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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圭如璋,令闻令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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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霄上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静。寰月宫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霁月殿中弥漫着药香,久久不能散去。
我身体太弱,终究是无力常与烨哥哥他们一处玩闹。是以他们结伴出去闯祸的时候,我大多窝在殿里看书。一晃四千年七重霄诸帝子的藏书被我悉数阅尽,八重霄天禄阁的藏书也被我看了大半。
七千岁生辰前夕,烨哥哥的九叔一家奉命前往西荒日月山,与之前驻于此地的三殿下换防。阿皓自然也要跟着去。
一时我有些茫然。早已习惯了天禄阁中共阅一册,元清园中携手漫步;他舞剑,我弹琵琶;我作画,他题字。明明是烨哥哥住得更近,但这四千年,陪伴我时间最长的,是煌皓。
那是一个天微微阴暗的早春清晨。我只觉得脖子上痒痒的,抬眸,却见煌皓在玩我的头发。
“灵歌居然把你放进来了。”我揉揉眼,睡眼惺忪。
煌皓做出噤声的手势:“我让皎皎把她缠住。阿玦,在寰月宫等我,四月初八,我会来为你庆生。”
我只觉得困得很,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迷迷糊糊应了声“好”,便又睡去。还未睡着之时,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压上了我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般,若有似无。
煌皓走后的日子有些无聊。烨哥哥大约也觉得失了玩伴,十分空虚,便拉着我偷偷离了九重霄,去了大荒。
煌烨的目的地是西荒日月山。我们都很好奇,日月山究竟是一处怎样的地方。史书所载,日月山是天枢,是九重霄的门户所在。若毁日月山,则九重霄必毁。目前西荒仙妖混居,由少沧真神统治。然而六合神尊化归天地之初,这里却是妖族和鬼族争夺的地盘。两万七千年前,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日月山之战将鬼族彻底驱赶出了西荒,奠定了如今东荒神族、北荒鬼族、南荒魔族、西荒仙妖混居的局面。但关于这场战争的记载不过是寥寥几笔,并无任何详细记载。“鬼军三十万,神军五万,白梨落、天虚、长琴死守八十日,八十一日,言思独援,涅槃天火燃三日,言思、白梨落战亡,八十四日,圣祖天帝与白残将军驰援日月山,鬼族三万残兵尽灭,鬼族退守北荒。帝跪于白梨野,哭之恸:吾之过也!”
这本是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却只有百字不到的记载,委实奇怪。我很想亲自看看,那埋葬了三十万鬼君五万神军,让圣祖神帝下跪恸哭的日月山白梨野,究竟是怎样的染血黄沙。
然而亲眼见到,我才发现,白梨野上的鲜血与风沙似乎已随着光阴流转湮没在青史之中。现在的白梨野上植满梨树,枝叶繁茂,一片浓绿景色,却无一朵梨花。
烨哥哥抬目远眺,指着远处道:“后山有梨花,咱们去看看吧。”
后山的白梨开得正好,但到底是陌生的地方,烨哥哥便让我单独留在云上,他先下去探探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我觉得有些无聊,便从袖袋中抽出《易经》来看,好打发时间。
我正看得很投入,突然耳畔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神女立在这风口看书,小心着凉了。”
我循声转头,只见云上立着一个蓝衣少年。少年眉目如画,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流转着淡淡的光辉。他肤如凝脂,却略有苍白。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儿,却难掩一股温润的气息。看到他,我想到了《大雅卷阿》中的两句“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他向我抱拳行礼:“在下北荒令璋,叨扰神女了。”
我回了半礼:“小女东极箬沁。”
令璋浅浅一笑:“箬竹沁心,好名字。”
我目光略过他绝美的脸庞,道:“阁下也不负‘如圭如璋,令闻令望’之名。”
他十分客气:“神女谬赞。”
虽钦慕他的风采,但我并无结交之意。“萍水相逢,有缘定会再会。”客套两句,我便告辞离去,飞向烨哥哥去了许久都未归的梨花林。我正飞着,身后突然传来令璋的呼唤:“箬沁,回来,那林子有古怪!”
我很后悔没听他的话。若当初没有进那梨林,就不会有后来数万年的生死纠缠。所谓命也运也,大抵如此。
这梨林给我一种熟悉之感,每走一步,都像踏过忘川河畔的彼岸之路般,让我追忆我这一生的种种过往。不对,我应是入了某种阵法。
眼前出现了一滩血,一滩赤焰金龙的血。天龙神族中的赤焰金龙一脉现今只余我们卫丘一家。留下血迹的,是烨哥哥。
这点血只是轻伤,但出现在这未知的阵法中,已足够触目惊心。
再往前走,出现了一座汉白玉亭。亭中停着一口玄晶棺。我不想再往前走,佩在身上的玉玦却突然掉了下来,滚到亭边。
我只得走到亭边捡起玉玦,起身时却一个趔殂向前倒去。我急跨两步才没有倒下,但已经到了玄晶棺边。
玄晶棺是透明的,棺内,躺着一个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嫁衣如血,手中握着一报凤翎。她面容沉静,不像是死了,而像是睡着了。
那女子,是我七千年来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后来我才知,三界六道四大绝色,其中以柔媚为最的便是她。
她的美貌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倾颜绝色不足以道出她美貌的万分之一。眼下她沉睡于玄晶棺中,她若活于这世上,不知这容貌是倾倒众生,还是惑乱苍生。
倒不是我大言不惭,我和她,六分相像。但我绝没有她那种如涅槃天火一般的气息。她的美让我产生一种绝望之感,好像面对她,我注定会被涅槃天火焚尽。
我俯身捡起白玉玦,手触到了玄晶棺。突然,一股霸道的气息侵入我的四肢百骸,让我动弹不得,只觉得生的气息被抽离身体,这玄晶棺,竟在抽走我的魂魄!怎么办,我的手拿不下来,怎么办……
“箬沁,别动!”
眼前剑光一闪,我的手被削掉了薄薄一层皮,没有流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我软绵绵地向后倒去,手中紧紧握着白玉玦。
我倒在了令璋怀里。
他抱着我腾云而起。耳旁风呼呼地刮过,他毫不客气地数落我:“叫你回来,你偏不听,你怎么就这么叛逆。”
我此刻虽极度虚弱,但还是瞪着他:“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哼”了一声:“真是不识好歹。去哪里找你的父母?”
父母?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父母在哪儿。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在天龙族的灵源圣地,可这灵源圣地也不过是个大概方位,我从未去过。
令璋的手突然僵了一下,随即语气缓了几分:“你家哪位长辈可以做主?”
“我堂姑,九重霄寰月宫七皇子妃。”说完这句话,我再没力气和他斗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