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敏萱

2、（一）

　　“真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园田海未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看起来什么都懒得理的人，在第一次看到大海居然兴奋地俯下身子趴在船边舀水玩。
　　“我？”西木野真姬抬起头望着园田海未思考了一会。
　　“其实我可以……”
　　“我想留在山本家。”

　　园田海未后悔她当初做的决定。
　　为什么可以说出“如果真姬有心上人的话，随时都可以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这样的混话，明明就是自己击败了对方的未婚夫将婚约抢了过来的，还美其名曰是不想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从她决定带西木野真姬离开云州开始就知道了。
　　只是自己太懦弱。
　　虽然在三百年前第一个登基的女王迎娶了她的王后以后，楚国已经开始允许两位女子成婚，但是园田海未还是害怕。
　　园田海未的家族在两百年前因为战乱从东国来到了楚国，即使东国已经覆灭，也受到楚国的文化影响，园田家族还保持着东国的传统习俗。
　　在东国，女子之间怎么可以成婚？
　　比起从云州带走西木野真姬这件事，园田海未更后悔答应把西木野真姬留在瀛洲的山本家，或者说，当初根本不应该把她带到山本家。
　　山本家族和园田家族一样，是三百年前从东国逃来的七个家族之一，可是园田海未并不喜欢山本家的人。七大家族来到楚国后沿袭了从前在东国的行当，像园田家作为军事世家继续从军，而山本家则继续做他们的买卖。
　　园田海未对那些只为了自己而损害他们的利益的商人没有好感，西木野真姬的父亲说山本家的藏书极多，西木野真姬非要去拜访一下，她才把人带到山本家。
　　西木野真姬一走进山本家的门口，她就看到山本家两个少爷就像看到了金子一样眼睛都直了。可是看起来，西木野真姬似乎挺喜欢跟那两个人聊天的。
　　从云州带走西木野真姬的借口是“带她去看大海”，在海上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已经没有理由可以留在她身边了所以才会去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为什么就没有说出那句“我可以继续照顾你”呢？
　　这是园田海未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她站在山本家原来的大门前。
　　望着已经被大火肆虐得变成废墟的山本大宅。
　　六个月前，准备出征的园田海未把西木野真姬送到了山本家。
　　三个月前，战场上的园田海未听说山本家的大少爷即将成亲。
　　在园田海未凯旋归来的路上，她听到山本家在大喜之日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的消息。
　　山本家一百二十三人加上宾客一百一十二人，无一生还。
　　或许，成亲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又或许，那天她并没有在山本家。
　　怎么……可能……
　　“将军，你的伤还没恢复，不如先休息吧？”副将虽然经常在战场上看到园田海未因为伤亡过重认为自己指挥失当而懊悔的样子，可是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将军，从听到山本家的事后就一直失魂落魄，连领赏都不去直奔青州山本家。
　　“我想进去看看。”
　　“可是……”大概将军不确定一些事情是不会罢休的，“我去和厉捕头说一下。”
　　“谢谢。”
　　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是火烧的焦糊味依旧没有散去，园田海未有一种想作呕的感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鼻。
　　战场上更激烈的场面并不是没有见过，可是那都是为了国家浴血奋战的英雄，而这里躺着的都是被无辜杀害的人。
　　地上的尸骸看上去都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凶手在防火前就把所用人用药放倒了。
　　园田海未很小心地从前门一直走到后门，仔细地观察每一具尸骸，可是她也害怕会在哪个角落找到送给她的玉笛。
　　只相处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园田海未并不确定到底对那个人抱着怎么一种感情，但是她很确定是自己把那个人带到这里的，所以西木野真姬的一切她都要负责。
　　出了残破的后门，她用手撑住后巷被大火熏黑的墙喘着气。
　　好难受。
　　这是她倒下前最后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