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微光》叶噗叽

12、第十二章

　　第二天早晨给夏宁远打了电话让他去医院找我，我提前到了会儿，在住院部门口等他，结果刚站了没五分钟他就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两只手里还各提了一个袋子。
　　“陆大夫，你的衣服。”他把袋子递给我，“我都洗过了。”
　　“还有这个。”他又把另一只手上的袋子递给我，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起来，“早点，还是热的呢，这么早还没吃呢吧。”
　　“谢谢啊。”我都接了过来，结果这肉夹馍的味儿隔着袋子都传了出来。这小子，真是把我爱吃什么都打听好了还是真就这么凑巧？我心里一阵嘀咕，觉得自己好像被卖了个彻底。
　　“试体温了么？还发烧么？”我问。
　　“可能还是有点儿低烧，早晨试了表，37度8。”他道，“但是感觉比昨天舒服多了。”
　　“行，那跟我上去吧，再输两天就不用输了。”
　　看他输上液躺好了我这才回了办公室。准备先把早点先吃了再去上班，结果这肉夹馍的味儿还真就把我这馋虫勾起来了，感觉比外面卖的要好吃不少。我琢磨着，这不会又是夏宁远自己做的吧……然后我就突然想起了上次那盒包子，越想越觉得没吃饱。
　　结果我这正回味着，就正好让同科室的汪欣看见了。汪欣是科里的副主任，今年47了，儿子也都20多岁了，所以也算是我们的大姐，平时脾气也好，总爱给我们拿些吃的用的的小玩意儿，所以大家都挺喜欢这个领导。
　　“诶，小陆，真不多见啊你这样儿。”汪欣插着口袋冲我笑起来，“这肉夹馍得多好吃啊让你回味成这样儿。”结果这话直接把我说的红了耳根，我又没料到这幅贪吃模样落到了别人眼中会是个什么窘态。
　　“我跟你说，就咱单位侧门出去那家肉夹馍，肉太肥了而且干巴巴了，不怎么好吃的。”她见我尴尬也不再打趣我了，自顾自地接着说，“不过你这是哪里买的啊，平时我也喜欢买，哈哈，那么大岁数了还嘴馋着呢。”
　　“朋友给捎的早点，我觉得还行。”我道。
　　“之前我儿子上学，我在家天天给他做早点，还专门学过怎么弄这个，结果每次弄出来他都说不好吃，嫌我弄的肉太柴还是太腻的，反正一大堆理由候着我呢。”她继续道，“当时就觉得，这么个玩意儿还能难做到哪去。后来觉得做是会做了，可要弄好吃了还真是不容易。”
　　“回来我也去看看学学得了。”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我如是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活了30来年，爱好一直都不多，不过缺点倒是不少，不知道贪吃算不算其中一点。这么说可能也不妥，毕竟一个大男人，还和小孩儿一样天天要吃这要吃那的实在不太抹得开面儿。但是就事论事，撇开个人形象来说，我确实有点儿嘴馋，不过平日里工作忙，再加上我这人也懒散习惯了，所以也就不研究做饭什么的了，大多时候都是在家凑合两口或者出去吃顿饭。不过只要吃上什么好吃的，心里就扎了根了，平时和挠痒痒似的，总觉得一顿不够还得再加，不过后来这破毛病可真是害惨了我了。
　　现在我都觉得，我后来能喜欢夏宁远绝对有一多半都是因为他会做饭，每天跟个小厨子一样，时不时还搞点儿创新菜，倒是把我这个试吃的喂的不亦乐乎。不过夏宁远倒是对这事儿永远怀有热情，结果又害得我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健身房，想起来也觉得可恨。
　　那天上午还真挺忙的，累得我最后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这医生可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好不容易做完最后一台手术，一看表都已经下午两点了。我准备顺便去夏宁远那儿看一眼，看他退烧没有。结果从外面就看见他已经拔了针躺在那儿蜷缩在被子里叠成一个大团，背朝着我睡了。
　　我推门进去，走到床边习惯性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已经不热了，也许是已经退烧了。结果还没等我把手拿开就看他睁开了朦胧的一双眼，还带着点儿刚睡醒的迷糊和倦怠。我见他眼珠转了转才定在我身上，声音还有点儿哑：“陆大夫，你下班了么？”
　　“还没，午休呢。”
　　他又迷瞪了一会儿突然惊叫出声，“啊！”结果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纠结着坐了起来，“我都睡糊涂了，本来说着上午输完液就回家看书的，结果一觉都睡到现在了。”他懊恼地抓了抓有点儿凌乱的黑发，脸上一副悔恨的表情。
　　“没事儿，再多睡会儿吧，不着急的话等我下班一起回去。”我说。
　　“那……那就麻烦你来了啊陆大夫。”他的回答比我想象中的可干脆多了，甚至让我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睡过点儿了，还是就等着和我一起回去搭便车呢。
　　“早晨那个吃了没？”他突然冒出一句。
　　“吃了，味儿不错。”我实话实说，“买的还是做的？”
　　“我做的！还行吧！”他一听我说不错立马笑出了一嘴小白牙，脸上的酒窝渐深。一副邀功的样子，我心里暗笑，怎么看都是个没长大的混小子样儿。
　　“没想到你这么会弄吃的。”我感慨道。
　　“诶，陆大夫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多弄点儿给你带着。”他有点儿兴奋地看着我，语气也带了期待，却一下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这样吧！陆大夫你想吃什么早点和午饭，我明儿给你捎来呀。”
　　“不用麻烦了，我去食堂就行。”我急忙拒绝。
　　“不行不行，这医药费你都没让我掏，做点饭儿弄点儿吃的总行了吧！”他不满道。
　　我的胃口和面子在作斗争，一边想着热腾腾的菜一边又要顾及着面子，也真是难为我了。想着想着突然觉得饿了，这忙了一上午中午还没吃饭，手术餐实在是吃腻了索性没要，直接出来换了衣服准备先歇会儿再说，结果这不转着转着就来看夏宁远了么。
　　结果肚子就这么不合时宜地“咕”了叫一声，我顿时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是好。
　　夏宁远飞快地瞄了我肚子一眼，嘴唇一下抿了起来，在我看来明显是在憋笑。结果还没等我出声他便开口道：“陆大夫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找个菜谱给你念念让你听。”
　　顿时，我想砍了他的心都有了，然后一抬头便看到他一副忍笑的模样，黑亮的眼睛熠熠生光，嘴唇也抿了起来，像是生怕自己笑出声儿似的，酒窝却在脸上一抖一抖的，明显是面部肌肉在抽搐。我也是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瞬间才觉得这还是个孩子呢。以前觉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展示着他成熟懂事的一面，却又在不经意间拿别人找个乐儿逗个趣儿什么的，俨然一个小孩子的脾气秉性。不过我又觉得他这个年龄本该就是这样，少点儿烦心事儿多点儿有意思的爱好或是什么的。
　　包括现在也是，我更愿意他能保持着这份能偶尔闹腾偶尔撒欢儿的心气儿，而不是让他整日板着脸收敛着脾气做事儿，总那样也是快累死了吧。大概我性子本来就如此，闷得很。不过夏宁远本就是个开朗的人，与我自然是不同。现在细想，可能正因为我这缺了点儿乐趣的人生才需要夏宁远这种有点小逗逼情怀的人。
　　下班后去病房找他的时候，结果正看到夏晨曦也在，姐俩正坐在床上一边说话一边笑着。
　　“陆大夫！”夏晨曦看见我进来站了起来，“谢谢你照顾小远啊，前天就是，我问他去哪他非说和朋友出去了，太晚了就直接住在朋友家了。我还寻思着这朋友是谁啊，平时也没怎么听过他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结果昨天回来的时候一看他发烧了，他就说是去医院输液去了，我一猜就是来找你啦。”
　　夏宁远捅了他姐一下，还顺带瞪了一眼，夏晨曦笑意愈深，道：“说你还不好意思了？你都把人家衣服穿回去了还不好意思呐？”
　　“姐，你瞎扯什么呢你。我一大小伙子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夏宁远不满道，五官都皱成了一团，那表情实在是有点儿逗。
　　“我看着你活了20年还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夏晨曦笑道，“行了，不耽误陆大夫下班了啊，赶紧收拾收拾咱回去了。”
　　“这样吧，我送你们回去吧，外面天冷，他这容易二次感冒。”我道。
　　“不用了，我们打车回去就行，还得顺便去趟超市买点儿东西呢，就不麻烦您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再挽留，只得作罢。
　　临走前夏宁远突然问我：“明天早晨吃什么？”
　　我一愣，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嘴角没绷住慢慢弯了起来。
　　他见我笑了，便也“嘿嘿”两声笑了起来：“你要没注意那我就随便弄啦！”
　　“恩，行。”一下子我觉得我存了30年的出息都在这两天让我给扔了。
　　输了三天液，又让他在家休息了不到一周，终于回来上班了。结果直接给他调到了肝外6区，护理一个叫孙保启的大爷，73岁，急性肝功能衰竭。也是和之前一样，白天工作和人倒班。这下倒是和我离得近了不少，每天去查房的时候都能见到。他也经常给我捎点儿早点来，刚开始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收着收着也就习惯了接受了，毕竟不得不承认我这馋嘴的事实，以至于后来他一直拿这个嘲笑我，搞得我是彻底一点面子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