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姐与风先生》竹方

5、第二章 爱情就是个狗屁

　　过了高峰期，市区的路上已不再堵，越往城市外围驶去，车子越少，高架上这个时间点，更是少见车辆。
　　范云城头靠在车窗上，有些呆呆地看着窗外不停往后掠去的高楼。车子匀速向前，两边的路灯匀速向后拉，橘色系的光影有节奏地拉伸与交替着，透过玻璃窗打在她显得疲惫的脸上。
　　“怎么，很累吗？”风景问。
　　“没有，”范云城长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恍如隔世。”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姿态面对风晗启，不曾想过自己能笑着问出那句“风先生似乎是认错人了吧”，用那样完全陌生的姿态笑对那两个人。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成那样。
　　“是人总会变的，总不能永远任人宰割。”
　　“是啊。”范云城在心中默默算了算，“都67年了。”想想当时的纯真，多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连风晗启和赵宜嘉，外貌上也多少有了些变化。
　　“67年前，你也是任人宰割吗？”她顿了一会儿，转头问他。
　　风景沉默了一会儿：“称不上任人宰割，”停顿了一下，“无能为力而已。”
　　“无能为力……”范云城念了两遍，“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范云城以似懂非懂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不怎么有情绪地“哦”了一声。
　　“风晗启来找我那会儿，你在旁边看了多久？”范云城坐直身子，问道。
　　“嗯？”风景有些意外，没料到她会发现，“他伸手的时候到的。”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仍看着自己，继续道：“不过是想看一下你会怎么回应。”
　　“那依你看，我表现得怎么样？”范云城有些好奇这个合作伙伴对她初次表现的评价。
　　“总的来说，还可以。”风景点点头，“不过有一点，”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食指点了点，“既然你要装不认识，你怎么会知道他姓风？”
　　范云城不意他会这么问，不过仍是想了一下，答道：“今天不是风家家宴吗？”
　　“风家也是有女儿的。”
　　“这样……”范云城点点头，“不过，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故意的。”故作陌生的熟人，明明白白地告知“我回来了”，但你我不相识的姿态也摆明了除此之外不会让他知道更多自己的目的与行动，只剩无措与惊恐。
　　风景闻言一愣，前方红灯，停下车子后转头认真看向范云城。
　　“怎么，又是想毁掉我这张脸吗？”又被这人紧紧盯着，虽然上次是盯着脸，这次是盯着双眼，范云城仍是轻笑问道。
　　“只是觉得，你和我了解到的，真的不一样。”资料中那个所有事情都温顺地任人摆布的富家千金形象和眼前这个人好像有些错位了，他以为，让她回来，至多只是一个辅助工具而已，两人的合作，他从未想过将两人放在平等的位置。
　　“是人总会变的，不是你说的吗。”范云城面色不变地重复了一遍风景刚刚的话。
　　是谁说过，不要去触怒那些一贯温顺的人，一旦触及他们的底线，那怒火是你承受不起的。尽管，眼前的人看上去一副淡然的模样。
　　看着她许久，风景忽然笑了。转回头，信号灯已变成绿色，车子前行的同时，他问：“那你觉得我今晚的表现如何？”
　　“总的来说，还可以，不过有一点，”范云城照搬他的话，“虽然很快知道你在做什么，但还是希望你下次可以提前告知，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惊吓。”
　　风景仍是笑着点头：“我以为给他们点惊吓挺不错。但是你刚刚的反应不像受到惊吓了。不过这种事还真不好提前告知，谁能预料到什么时候会需要来这么一下。”
　　“只要在你想即兴表演时、动作开始前和我说一下就行。”范云城不知眼前这人是不是在装傻。
　　“好的，我尽量。”
　　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范云城也没继续追究下去让风景一定要给出个什么保证，转回头目视前方。
　　“你上楼时把我的来历都和老爷子说了？”车中安静了一会儿，范云城又问，当然那来历指的是风景为她编的一个背景，他们的预设中，范云城来自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留学时与出国旅游的风景遇到，范云城留学归来，他们便在一起了，简单而老套的一个故事。
　　“嗯，”风景应道，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又继续道，“老爷子不会真去追究那些背景问题，你要真担心，也没什么大问题，改天去雇两个人打点一下就好了。”
　　“你不是长子的孩子吗？”为什么老爷子一点也不关心，只是无关痛痒地和她客套几句。风晗启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庶出，不受重视她可以理解，但风景明明是嫡系，让范云城有些不解。
　　“是，但是是第三子，上头顶着两个兄长，所以也没必要给我太多重视，有那两个人扛着，我才可以游手好闲不被盯着。你觉得风晗启一直被忽视吗？当年我游手好闲的时候老爷子也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连我是不是订了婚他都不一定清楚，何况风晗启。这些年要不是我开始插手那些事务，老爷子会开始注意我？不是说过，风家人情淡薄。”风景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像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范云城也没想到，整个风家的商业意味和宗族气息比她想象中浓厚太多。
　　“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不是长子，但身为嫡系特权多少还是有些的。总是被盯着办事反而束手束脚。”没听见范云城接话，风景又继续道。
　　范云城脑中却总是“人情淡薄”四个字，想到当年的风晗启，又想象了一下当年的风景，在风景话落好久后，忽然来了句：“你相信爱情吗？”
　　风景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微一抿唇，吐出两个字：“不信。”
　　范云城头靠在玻璃窗上，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就在风景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范云城似是自言自语地淡淡说道：“我也不信。”
　　将范云城送回公寓后，风景点着一支烟，直接开车回了自己的房子。
　　相信爱情？呵，爱情就他妈是个狗屁。

　　当年，风景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虽然老爷子不怎么待见他，但顶着风家的名头在外，平日里父母也不怎么管他，风景这个张扬的小少爷过得很是自在。上了大学后，二哥对他说，之前的学业家里可以直接让他过，但是这以后必须要自己拿学位，毕竟风家不需要只会吃白饭的家伙。
　　“如果真不想看见这些东西就好好学，早些修满学分拿到学位才能早些摆脱它们。”二哥指着桌上送来的一堆教材说。
　　风景坐在转椅上拎起一本书，随意翻了翻。
　　“放任你胡闹到现在你也该玩够了，是时候收收心了，别总让老爷子唠叨你不务正业。”
　　“老爷子那有空唠叨我，二哥你这借口扯得不到位啊。况且天塌下来还有你和大哥顶着，也没我多大事。不出一两个像我这样败家子的，哪能称得上名门望族。”风景不甚在意地回道。
　　“风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二哥你赶快去忙你的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差吗。”风景开始赶人。
　　二哥面色不豫地走出房间后，风景将手上的书扔回桌上，脚底一使力，椅子便滑出好远，再没去看那摞书。嘴上是应下了，到时他怎样谁又管得着。
　　风景和赵宜嘉的相遇相识相知，单纯美好得像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美好到风景之后再想起时都觉得可笑地像一出精心安排的戏。
　　赵宜嘉来自一个很小的城镇，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叫她为乡下人也一点不为过。也因着那小城镇的小且落后，赵宜嘉身上难得地有风景所没见过的单纯与天真。初时，风景只听说有个叫赵宜嘉的女孩是班上的第一名，他不经常去上课，没什么印象，也许打过照面，但和他没多大关系便也没去在意。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是在一个阳光刺目的下午。风景难得地到学校来一次，好巧不巧，在楼上听了一场嚼舌根的全程。
　　“他风景算个什么，不就是生得好，占了个风姓，我就不信除去他背后那些撑腰的家伙他还能嚣张什么。”一人似是极忿忿地这样道。
　　另一人也附和着，同时也宽慰着先前说话的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倾吐得很是畅快淋漓，又说了从哪儿哪儿听来的风景的不堪事迹云云，等到编排够了，才愉快地相携离开，全然不知那被编排的人今天好巧不巧地来了学校，又好巧不巧地在楼上听着。
　　从第一句话起，风景便只是笑着，走廊上没人走动，是以他也这么带着笑背靠栏杆直到那两人离去，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这样的事也不是没遇到过，左右不过是回去后招呼人教训他们一顿，至于下场如何，那要看那两人的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