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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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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窗外操场上正下着着点点的薄雪,雪花在塑胶跑道上铺成一条白毯。翠珠似的雪点飘零,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打着透明的玻璃窗,留下一个个白色的点缀,就如一副美丽画作。
苏城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出神。周一,黎昭雪已经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来上课了,那空空如也的椅子在他面前摇摆,好似是一个张着大口的恶魔。苏城有些发愣,黎昭雪总不可能是真的被这张破椅子给吃了吧。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课本,却没有看进去的心思。前面的顾小凡若有似无地瞥了瞥身后的人,偷偷转过头来:“诶诶,元旦完就是期末考,然后就是市里的篮球比赛了。据说我们对抗的是四中,他们可都是体育职业的,我感觉好悬殊啊。”
“啊?”苏城被拉回了思绪,抬头看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也不差啊。”
顾小凡还是有些忧心忡忡,他随口说了一句“但愿吧”,又盯着再次出神的苏城上下打量一番:“苏城,你真是不对劲啊。”
苏城无心回答:“嗯?”
顾小凡眼咕噜一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好友。
苏城觉得有些发毛,抖了抖鸡皮疙瘩瞪他:“干嘛干嘛?”
顾小凡摇着头,转了转脑袋作出一副博学聪慧的模样说:“有一美人兮,名之曰雪。”
这样入骨的情话一下子就捅破了苏城那张薄薄的窗户纸,将他的少年心思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无法遮挡。他的脸颊由里到外地刹那通红起来,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阵阵发烫。
顾小凡看在眼里,表情是一副被我猜对了吧的模样,就连一旁的李木子也转过头来窃笑:“苏大帅哥,想昭雪了就直说嘛。”
“别乱说!”苏城赶紧否认,横了二人一眼哼哼道,“我看你俩挺合适的,凑一对得了。”
二人顿时噤声。李木子的脸也跟着苏城一起红,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隐隐可见几丝期待与希冀。顾小凡听了,却赶忙摆手:“我们可是纯洁的友谊,天地可鉴,是吧木子。”
“是……”吗字卡在喉咙里难以说出,原本还留在李木子眼里的期许一闪而过,变得黯淡。她的睫毛垂下,轻轻一动,遮掩住那双明眸。她沉默了片刻,却终究还是强颜欢笑地抬起头来,“是啊,好朋友。”
可是你知道吗,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啊。不,你永远不会知道。李木子在心里体会着一个人悲伤,表情却是同顾小凡一样频率的笑意。
苏城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却还是没有多想,对于这同仇敌忾的二人他只能赠与一些白眼:“得了吧,转回去。好,好,听,课。”他气呼呼地吐出最后四个字,还特意咬重了听课二字。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靠在了椅子上。
中午的时候照旧是勇敢训练,但黎昭雪却依旧没有来。看着空无一人的体艺馆,苏城觉得有些烦闷。他站在馆门门口,望着窗外淅沥落下的雪花,颇为出神。雪花零零散散,他觉觉得像是拼凑成了一副美丽画卷,而黎昭雪正是这副画卷中的美人儿。他猛然摇了摇头,尽力将自己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挥散而去。
他拿出了手机,在通讯录中学生会那一分组不停翻滚,终于在广播站的前缀后看见了三个字——黎昭雪。
“嘟……”他一咬牙,就拨通了电话。
手机里的嘟声响了许久,大约有几分钟了也没有人作答。苏城拿下手机,将电话掐掉,再次重播。
“喂,谁啊!”第四次的时候,耳边终于穿来了声音,是极度尖锐的女声。
苏城吓得把手机拉开了些距离,耳朵疼得嗡嗡作响。他的手抖了抖,还是重新把手机贴回耳朵:“您好,请问是黎昭雪家吗?”
电话那头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在有人在争吵着什么。苏城拿着电话耐心等待,良久终于有第二句话完整的话传出。
“我是黎昭雪,你是谁?”
苏城抿了抿嘴唇:“苏城。”
对面沉默了半晌,良久方才“嗯”了一声。
“什么事。”
苏城脱口而出:“为什么没来上课。”
“和你有关系吗?”
黎昭雪异常冷淡的声音让苏城心中禁不住恼火起来,她说出这样的话就好似把以前他为她做的事情都通通否认了一般。
“我们之间有约定,到彩排之前的每一天中午,你都要来!”
黎昭雪再次陷入了沉默:“对不起。我不去了。”
这样的四个字让苏城霎时怔住,他不明白仅仅一个周末都发生了什么,让事情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深呼吸,握着手机的手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做人要对自己的承诺负责。明天中午我照旧在体艺馆等你,直到你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而又严肃的把这句话说完,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按下了红色的键。
周二的上午,黎昭雪还是没有来,城南的雪却越下越大。中午的时候,苏城按照昨天所说的话去了体艺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站了很久,也没能看到黎昭雪。也许真的不回来了,他几乎就要放弃了。
啪嗒啪嗒,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苏城猛然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黎昭雪微微喘着气,头发湿漉漉的,身上都是黏着的雪花,晶莹剔透。
“苏城。”黎昭雪说,“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三,还是中午。”
苏城笑笑,上前替她拿过书包放在一旁,看着她因为寒冷而揉搓到通红的掌心,他又脱下外套替她披上。
“有信心能够练好,上台吗?”他看着她,咧嘴一笑。他不是不想去问她原因,但他知道她不愿意说,所以也不想强求地去追问。
黎昭雪也跟着微笑,她拉了拉肩上披着的衣服,眼角缓缓攒出笑意:“有。”
“好的。”苏城鼓了鼓掌,弯腰靠向她,温热的气息喷着在她的脸上,让人脸颊发烫,“那么,开始训练吧。”
对于究竟要不要来,黎昭雪挣扎了很久。周一的时候她本来就要来上课,结果令她没想到的是,温萍竟然直接拿着切菜的刀子架在脖子上不让她走,非要她交出手上的玉镯。
那个镯子是她从小就带在手腕上的,据说是母亲难产死前留给她的东西,也是她唯一拥有的与母亲有关的东西。
从小,父亲便不让她看母亲的相片,她甚至连自己亲生母亲的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她唯一能够与母亲有关联的只有这个玉镯子,如果连这个镯子都没有了,那她就连睹物思人的机会都不复存在。她又怎么可以为了富贵而把母亲的遗物给拍卖了?所以她怎么样都不能把镯子交给温萍。
黎昭雪握紧了手腕上圆滑的饰品,警惕地看着歇斯底里的温萍,声音却平静如始:“你要死便死,没人拦着你。”
温萍暴怒,她用力把菜刀扔过去,黎昭雪却转身躲过,菜刀插入了门缝之间。
“好啊!那你就看着你爸爸进监狱吧!”温萍重重喘息。
黎昭雪的手微微一松,似是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温萍哼哼:“你爸挪用了一大笔公司款项,导致拖欠大批员工的工资,现在已经收到了传票,要是没钱还,就只能等着进监狱!”
黎昭雪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事情原来已经变得这么严重,而父亲为了不让她有心理压力,甚至连说都没说就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出了门。她突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该如何选择,既然都已经如此了,她还那么努力地去学习勇敢面对别人又有什么意义?她连自己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掌控。
是选择从小陪伴自己的爸爸,还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妈妈?
黎昭雪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好像活到这样大都没有这么累过。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望着空洞的天花板不停出神,她在心中纠结,更在心中思考。她一点儿也不想去学校了,读书有什么用?上台有什么用?她的爸爸就要进监狱了啊。她真的好害怕,害怕失去那个教她走路,写字的爸爸。
黎昭雪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把手镯卸下放在了桌子上。她不舍得看着,却没有走那条温萍已经让出来的道路,而是选择走回楼上。她近乎无力地瘫倒在了白净无暇的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朦朦胧胧的透明窗户。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际坠落,撒了一地。
她看得出神,两眼望去毫无焦点。她在想自己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活着又有何用?她沉默着,那雪花的白苍茫无力,就好似她现在手中拿着一堆安眠药。
黎昭雪是真的想死了,想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人生。她看着那些一般大的药丸,抬手正要吞下,却听到了温萍的那声吼叫。
是苏城来电话了。
她接过电话,努力用冷冷的声音回答着每一句话,她试图把那些原本已经建立起的美好打破,再让自己孤独地,一个人死去。
然而,她错了。
黎昭雪站在门前看雪,好像所有的雪花都变得富有生机,充满活力,好似一个又一个冬天里的小精灵。她在思考,苏城说得对,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她不能因为自私的逃避而抛弃这份责任。她还有家,有爸爸,她不能让父亲在失去原本的财富后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她要给父亲力量,也要给自己力量。她要把自己的能力与勇敢证明给苏城看,证明给所有人看,更是证明给自己看。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