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瑟瑟若无殇》若堇尘

22、上官尘

　　凌君月暗叫不好，想要一掌挥开她，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消失不见，四肢酸软，浑身无力，竟是已经中了软筋散。
　　乔珏、李延年也在不知何时中了毒，发现不对后全都大惊，稍一运气便使毒素快速蔓延，无力挣扎的，躺在椅子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月王爷，请您不要怪我。”贺千娇抬起头，眼角流下两行清泪，虽然脸上充满了愧疚，但语气中满是悲伤与决绝：“他抓走了我唯一的弟弟，如果我们不照他的吩咐这样做，他就会将我弟弟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做小倌！我、我不能看着弟弟受这种罪！”
　　贺筹没有说话，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一眼。
　　想他一生尽忠职守，克己奉公，到老来却做下残害皇室子孙的恶事，着实无颜再面对他们。
　　原本跟在贺筹身后的两个侍卫拔出刀走向他们，一脸狞笑：“月王爷，黄泉路上好走！”
　　没想到，他小心提防，到最后竟还是落入了圈套。凌君月苦笑不已，看着那缓缓逼近的刀刃，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没有惊惧，也没有惶恐，出乎意料地竟然只感觉到得到解脱的轻松。
　　在皇宫的这七年，日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本就只是淡泊无争的性子，却偏偏身在皇室的斗争中。对于这样的日子，他早就觉得累了。
　　等他死后，或许母后没了指望，会有别的安排吧。没有了他，凌君然应该也不会太针对他们。
　　只是，还有些遗憾——他答应过会回去找她，看来，又要失信了……
　　“叮——”
　　连续两声脆响，两把刀被击落在地，一根极细的银针插到桌子上，微微晃动，针尾间雕刻着一朵极小极精致的雪兰花。
　　“什么时候，我冷月宫的雪宴楼也成了你们皇室争权角逐的龙潭虎穴了？”
　　伴随着清冷的声音，一个白衣人出现在门口，长发披肩，不辨男女，身材高挑纤瘦，面容隐在斗笠后看不分明，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饰物，只有腰间的那块浅紫色玉佩彰显了他尊贵的身份。
　　“你是……上官尘！”贺筹惊得站起来，死死盯住那块玉佩，骇然地说着，心底渐渐涌起绝望。他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死凌君月了。
　　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可能交代在这里。
　　可是，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杀凌君月。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冷月宫“雪”字号商铺内禁止江湖纠纷的规矩他知道，有关皇室角逐更是从不牵扯半分，他也做好了东窗事发的后果，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直接把这位少宫主引来。
　　还是被人抓了个正着！他们连狡辩都不行。
　　这本是为了让凌君月放松警惕的谋划，最终却是造就了他们的功亏一篑！
　　贺千娇吓得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连退几步，脸上除了惊恐，更多的，是凄然。
　　她知道，她已经杀不了凌君月，就算今天能活着出去，四王爷也不会放过他们，更不会放过她的弟弟。
　　被刀刃落地的声音提醒，上官尘的目光扫过贺千娇，淡淡地出声：“啧，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可惜，美人儿竟也做起了杀人的勾当。”
　　明明是调笑的句子，可在他那般平静无波的语气说来，竟平添了几分冷寂，就像是万载的寒冰，不需要接触也能冻得人手脚发冷。
　　贺千娇生生打了个寒颤。
　　“今日迫不得已触犯冷月宫的规矩，不管怎样都是我们不对，实在不该冒犯了少宫主。还望少宫主念在尚未酿成大错的份上网开一面！”贺筹听出上官尘语气中的冷意，不敢多分辩什么，上前一步，有意无意间将贺千娇挡在身后，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上官尘冷冷地瞥他一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将桌子上的银针收起。目光掠过凌君月，不着痕迹地在他腰间的伤口处顿了顿，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凌君月奇怪地看着上官尘，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感知错误，总觉得面前这位少宫主在看了他一眼后明显得有些动怒。是对他不满意吗？可他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他吧？
　　“若是单凭一句‘迫不得已，网开一面’就能了结的话，冷月宫的规矩也算不得什么规矩了。”上官尘低头理着袖口上的针花，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贺将军虽神勇非凡，但如今说到底也是为他人办事。利剑虽好，进退起承却是听命于驱使的主人。此事对错与否，怕是由不得你来做主。”
　　一番话说得贺筹脸色惨白，自知无力回天，不能反驳半句，只好垂头拱手，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
　　知道自己等人的性命已经无碍，坐在椅子上慢慢调息的凌君月目光却被上官尘的袖口吸引，觉得那针花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仔细回想，却又记不起来了。
　　“不知王爷对我的衣袖有何见教？”察觉到凌君月的视线，上官尘目光一闪，轻轻抬头直视他，语气轻缓，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不敢。”凌君月笑着看他，语气温和：“只是觉得少宫主心思精妙，将银针编织成花缀于衣袖上，迎敌时又可抽下化作利器，既美观又方便使用。在下佩服。”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算不得什么。王爷见多识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也能入了您的眼。”上官尘淡淡的说着，隐隐似乎含着讥讽。
　　凌君月一滞，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少宫主，让他语气这么冲。
　　上官尘却已经不再看他，目光移向贺筹。
　　贺筹眼睛一缩，只觉如芒刺在背。
　　尽管近二十年来上官一族日渐没落，可冷月宫作为武林第一门派的地位却毫不动摇。甚至有传言说，冷月宫的实力早已脱离了江湖的限制，以其多年积累的丰厚底蕴，具备众多高手与无尽财富，不仅在江湖中地位超然，而且在朝廷中也有不小影响。连皇室对冷月宫都礼让三分。
　　没有单独的人或势力敢尝试与冷月宫作对的下场。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理亏。
　　想到这里，贺筹心底不禁对凌君然满是怨言。
　　选什么地方不可以？偏说什么为了让凌君月放松戒心选在雪宴楼！
　　若是冷月宫这么好应付，也不会有这么大名声了。
　　这下倒好，不但没法杀掉凌君月，反而得罪了这位少宫主。
　　四皇子难道当冷月宫禁止在“雪”字号商铺打斗的铁律是摆设么？还是他觉得，堂堂冷月宫不会对他一个小小皇子发泄怒火
　　在龙泽国，就算是皇帝，面对冷月宫主也是尊敬有礼、不敢丝毫怠慢的！
　　贺筹头上冒出冷汗。
　　好在上官尘也并不欲与他为难，目光落到窗外的某一点，清冷的说：“你回去告诉凌君然，让他给我一个合适的解释。否则……既然他敢破坏我的规则，我也很想试一试他的底限在哪里。”
　　朦胧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上官尘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衣袂翩翩，随着风微微舞动，这一刻，他宛如月宫上的神祗，不似在人间。
　　贺筹应声称是，恭敬地带着贺千娇出去了。尽管他知道，这所谓的“解释”远不止伤筋动骨那么简单。
　　那两个凌君然的属下见此，纵然再是不甘，也只能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