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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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赵喜凤骑车哼哼《相约1998》调子，刘子滢也小声附和。
小道和马路相接处有个向上的陡坡，赵喜凤攒足力气快蹬几脚，轻松冲了上去，后面刘子滢因为走神，哎哟一声摔下车座，差点滚进旁边的公共厕所。
赵喜凤跨下车，扶起她拍拍灰，一脸惊魂未定，查看只有手擦破点皮后，暴脾气没忍住，在街上高声斥道：“自己不会抓好了吗？玩什么这么入神，如果摔个好歹我怎么跟你爸交代！五岁不小能懂事了，怎么还让人操心呐！”
出来遛弯的附近群众早在刘子滢跌到地上后便迅速围拢过来，东一嘴西一嘴，劝赵喜凤别上火别跟孩子置气。
在看热闹这件事情上，中国人永不认输。
一会儿功夫就把小道堵得水泄不通，有几个大爷端着碗坐台阶上边看边吃，眼尖的刘子滢发现居然有人爬到房顶上强势围观，有的顶着满脑袋泡沫就冲出来左右打听发生什么事了，身处漩涡中心地带的刘子滢恨不得挖条地道钻进去，感觉自己像只大马猴，就差谁敲个锣了。
刘子滢：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她扯了扯赵喜凤衣角商量：“妈，咱回家说去？我爸还等您带饭呢。”
赵喜凤遽然噤声，环视一圈，尴尬地抱着她，扒拉开众人朝自行车方向走去，到了地方，迷惘几秒，咬牙切齿道：“天杀的偷车贼，还我车！！！”
大家伙纷纷帮母女俩找车，许久未果，赵喜凤心如死灰，痛苦放弃。
好在她家离这里并不远，刘子滢惴惴不安地跟在赵喜凤身后，胸口画十字祈祷她爸千万不要点火，否则又是一场巴尔干战争。
她抢先一步越过赵喜凤，跑到刘树江面前，欢快地转圈圈吸引注意力：“爸比，看我有什么变化吗？”
“有有，更漂亮了。”刘树江敷衍地搭腔，视线挪到赵喜凤脸上：“饭呢？”
“丢了。”
刘树江坐直身体，以为是自己耳鸣没听清，再询问一遍：“啊，饭呢？”
“车也丢了。”
刘树江本来不白的脸此时刷上了一层浓墨，虽然面无表情，可气场分明给别人传递出“我很生气你不要惹我”的信息。
刘子滢挺惧她爸这个样子，猛地后退一大步弱化自己的存在。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可怕，即使长大后可以对刘树江大呼小叫，反复横跳可劲作死，但现在毕竟不是时候，盲目挡枪的结果极有可能是引火烧身，演变成男女混合双打。
“先做饭，我饿一天了。”
“不做，我还累一天呢。”赵喜凤梗着脖子转身回屋，凌乱的脚步，显出自己也心虚没底。
“我叫你做饭，听见没有！”刘树江宇宙爆发，怒气值MAX.
刘子滢从立式音响后面钻出来，把赵喜凤推进屋，火烧屁股似的关上门，安抚暴躁中的刘树江：“爸！爸！您吃啥，我给您买去！”
刘爸抓起玻璃杯重重砸在茶几上，声调飙高：“瞧瞧闺女，你还不如个孩子，成天没心没肺不顾家。倔驴一样老跟别人对着干，别人说什么那都是害你，衣服别卖了，老实找班上去吧！”
赵喜凤“咣当”踹开门，一手指着刘树江数落：“说我不顾家，你奉献什么啦？回来就坐沙发上不挪窝，电视跟你亲妈一样。叫你买醋买盐全推给刘子滢，刘子滢抱怨这疼那疼，大懒支小懒的，最后又是我去买！”
刘子滢头大三圈，左右耳分别接收父母的激情对骂，极度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会做菜。她心里谋划解决办法，将战场腾给他们悄悄撤出，低头掩好大门，没忘留条缝隙，省得回来被锁门外边。
唉，都是前车之鉴啊。
她不是去找邻居搬救兵，上辈子血一般的教训，使她永久无法遗忘家丑外扬有多恐怖。
街坊四邻的谈资从菜市场涨价，统一成刘家小两口吵架吵得不可开交。那一阵一家三口在胡同里都不敢抬头看人，生怕和别人对视，刘子滢更是夹着尾巴当了俩月出气筒。
胡同入口有家小卖部，她走进去选了两包海鲜面，咬咬牙又抓了根香肠。
她脸颊通红，扫了眼墙上写着“概不赊账”的白纸，走到老板跟前，试探道：“姨，能先欠着吗，明天还您？”
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摆摆手道：“哦，当然可以，别忘了告诉你爸妈就行。”
她连说几句谢谢，抱着食物跑回家，探头往屋里瞅，里面刀光剑影，时不时传出摔盆摔碗的声音，爸妈的家庭战争俨然没有结束的迹象。
端锅上灶，在烧水环节卡住了，左拧右拧出不来火，倒把她气得满肚子火。
杂毛土狗乖乖绕着她腿不停哼唧，刘子滢于心不忍，剥开香肠，切成小丁放进狗碗里：“吃吧，看在我们都没人管的不幸面子上。”
一转眼，看到立在厨房门口的蓝色钢皮煤气罐，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把它忘了！”
刘子滢端着小锅轻轻放在茶几上，赵喜凤赵喜凤闻见香味，同时煞住气焰。
赵喜凤叹口气，对女儿的愧疚感盈满心间，走过去揉揉她发顶：“头发剪短了，怎没告诉我？”
默不作声仰视她妈通红的眼圈，刘子滢捏着她衣角牵到刘爸身边，示意俩人坐回沙发，又去厨房取了两副碗筷。
“别吵了。”刘子滢说完，生无可恋去东屋铺床。
刘树江赵喜凤相顾无言。
最终刘树江妥协，盛了满满一碗面条给妻子：“吃吧，我其实知道你也挺累。今天我不该发脾气，跟你道歉。”
赵喜凤推给丈夫，哽咽道：“我也有错，现在你生意刚刚起步，在外面多注意身体，你可是咱家顶梁柱。”
刘子滢竖起耳朵倚在墙上，偷听二人对话，内扣的肩膀一下泄了力，如释重负。
***
隔天午睡起来，东边邻居的范洋姐姐来找刘子滢。小女生今年上三年级，两条黑亮的麻花辫垂在耳边，越发显得一张心形脸玉雪可爱，笑起来时声音也清脆好听。
可刘子滢打心眼里不喜欢她。
这女孩手脚不干净，总爱去别人家偷东西，瞧上眼就摸走。她至今仍怀疑赵喜凤的两枚金戒指的失踪与她脱不了干系，更别提盒子里经常不翼而飞的零花钱。
这条胡同里，年龄相仿的姑娘有四位。
三门牌曹家与刘家关系最铁，曹爸算邻里间最先富起来的一位，因做进出口贸易，经常到国外出差。曹家小姐姐比刘子滢大两岁，平时有好东西都分给她一半，所以沾光吃到过不少比利时手工巧克力等普通人连见都没见过的昂贵零食。
曹爽姐姐大概是刘子滢最早接触到的女汉子，想当年，曹妈举着拖鞋追了她大半条街，人家愣是不肯穿昂贵的白纱公主裙，还偷偷给剪成了破墩布。
因为不喜欢留长发，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拉着刘子滢陪她去削光头，正被前排胡同李大爷撞见，老爷子差点犯心脏病。
曹爽人傻钱多，对胡同里的这几个小伙伴从来不设防，都敢把自家备用钥匙的藏身地点告诉范洋。
犹记得那年暑假，范洋伙同年纪最大的沈丽丽，邀请刘子滢上游泳馆，彼时刘子滢性格怯弱，不敢向刘爸要钱。
范洋二话没说，率领俩小伙伴们，掏出钥匙打开了曹家大门。
她当初简直吓破胆，眼睁睁看范洋从曹爽钱包里夹出一张百元大钞。
导致当天心事重重，失误从大滑梯滑下来，一个没站稳仰躺在水池中，挣扎着想会不会快淹死了，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很多片段。
命悬一线之际，有人抓住她的一撮长发把她拉起来，回魂后发现救命恩人居然是范洋。
她的良知动摇了，决定把范洋偷钱的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但未泯灭的良知让她委婉的提醒过曹爽，一定要疏远范洋和沈丽丽，别什么秘密都跟她俩说。
“子滢，听说你前不久生病了，我可伤心了呢。趁今天放假，赶紧来看看你。这样看你已经好多了啊，跟我们去玩跳皮筋吗？丽丽新买了一条绿色的绳子，特别好看，说是从北京买的呢，咱们这没有卖的。”蔡洋嘴上说话，视线却已经四处乱瞄了。
刘子滢心中冷笑，淡淡道：“不玩，你走吧。”
范洋的微笑冻在脸上，漂亮的脸上顷刻间挂满难堪，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小妹妹会直白的拒绝她，她咬紧后槽牙，不死心继续诱哄道：“这次先让你跳，跳半个小时再换人。跟我们出去玩吧，在家里不晒太阳会闷出毛的。”
刘子滢腹诽：当我傻啊，上辈子就这么忽悠我上当的，现在我还能着了你的道？什么跳皮筋，根本就是她与石墩子为那俩小姐撑筋，等轮到自己，人全跑没影了。
“我起水痘我妈不让我出汗，你和丽丽姐找曹爽姐姐玩吧。”刘子滢继续下逐客令。
“曹爽去她哥家看电影了。”
“那你也一起看去呗。”
哦，合着没人了才想起找我来，我咋这么贱呢。
范洋气得跺了跺脚，指着刘子滢：“你！你......”视线却不由自主往刘爸赵喜凤住的卧室瞟去。
刘子滢心下了然，看样子是蹲哨挺久了，那便顺水推舟送范洋来个大的，让她一次就长够了记性。
福至心灵，刘子滢立刻恢复成五岁幼童天真无邪的模样，故作神秘勾勾手指，引范洋凑过来听：“既然你这么想跟我一起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天我发现我家有个藏宝盒，里面有好多漂亮的项链和戒指，你想不想看？”
正中范洋下怀，她从上次无意间见赵喜凤露出来一次后，一直惦记着这些珠宝首饰。
范洋贪婪地看着刘子滢，疯狂点头：“当然可以啊！好子滢，你拿出来给姐姐看看。”
刘子滢暗中观察范洋的微表情，心想道行浅的就是玩不过道行深的，如今看来多么赤裸的不怀好意和拙劣的演技，小时候怎么就一次次浑然不觉进了套呢。
“走，我带你去看。”刘子滢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亲昵地拉起范洋的手引到梳妆台前，献宝似的拉开镜子下方的格子抽屉，里面全都是赵喜凤平时积攒下来舍不得戴的宝贝。
“哇！”范洋抑制不住的欢喜，擅自拿出一枚蓝宝石镶金戒指套在手上，举到面前赞不绝口，“真漂亮呀，戴上这个简直像公主一样，要是我......”
范洋及时住嘴，觑了眼刘子滢，见她还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悬着的心松懈下来。
刘子滢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捂住肚子难堪地对范洋说：“你先看着，我憋不住了，得去厕所拉一泡。”
范洋虚伪客气道：“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陪你去吧。”手一边往抽屉里探。
刘子滢忙不迭地跑出屋，声情并茂连声呻吟，制造马上要拉裤子的假象。
脚风一转，根本没去厢房的厕所，径直奔向大门，静悄悄拉开门闩，转身将铁门轻巧合上，再用钥匙反锁。
丝滑小连招动静极小，并未打草惊蛇。
刘子滢叉腰得意的笑：小样，我一招瓮中捉鳖，待会叫你体验体验黄泥掉□□，不是屎来也是屎。
她佯装焦急，闯进一墙之隔的李奶奶家，李奶奶在乡下村里住习惯了，家里又时常有人，所以没有关门的习惯，经常掩着一条缝，方便街坊邻里进来串门。
李奶奶正坐在院里悠闲的摘韭菜，乍一见邻居孩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也是一愣：“子滢，怎的了？”
刘子滢泫然欲滴，委屈道：“我家锁坏了，我进不去家了。”
“乖孩子，不要紧。”李奶奶站起来，拍拍刘子滢的肩膀，随和道：“先在我家看会电视吧，等你爸妈回来再说。”
刘子滢心想那哪行，这出大戏可少不了您老这位VIP观众。
掏出钥匙给李奶奶：“您帮我试试能不能打开吧，谢谢奶奶。”
李奶奶毫不费力旋开洞眼，回头朝刘子滢问道：“这锁没问题呀，你是不是拧错方向了，应该朝左边拧才对。”
范洋听到动静，被外头的李奶奶声音骇了一跳，加之自己做贼心虚，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刘家客厅乱窜，短暂的镇定后，干脆心一横，弯腰捂着下腹，闷头往外冲。
“唉？这不老范家的范洋吗？”李奶奶侧身避开。
刘子滢邪魅一笑，闪身大字型挡在门口，一阵见血指出不对劲的地方：“范洋姐，你捂着肚子干嘛呀？”
“我，我......我也有点拉肚子。”
刘子滢揪住她的袖子，故意不放人：“那就在我家拉呗。”
范洋腾出一只手扒拉开刘子滢的桎梏，拼命想从缝隙间挤出去。
二人你来我往推手过招，刘子滢吃亏在体型差距太悬殊，于是脚下暗使绊子将她别倒，又算准时机，一屁股精准坐到范洋的脸上。
趁她失声尖叫，一把掀开她的裙摆。
杂毛土狗乖乖也在旁边狂吠，给小主人加油助威。
范洋滚动身体，想把白色丝袜裤里下腹处塞的东西压在身下，刘子滢岂能容她所愿，扯脖子嚎道：“范洋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坐的......哎呀？你肚子上鼓包是什么呀？”
范洋发疯般要抠刘子滢眼珠子，刘子滢惊险避开，猛掏她腹部的弱点。
李奶奶被眼前的混战弄得有些发愣，作为看着这帮孩子长大的老邻居，责任心令她不得不出手制止，刚要拉开二人，只听几声当啷脆响，水泥地上零星散落几枚黄灿灿的金子。
刘子滢洋溢着胜利的笑颜，抬手帅气抹掉不存在的鼻血，从已经呈死猪状瘫在地上假死的范洋身上跨过去，用泰国人的语调，日本人的惊叹，发出尖锐爆鸣：“哦噫~~~这些不都是我妈的吗？怎么在你这呀，还故意藏起来要跑，你这是，偷——东——西——啊！”
范洋闭上眼，在刘子滢故意拖长的尾音中幽幽流下两行清泪。
李奶奶拍拍胸口，试图消化庞大的信息量：“可不得了哟，这老范家闺女哦！”
刘子滢躲到李奶奶身后，挑衅地望着范洋，无声嗤笑。
李奶奶可是这片社区嘴最碎的人，她要论嚼舌根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常年雷打不动和附近几位臭味相投的老太太，盘踞在小卖部门口那片空地搬弄是非，俨然民间军机六处，谈笑间，不知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身败名裂。
现在民风淳朴，人情往来密切，不像几十年后都关起门来各扫门前雪，可谓好事传千里，坏事代代传。这回叫李奶奶逮个现行，受范洋牵连，他们范家少不得被当成典型，钉在耻辱柱上遭人人唾弃。
范洋被刘子滢明晃晃的神情刺激到，恍惚间醒过闷来。
——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给耍了！
刘树江赵喜凤下班归来，刘子滢赶紧追问：“欠小卖部的钱还了吗？”
“还了还了。”赵喜凤忙不迭应道，蓦地想起什么般跟刘子滢提了一嘴：“你以后少跟范洋玩。”
刘树江斜一眼赵喜凤，没反对妻子说的。
刘子滢挑眉，心想李奶奶执行力可以啊，这么快就飞到街坊四邻的耳朵里了。
当晚，刘子滢独自睡在东屋。
万籁俱静中，竖起耳朵聆听隔壁木棍破风的抽打声，混杂女孩恐惧到极致的哀嚎。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肚子。
有点饿，明天叫妈妈做道竹笋炒肉吧。
Still unfolding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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