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江山海宇

7、第三章 第五节 【路西法】

　　第五节

　　【路西法】

　　我躺在伦敦塔的最高点，看着笼罩伦敦城上空的迷雾。白茫茫的一片，真是狩猎的好场地。
　　数千年，我游走在人间、地狱，寻找着我所期待的灵魂，我看过了无数的心脏，也曾从里面取出无数的黑暗晶石，人类的所作所为落在我的眼中，既可悲，又可笑。悲哀的人们在旷野中，为了生存互相欺骗，互相狩猎，带着无重的面具经历着机械的生生死死。有过无数扬言着看透的人们，转眼却又是一般无二的举动。

　　人啊！我看向雾影隐藏的后面，所见之处一派清明，星光洒落在雾气之间，镀上一层银色。我想到了阿努比斯，他曾经对我预言，他手中那杆衡量人心的天平很难再看到平衡的一刻了。天父，这就是您曾经的骄傲，所谓的圣子，在自相残杀中轮回，被自己玩弄，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执着地加入这个游戏，没有离散的终结。

　　“因为你在黑暗中，所以你的世界里没有光亮！”她如此坚毅地说道，“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捍卫我心中信仰！守护我钟爱的国家！我的力量来自于我身后！”可是后来？她曾经坚信的力量把她推入熊熊烈火。她所守护的人们，只是围绕在刑场周围，木然地任由橙红的火焰舔食她的裙摆，攀上她的腰身，把她慢慢缠绕并最终吞噬……

　　我站在刑场北面的教堂上，远远地，看见她在火中忍受着痛苦的煎熬，撕心裂肺的哭嚎一点一点地撕扯着我的理智。我能救她，很轻易地把她从烈火中解救出来，但我却放弃了最后一次机会……

　　最终的最终，她得到了她钟爱的人们，他们送给她的一尊冰冷的不死塑像，屹立在她所保护的国度，可，又有什么用？

　　“路西法，你又在想她？”

　　莉莉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夜之魔女的神出鬼没，让你永远也猜不到她下一次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也许只是因为她的特别。”在莉莉丝的面前我没有沉默，更没有否认，因为不需要否认。我和她共同经历过的事情，让我对她存在着信任。

　　她笑了。

　　这让我想起了伊甸园里，初次看见她的样子。

　　莉莉丝的笑声从轻声冷笑慢慢变得癫狂，愤怒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两种相悖的情感，伴随星光在她的脸上重合，那是种对于人类来说诡异甚至于狰狞的表情。然而这使得本就属于黑暗的她，在暗夜之中更加契合：“天平的两端永远不可能完全相等，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莉莉丝不喜欢她，对她态度也一直都不友好，甚至对她的死亡，信仰，都是绝对的轻蔑。莉莉丝对我回忆她的举动十分反感。

　　当然，我也明白，我们注定走向两个极端。

　　她将头发撩到肩后，在我面前努力地克制着情绪：“路西法，你知道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而我们都是这场游戏被淘汰的一方！这个世界不可能平衡，永远不可能！即使那个自认为高高在上的耶和华……他是万物的创造者，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因为守护白日！所以被人所崇敬……”她拼命地咬着牙齿，尽量保持着语气平淡。

　　“而我们，守护夜晚……”

　　我坐了起来，不再寻找天上那颗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的星星。

　　我看向莉莉丝。她从塔顶跳下去，落到灰色的围墙上，从那个低矮方向仰头看着我。

　　“没错！”她指着城镇里，房屋集中的地方，侧过头，大声对我说，“在人类的眼里，我们是恶魔！但我们并非生来如此！”她越来越激动，光滑的指甲盖在黑夜里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让我想起了阿撒谢尔曾经闪耀银辉的翅膀。

　　“愚蠢的人类，从来只懂得看到最终的结果！却忽略了造成结果的原因！如果说恶魔可怕，那么创造恶魔，逼迫恶魔出世的耶和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原谅的人！”她大声的怒吼着，空旷的建筑群落不断地重复她的愤怒，星光洒在莉莉丝的眼角，隐隐约约。

　　她忽然垂下双手，低头，十分安静地站在围墙上，很久很久……

　　“路西法，”她声音细小地喊我的名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地说，“人间就是一场游戏。不仅是我们，也包括巴……”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迫使她把那后半句生生地噎了回去，她高高举起左手，咬着牙齿笔直地指向天空……

　　我猜，我从来都不曾忘记莉莉丝刚刚降临时，那短暂却又永远都不可能回去的笑容。我们都有过抛弃的曾经……

　　四周极为安静，让我似乎又回到了沉睡数千年的时光，那是我最痛苦的记忆，也是我早已丢掉的一切……站在伦敦塔上，听见亡灵的歌唱……

　　我挥挥手，赶走在耳边嬉笑打闹的两个童声：“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我的作品。”这个自然指的是雅各布——那个刚刚被雕琢出雏形的少年。

　　在遥远的伯爵庄园中，灯光还是微亮。

　　“路西法，你这是为了什么？”朦胧中，我的耳畔似乎又响起她的声音，“这样到底会给你带来什么？”

　　这是我对她迟到了数百年的回答，而如今我已经有了答案。

　　我张开双翼，回归黑暗：“桥牌能给你带来什么？我也一样。”没错，这就是我给她的最终解答，我们好比塞纳河与泰晤士河，永远都不可能汇集一起，除了那个唯一勉强的交点……
　　她？在我的脑海中存在了数百年，这样的时间太久了，事到如今，不如散去吧……

　　我回头看向莉莉丝站过的围墙，她已经不在伦敦塔上，我想，暗夜的魔女又开始追捕下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