和消炎药给他塞进包里。
　　回去坐在车上他问我：“陆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啊？”
　　“下个礼拜吧。”
　　“哦……”他歪在副驾驶上靠着，“我觉得我现在怎么感谢你都不够了。”
　　“朋友就别客气。”我说。
　　“所以我特别感谢你把我当朋友。”他声音有点哑。
　　“……”我叹气，一下子觉得被人这么感激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我活了21年，除了我姐没人这么帮过我。”
　　华灯初上，车窗外的灯光照射进来，打在他身上明暗不均，他的脸几乎藏进了阴影里，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又词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感谢的话听多了也回多了，就变得有些麻木了，只不过夏宁远的每一句谢谢，在我听起来都有不同的含义。后来想想，又暗叹自己的太过敏感。
　　终于把他送回了他家楼下，临下车时叮嘱他：“记着看说明书吃药，明天记得去医院输液，不舒服的话打我电话。”
　　“诶，记住啦！”他答道，伸长了胳膊冲我挥手，“明天见。”
　　我看着他转身走进了黑黢黢的楼道，背包在他身上一晃一晃的，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个摆动频率抖了几下。
　　我这是……怎么了呢……神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