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姐与风先生》竹方

4、第一章 一样的脸

　　范云城拖着行李跟着风景走进公寓。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离市区不算太远，附近就有车站，而且离我家也不远。家具都是新添置的，希望你住得习惯。”风景进屋后将钥匙交给范云城，看了一眼房间，又问：“会不会有点小？”
　　“不会，”范云城接过钥匙，“我之前都是住一居室的。”
　　风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住不惯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住不久，订婚之后你也是要搬到我家去住的。”
　　范云城没接话，将行李推进卧室，风景跟着到了房间门口，问：“需要我等会儿载你去超市吗？”
　　“不用，我整理一下东西等会儿自己去找就行，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吗？”风景见范云城不先参观屋子就开始准备整理东西，觉得有些不合乎常理，又问。
　　“有，”范云城停下手中的动作，“近期有什么安排吗？”
　　“我以为你会先问有关合约事项，或者我们是否需要拟定合约。”风景挑挑眉。
　　“有这个必要吗？”范云城想起当时风景说的话，不觉得现下自己的状况有什么可以让人觊觎的了，“我现在的状况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保障、需要保障的吗？”面上一副淡淡的，觉得有些好笑的表情。
　　风景张了一下嘴，然后道：“范小姐果然非同一般。”顿了一下，“至于近期安排，后天晚上会有一场风家家宴，需要你和我一起出席，到时候我会让人来帮你准备，当然，风晗启和赵宜嘉也会去。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安排。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范云城答得很是干脆。“风先生有事的话就可以先走了。”
　　“那好，如果有问题随时和我联系。”风景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停下来，走回范云城面前：“范小姐，我好像还没有说过，”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范云城也配合回握：“合作愉快。”
　　车从车库驶出经过楼下时，风景停了一下车，抬头看向范云城公寓的窗户。这女人，真的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吗？收回视线，随即一踩油门驶出小区。
　　送走风景后，范云城没有继续收拾东西，而是走到阳台，望着阳台外发了好一会儿呆，好像下决心不过是几天前的事，这么快就回国了，这么快……就要再次见面了。后天晚上吗？范云城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男人再见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风家是大家族，不加上那些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前来参加这场家宴的也有百十多号人，看上去不过比普通的商宴少了些许铜臭味。
　　“哼，家宴，不都是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人都不能认全，有什么区别。”来的路上，风景这样冷笑着说。
　　范云城看着眼前满是人的大厅，抓着风景胳膊的手突然紧了些。
　　“怎么了？”风景停下来低头看向她，“你不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后悔吧。”
　　“没有，只是太久没有到这种场合，觉得有些不适应罢了，”范云城摇摇头，“不过你确定没有人能认出我吗？”
　　风景拍拍她的手：“在风晗启接管你家的公司之前，我爷爷都不认识他，还有，虽然你范家的企业做得是大，但朔月同等规模的企业也不少，和风家的权势相比，还是……我说实话，不够大。”边说边继续往前走，不时和身边的人招手。
　　“也是，说不够大是客气了。”范云城没有异议。
　　风景听不大出她的喜怒。“你已经六十多年没回来了，换句话说，公司落到风晗启手上六十多年，谁还记得它之前姓什么呢？”又与一人打过招呼后，低头看向她，“我说这些会冒犯到你吗？”
　　“不会，我都明白。恐怕除了朔月风家、雾隐柳家、苍岩李家，再没有哪家能让你们认为是大姓了吧。”
　　风景不置可否，只将她带到大厅内侧一张长桌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看下老爷子，你也不用担心待会儿他看到你会问些什么，我会先和他交代清楚。”
　　范云城应下，风景便转身去了楼上。
　　“宜嘉，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老爷子马上就要下来了，快跟我一起过去。”
　　范云城右手拿着一杯鸡尾酒，左手捧着臂，望着窗外等风景回来，冷不防有人出现在身侧，对她说了这么一段话。很久很久之前熟悉的声线。当时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耳边时，她脊背微微一僵，终究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陌生了。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人影，她心跳有些加速。
　　“不是说只是去趟洗手间，怎么连衣服都换了？算了，不说这些，快过来吧。”见女人仍是侧对着他，一动不动，风晗启拧了下眉，随即抓过她的手准备带往大厅中央，不料女人仍是不为所动。风晗启这才低头仔细看向她，只见她微微转头，再抬首对上他的眼，接着勾起唇角，微一偏头。
　　“风先生似乎是认错人了吧。”
　　清脆而戏谑带笑的声音传入耳间，风晗启微愣，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随即如遭雷击。
　　再像的东西，只要有细微的差别，感觉上就不会和原品一样，人更是如此，再像的人，只要有细节上的不同，那后来者在心中留下的影像只会模糊而不真切，哪怕后来习惯了、记住了，但再见到最初的人时，那人的影像面貌便会立刻清晰，盖过多年来的习惯。
　　只是，这张清晰的脸，不该会出现在这里。
　　“你……”喉结滚动，风晗启张口，却只能发出单音节。
　　“堂兄这是在做什么？”
　　风晗启闻声抬头，只见风景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揽住女人的腰肢，将她纳入怀中。
　　见他仍是不松手，风景手上微一使力，让范云城脱离了他的钳制，随后松开他的手，然后将范云城带到身侧面对风晗启而立，并没有收回揽住她腰背的手，面上带笑地对风晗启道：“想必是我女朋友和堂嫂太像，堂兄认错人了吧，不过堂兄若是再随意牵别的女人，堂嫂怕是要吃味了。这是云城。云城，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堂兄风晗启。”
　　范云城向风晗启点点头：“风先生你好。”
　　“老爷子让我带人过去，我们就先走一步，一会儿有机会再聊。”说完也不顾风晗启会有何反应，便揽着范云城转身走开了。
　　走了一段距离，风景忽然停下，贴上范云城的背，并两只手握住了她仍握着酒杯的那只手，将她完全圈住。“范小姐刚刚似乎有些心跳加速呢。”
　　范云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时间忘了动作，风景则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掰开她已经握酒杯握得有些骨节发白的手，一只手取出酒杯，放到旁边的桌上：“我之前几乎以为你都是没有情绪起伏的人了。”
　　声音不似第一句那样调笑，范云城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是在戏弄她。看自己之前因为太用力而有些颤抖的手，平静道：“如果不是知道愤怒也会让人热血沸腾，我都以为我对他还有所眷恋了。”
　　“那这样呢？”
　　“嗯？”范云城闻声抬头，却被风景毫无预警地低头吻住。
　　她一瞬瞪大眼睛，不过对上风景毫无情|欲的双眸后心下了然，没有任何反抗。
　　一会儿，风景离开她的唇瓣，道：“很好，很平静。”
　　范云城没有理会他，只是放下被他抓住的手，向前半步，环视了一圈，果然看到一个顶着一张熟悉的脸，面色惨白，急速走开的女人。
　　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前有狼，后有虎，但范云城觉得相当应景，前有赵宜嘉，后有风晗启，夹在中间的她和风景上演的这一幕真是很切时宜。
　　“风先生好像并没有心跳加速啊。”收回放在那女人身上的视线，范云城转而问风景。
　　风景知她话中所指，抬眼看了那女人跑开的方向，答：“理性的人不会随意动怒。”
　　范云城有些意外他直接略过了自己的反调笑，想了想，没再问。
　　“倒是范小姐，现在的样子不符合一般女性被男友亲吻过后娇羞的表现吧。”风景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继续道。
　　范云城闻言愣了两秒，看了眼周围不远处一些有意无意看着他们的人，又看看风景，然后向前迈出一小步，双手扶着风景胸口贴到他身前：“这样？”
　　风景：“……”
　　…………
　　果真如风景所说，风家老爷子，即现任风家家主、风景的爷爷，没问她几句话便放他们走了，老爷子致完辞上楼后，剩下的人更是走动得随意。
　　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原本桌前的一男一女脸色已不能单是用差来形容。
　　“刚刚走得急，没能和堂兄好好聊聊，正巧现下堂嫂也在这，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云城。云城，这是堂嫂赵宜嘉。”
　　“你好。”范云城轻笑，点头致意。“听闻风晗启先生是难得一见有事业又顾家的好男人，与初恋结婚后几十年如一日的好，今日见两位如此恩爱，果然传言不虚啊。想来风先生是一刻也不放心风太太离开身边的，刚刚风太太不过去个洗手间的工夫，风先生就急着寻人了，还险些将我错认了呢。”范云城又笑着看风晗启，道。
　　“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比堂兄差了多少似的，怎么，你很不满意吗？”风景手一带，即刻将范云城带到身上。
　　“哪来的好名声，范小姐谬赞了。”风晗启面色有些难看，客套道。
　　“咦，风先生怎知我姓范？”范云城将视线从风景身上移向风晗启。
　　风晗启脸色瞬间变青，不待他有所回答，范云城又转向赵宜嘉：“说来，阿景总和我说，风太太和我很像，我之前还想着能有多像，今天见到了，果真让我意外，要不是知道我确是独生女，我真要怀疑风太太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了。”
　　“瞎说什么呢，你看你把堂嫂弄得多尴尬。”风景又对范云城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也觉得有些意外，居然……能这么像。”赵宜嘉忙开口道，声音有些颤，见眼前两人调笑得轻松，不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尤其是这个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又略为尴尬地来回了几句，风景道：“堂嫂脸色好像是不大好，堂兄可要照顾好。云城不胜酒力，我们就先行回去了。”说完意味深长地一勾唇角，扫过他们两人一眼，和范云城离开了，徒留两个面色难看的人在原地。
　　从第一句开始，谁能听不出是大大的讽刺，风晗启伸手拿起一杯红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重重放在桌上。“他们两个怎么会兜在一起。”
　　赵宜嘉脸色惨白了好一会儿，只道：“我怎么会知道。”从洗手间出来后看见风景抱着一个女人在拥吻，她扫了那女人的脸一眼便一阵心惊，只当自己看错，不料真是风景带着她来了。那女人无声无息消失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出现，又和风景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一样的脸，那张几乎一样的脸，赵宜嘉越想越觉得恐慌，尤其是最后风景看她那一眼，让她觉得脊背发凉。想起当年范云城任人宰割的模样，又想到刚刚那个女人的巧笑倩兮，会不会……只是整容成那样的？
　　“你说什么？”风晗启看向她。
　　“什么？”赵宜嘉一惊，不觉自己刚刚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女人不是范云城，只是风景找来整容成和范云城一样的，她和范云城的个性，一点都不一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做了什么，要风景这样戏弄我？”
　　“没……不是，我只是觉得，可能风景他觉得你最近比较受重视，看你觉得会影响到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赵宜嘉显得更加慌乱，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着。
　　“比较受重视？”风晗启瞥她一眼，“无稽之谈。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但我确信那就是她，不会错认。”
　　“是吗。”赵宜嘉有些心虚，没有继续说下去，风晗启下一句话却像在她耳边放了个炸弹。
　　“我刚刚听说老爷子说，风景要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