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敏萱

3、（二）

　　当园田海未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屋内只有微弱的烛光。
　　艰难地撑起自己身体，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
　　房间里整齐地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充斥着各种草药的味道，还有一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古琴。
　　撕裂开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枕头旁边。
　　“你醒了？”一位女子从门帘后走进了房间。
　　从她的发色可以轻易判断出她是东国旧族，像西木野真姬的红发，这位女子是紫色的。因为园田海未的母亲是楚国人，所以她的头发和楚国人一样是黑色的。
　　“谢谢姑娘。”
　　“不乖乖躺着，等下伤口又要裂开了。”她看到园田海未整理自己的衣服准备要离开。
　　“在下还要回楚州复命，就不打扰姑娘了。”
　　紫发女子也没有要拦住她的意思，只是倚在一个柜子旁望着她，“不要再倒在路旁咯，抬你回来可花了咱不少力气。”
　　“谢谢。”园田海未走到门前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能麻烦姑娘……替我跟她说句谢谢吗？”
　　她认得出这包扎的手法，记得那双温柔的手曾经是怎么给自己换药的。
　　“感谢的话不是亲口说就没意思了。”歪着头笑道，“既然一直在找她，就不想见一面？”
　　“是她……不想见我吧。”否则也不会让眼前这个人来冒充大夫了。园田海未从这个女人手上有不同程度的茧判断，这个女人平时不是经常拿武器就经常拿工具，绝对不会是医师。
　　见不见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要平安就好。
　　“好了，咱帮你传话就是了。”
　　“谢谢。”
　　望着园田海未离开了医庐，紫发女子叹了口气，“真是两个怪人。”

　　“你怎么让她离开了？”回到医庐的西木野真姬不满地看着一边用手支着下巴一边喝着茶还盯着自己的女人。
　　“西木野大小姐，你也没让咱把人留下来啊。”被称为希的女人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
　　“我还有东西要你帮我转交给她。”西木野真姬递给她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你刚躲在外面的时候可以自己给她啊。”
　　“我不管。”直接把东西塞到对方手里就开始倒腾房间里的草药。
　　“明明咱才是债主，为什么还要给你们当跑腿……”嘴上埋怨着，可是还是出了门，“怎么就不担心一下咱这么晚一个人走到街上会遇到危险呢？”走出医庐直接右拐，把站在那里的人吓了一跳，“将军大人你就不能直接进去和那位大小姐沟通吗？咱做传声筒可是要收费啊！”说完把东西往人手上一塞就离开了，“咱回去了，你们自己折腾。”
　　园田海未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躲在这个地方的。
　　不过是为了能看到那个人一眼，确认她的安全而已。
　　打开那块手帕，里面是一包粉末和一张纸，上面写着“失魂散”三个字，应该就是这包粉末的名字。
　　园田海未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往医庐方向走了过去。
　　“送到了吗？”在给刚处理好的草药分类的西木野真姬头都没有回。
　　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听到“累死咱了”的回应，现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因为根本就不是那个不靠谱的女人，这是西木野真姬在回头后才发现的。
　　“好……好久不见。”

　　结果是两个人隔着桌子对坐许久都没有开口。
　　大概是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我……”
　　“你……”
　　想打破沉默结果却变得更尴尬。
　　“你先说吧。”西木野真姬开始倒她坐下后地第三杯茶。
　　“我只是想……想问问这个的情况……”园田海未指了指桌上摆着西木野真姬交给她的东西。
　　“这是我在山本家的水井里提取到的，当晚的饭菜里也有，还有大部分人的喉咙里也有残留。”
　　看到西木野真姬淡定的样子，园田海未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对着一堆人骨在吃着午饭。这么惨烈的场面还能一具具尸骸确定情况，应该说她胆大还是说她太单纯比较好？
　　“大部分？”
　　“在书房的山本两兄弟并没有中毒，是被利器刺中心脉伤重而死，还有书房外的侍卫都只有不致命的外伤，可能当时只是晕了过去。”
　　“那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西木野真姬喝下最后一口茶，“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被烧死的人，所以才会去研究的……”
　　“这些我会交给厉捕头处理的！真姬没事就好……”园田海未紧紧地握住手里的茶杯，“我还以为……你会嫁给他……”
　　“我没喜欢过他们啊……”西木野真姬开始用手指沿着杯口滑动。
　　“那天你没在婚礼现场也挺幸运的。”从坐下以后到现在园田海未还是只敢望着手中的杯子，倒影里的自己还真是一个糟糕的样子。
　　“那天正好有个父亲嘱咐的病人在西郊，我就没有去参加婚宴，没想到躲过了一劫。”
　　“那位姑娘是真姬的朋友吗？”园田海未想起那个有点奇怪的紫发女子。
　　“你问的是……希？我在山本家住了几天就遇到她，她借了点钱给我买下了这里做医庐，所以她就天天来这里催债了。”
　　“你借了她多少钱？我可以先帮你……”
　　“不必了，我快还清了。”
　　“哦……”
　　“她叫东条希。”
　　东条？
　　在东国来到楚国的七大家族里也有一个东条家族，以前在东国无人不识，因为他们是王族。
　　所以是那个东条吗？
　　“这半年我经常听到你的消息。”西木野真姬开始喝她的第四杯茶，“百战百胜的园田将军。”
　　“那都是靠兄弟们的力量而已，我自己哪有什么本事……”
　　“每次战役都冲在最前，连男子都自愧不如的风云军左将军，何必那么自谦呢。”风云军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是楚国最精锐的军队，最特别的地方是因为军队的将领都是女子，这是由楚国第一任女王留下来而后世的男性君王也不敢改变的传统，“只是不要太勉强自己的好。”明明原来的伤都没有痊愈，又添了许多新伤，西木野真姬从来没想过一个女人身上可以有那么多伤疤。
　　“其实……”
　　“其实我很感谢你把我从山里带了出来，我才能知道这个天下有多大。”西木野真姬站起身走到一扇窗前把窗户推开，抬头正好可以看到一弯明月和遍布的星辰，“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受着别人的庇护。”
　　一直都在父亲的保护下成长，走出了家门，也只能躲在园田海未的背后。
　　“其实……其实我可以一直照顾真姬的！”脱口而出的话，大概是这半年来最想说的话，“我们的婚约并没有解除……不是吗……”
　　“我，不需要海未的照顾。”西木野真姬依旧抬着头望着星空，“所以我才会留在青州，去证明我可以照顾我自己，还能照顾别人。”
　　“真姬本来就不需要我照顾……”自嘲地一笑，“而且还救了我两次。”
　　“可是我再也不想在你倒下后才把你抬回来。”
　　园田海未抬头发现西木野真姬已经走到她的身边。
　　紫色的眼眸里，都是园田海未。
　　“所以，我要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我……”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