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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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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锦翎城北邀花楼芍药居。
临窗的矮几旁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个玄衣年轻男子,眯着眼惬意地听着窗外水榭小亭内吹弹的乐曲。身旁地上蹲跪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捶腿按摩,时不时对着少年飞几个媚眼,对于少年的视而不见和无动于衷感觉十分哀怨,却不敢造次,因为在她们之前可是抬出去了几个折胳膊断腿的。
“公子,请用茶。”沉闷的气氛里插进娇滴滴地少女的声音。
“没规矩的小蹄子,怎么没声没响就……啊……”一个女人正抖着威风,借机发泄不满,却突然跌坐在地噤了声。
“放那儿,出去吧。”少年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随口应答。
揭起杯盖拨了两拨,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惊地差点失手摔了杯盖。这送茶的丫鬟约莫十一二岁模样,端的是丑。半边脸赤红的胎记,扫帚眉,吊眼角,皮肤黝黑,此时正呆呆望着少年咧嘴傻笑,满口黄黑的烂牙,嘴角滴答着口水。少年嫌恶地皱皱眉,开口欲叫鸨母。却见那丑丫头飞快扬手,空气中多了种甜丝丝的味道。少年暗叫不好,急忙闭气已然来不及了,被丑丫鬟出手封了几处穴道,浑身瘫软地倒在榻上。此时两个粗壮的龟奴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进来,少年扫了一眼心下暗叫一声苦,原来是他门外候着的侍卫。一个龟奴取了麻绳按照惯常地手法给少年绑了个SM最为繁复的花式,另一个龟奴挪动贵妃榻,掀开一块地板露出黑漆漆一个大洞。
“把他扛过去。”丑丫鬟指着玄衣少年说,示意两个龟奴。
“那个怎么办?”一个龟奴问,朝那个随从努努嘴。
“你留下将此处善后,不要惊动外面的人。”丫鬟说。
这一处暗道原来通到水榭对面一间房屋,与芍药居隔水相望。龟奴将不能动弹的少年放在这处房屋的床上,粗声粗气地对丫鬟说:
“臭丫头,你交代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完了。解药呢?”
小丫鬟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出两粒丸剂掷给那龟奴:
“一人一粒,未时服下。”
龟奴狠狠瞪了小丫鬟一眼,大踏步转身出门。
“哦,对了,这一粒只是一半解药,另一半解药我忘带了,你明日去聚福客栈取吧。”小丫鬟补充。
龟奴身体晃了晃继续前行。
我拍开少年的哑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嘻笑。少年闭目暗自调息运功。
“哈哈,不用白费力气了。刚刚给你喝了化功软骨散,两个时辰内全身脱力无法运功。”
少年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闭目调息。
“啧啧……不听老人言啊……”我很感慨,这小子还是一牛脾气。
少顷,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吐了口气,又瘫软地倒下去。
“乒乒砰砰”对面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尖叫和座椅板凳翻倒的混乱喧嚣。
我皱皱眉,挑开窗,拉开条缝查看。
半晌,我关上窗,回头走近少年,盯着他边摇头边继续感慨:
“啧啧,老祖宗说的真对,祸害遗千年啊!早知道今天有人要灭你本小姐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到还便宜你捡回一条小命。” 少年的眼中凛冽之气一闪而过,然后依然安静。
我大受刺激转身暗暗哀嚎: Oh,my God!到底该怎么绑架人啊?怎么这被绑架的比绑架的还拽啊?!
“在下不知何时何地开罪了姑娘,还请明示。”冷冷的声音。
“Shit,老子差点就不明不白死在你丫手下了,你丫竟然不记得是何时何地。”我愤怒地冲上去揪住他领口。
事件回放……
几个月前。
我们到了江都郡首府圣泽城,那里是隐国著名的水乡,素有山水甲天下的美誉。我们刚找客栈住下,就听到市井坊间的关于皇帝南行的诸多传言。听说皇帝的南行龙舟过两日就要到达圣泽城了,据传皇帝的龙舟仿若皇宫的楼宇一般,甚是壮观。青闪紫电闻言激动不已,直感谢老天让我们赶了好时机。
结果我们到圣泽城的第二天,皇帝的龙舟就到了。街上几乎万人空巷,大家差不多都跑去运河边看龙舟了。没人就没生意,师傅干脆也带了我们去看龙舟。只看了几眼,我就兴趣索然了。古代的造船技术以及造船材料毕竟太落后,这皇帝的龙舟也不过比一般的画舫高大些宽敞些雕饰镶嵌精美些人员众多些,真没有什么特色。唯一抢眼的恐怕就是数以千记的纤夫吧。
看龙舟的人很多,再加上大家想随龙舟的进程跟着看,于是走的慢的被推倒,走的快的向潮水一般继续向前涌,我们几个也被冲的七零八落。我个子小,怕被踩到,所以尽量往人比较少的地方走,这样我边随人群往前走边四处寻找,走到一处结果一不小心脚下一绊,直直往前撞去。大概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我死死抱住前面一个人的腰,还没回过神,就听一声惊叫和一声怒喝,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我推开,下意识地我拽着那人的衣袖,只听“呲啦”一声脆响,我拽着半幅袖子摔出一米多远。
“大胆的贱婢,找死!”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发现放出狠话的是个四肢发达满脸横肉的黑衣男子。他身后站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此时死死盯着撕烂的青色锦袍衣袖,脸上一会白一会红一会青,我甚至可以看到他额头的青筋暴突。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爬起来,连忙道歉。
“对不起?!你以为说对不起就可以了事了?冲撞了爷,你死一百次都不足惜。贱婢!”黑衣男继续咄咄逼人。
丫的,还骂“贱婢”,再骂老子跟你急。你们家少爷是水晶做的啊,碰都碰不得,如果不是脚下绊到,他想我碰,还要看本大爷有没有心情呢。何况要不是你丫那么大力推我,我哪有那么大劲撕掉袖子啊!
想归想,现在敌强我弱,还是低调点比较安全。此时,人们见有热闹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来了,叽叽喳喳开始评论起哄。靠,这爱看热闹的孽根性看来是人类共通的啊。我被人欺负难道比皇帝老子还好看不成?!
“那你想怎样?”我不怕死地问。
“哎,飞白,怎么磨磨蹭蹭的像个娘儿们,我在前面都等……。哟!这是演哪一出呢?”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粉面少年摇着扇子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挤过人群就晃到了那青衣少年身边凑过去端详那半截衣袖。
一见到那只花蝴蝶,黑衣男立马软了下来,满脸堆笑。
“表少爷,您来的正好。刚刚这贱婢冲撞了爷还撕烂了爷的衣袖。怎么处置,您给拿个主意吧。”
“哦?胆子倒是不小!”他挑挑眉看了看我,略思忖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啊,今日皇上恩泽圣泽城,那就仁慈点,卸了她两只手臂吧。”
他又转身笑着问那少年:“这处罚飞白可还满意?”
“哼!”那少年寒着脸冷哼一声,眼都没抬一下。
“哦……这样啊。既然这样,那……”花蝴蝶用扇柄轻轻敲了敲额头似乎很烦恼的样子,怜悯地看看我然后开口说,“啧啧,真真可惜了这么个水灵的丫头。”
他使了个眼色,那个黑衣男子向我走过来。
“红姑!”
“红姑!”
人群中又挤进来几个人,急急忙忙向我围过来,原来是师傅他们。
老林和大小双将我护在身后,换了一副苦菜花的脸,悲悲凄凄地说:“小女年幼无知,无意冲撞了几位公子,还望公子大人大量放小女一条生路吧!”
“老头,刚刚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并非我等刻意刁难,实在是这丫头今日命薄。我会叫手下利落点不让她受苦,你也不要太过纠缠。”花蝴蝶对老林说,老林的眼角跳了一跳。
“啊……公——子,饶命啊……啊……”老林很没有形象地扑像花蝴蝶死拽着他的衣袖“掩面痛哭”,我怀疑他流口水比眼泪多。
花蝴蝶嫌恶地推开他,退后一步,皱皱眉头,又打开扇子扇了两扇,说:“飞白,你看……”
“哼!”那叫飞白的少年又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置一词。
丫的,难道不会说话?怎么只会哼哼……
而那个黑衣男子看看主人的表情,飞身向我扑过来。
事出突然,我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噗”的一声,伴着青闪他们的惊叫,我倒在地上,身上压着老林的身体。貌似老林刚刚替我挡了一下。大小双把老林从我身上拉起来,我也急忙凑上去看他的伤势。他闭着眼,哼哼唧唧地,问他伤到什么地方了,他就乱指一通,真怀疑刚刚那一掌是不是打在了他脑袋上了。黑衣人看看老林又看看我,有点犹豫,又回头看看他主子,于是再次运功发掌。这次还没等他近我的身,老林竟然颤巍巍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黑衣男试着抽手,却纹丝不动,我发现那黑衣男的脸色变了变瞬间煞白。他费力抽身跳出,返身回到花蝴蝶和那个少年身旁,并附耳跟那两人说些什么,两人的神色也顿时一凛,向我们这边看了几眼。
“呵,飞白。既然已经伤了那个丫头的爹,你也算出了气,我看今日就先放过那个丫头好了。”花蝴蝶又笑吟吟地摇开扇子说道。老实说,他那张脸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哼!”那个叫飞白的鄙夷地环视四周一圈,“一群无良贱民!”说罢摔袖而去,当然是一只半袖子。黑衣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跟上他的主子。花蝴蝶则很优雅地冲我们颔首谢幕,然后在随从的簇拥下跟着少年走了。
“师傅!师傅!”大小双还在哀哀地叫。
“爹!别装了,快起来吧!人家都走了,连看热闹的都没剩一个。”紫电没好气地说。
老林翻开一只眼皮,滴溜溜转了一圈。
“啊,都走了啊。那我们也走吧,躺在这儿还怪冷的。”他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带头走了。
大家很无奈地相互看了几眼,在后面跟着。
……
“本……平生得罪的人无数,也记不清那一次两次的。”他依然冷静。
啊啊啊!!!真是没天理啊,这种人神共愤的人渣竟然被我救了,那个为民除害的大侠现在不知道是多么的伤心绝望呢。我——有——罪啊!
我将他拉近与我眼睛平视。
“你说,我是应该现在把你供出去呢还是亲自动手把你给喀嚓啦?”我在他白皙的脖子上比划了个砍头的动作。
“随便。”他平淡地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喂,现在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诶!拜托,你多少有点人质的样子给点反应好不好。”我出离愤怒了,一把放开他顺手抓起屋中间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
沉默。
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我望着那个人质发呆。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说实话,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是想把他绑来教训一顿的,结果——骂他?没啥效果,他还总整个波澜不惊的表情一声不吭,太打击人啦。打他?看他阴柔的跟女人似的脸,老子下不了手。踹他,看他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老子下不了脚。砍了?老子怕血怕做噩梦没胆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抱着头左思右想。
这屋子不知道是不是朝向或者通风不好,感觉越来越热,身上烦躁的要死。我拉拉领口的衣襟,再拉拉。口干舌燥啊,拎起茶壶又灌了几口凉茶。过了会,感觉身上都要烧出火来了,瞅见旁边木桶有半桶清水,一头扎进去,狂抹了几把脸。
“呵呵……”我似乎听到身后压抑的笑。
愤怒的回头。
那少年神色变了一变,挑挑眉,又是一副好笑的表情。
“你丫笑个屁啊!”我还在滴水的手指戳到他的鼻尖。
“无知的丫头!“他的眼神满含讥讽嘲弄,“妓院的茶水都加了料啦,竟然喝下了大半壶……哈哈”
我呆若木鸡了。
想了想伸手从衣兜掏出一堆小瓶子,一个个检视,丫的,竟然没有春药的解药。把那个毒观音骂上一百遍,NND,还骗我说什么解药都有,早知道就不给她讲《神雕侠侣》的结局了。说到毒观音偶要插叙一点。沿途卖艺的时候因为晚上比较无聊,我就给青闪紫电讲故事打发时间,当然很多时候都是我把她俩成功催眠,而自己讲的越来越兴奋,结果整晚失眠。某一次,又剧情重演,我正在痛苦地数山羊,大概数到9999只的时候,感觉身上一麻,然后整个人就从窗口飞了出去,成功降落在某处屋顶上。一个手拿拂尘身穿青花道袍的女人提着我,她说她一直跟着我们在听故事,因为有事必须离开,所以不能再跟着我们了,因此要求我加场把故事讲完。我在她的威胁利诱下把《神雕侠侣》讲完了,她很满意,便拿了一堆的瓶瓶罐罐,说是她炼制的毒药和解药,让我挑。我毫不客气地全部笑纳了,她笑骂了我几句“贪心鬼”,到真地全送给了我。她临走时的场面真是让我记忆犹新哪——甩着拂尘运了轻功在房屋上跳跃渐行渐远,一边跳一边怪叫:“从此后江湖上再没有毒观音,只有赤练仙子!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哦哈哈……”
笑声重叠,我回神了。
看他笑到浑身打颤的样子,我恼羞成怒,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襟准备给他个大嘴刮子。不知怎么的,闻到他散发着龙涎香的男性的体息,我伸出的手竟然半路改道绕到他脑后托住,然后低头……轻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这下换他呆若木鸡了,笑容还僵硬在嘴角。
我嘿嘿一笑又凑过去碰了一下,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由苍白刷一下变的殷红,平静无波的眼睛泛起涟漪。我继续玩,还伸手在他胸前摸了几把,白嫩嫰,滑腻腻。
我听到黄河在咆哮,经过一场冰与火的较量,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情欲似乎更恰当),我以180唛的时速冲了出去。跑路途中,我的大脑突然将他五花大绑的样子和今天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进行了连线,于是又临时掉头冲回房间。他脸上的血色尚未退尽,看到我又冲回来似乎吃了一惊,脸白了白又刷地红了。丫的,想什么呢,他那个鬼样子害得我的脸也跟着烧起来(不容易啊,以这个脸的厚度,得多大的火才能烧红啊)。我手忙脚乱解绳子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浑身摸摸,没有一样利器。又转身在他身上摸摸,终于在他发出呻吟的时候,成功找出一把藏在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完事了。
“我不是为了救你啊,其实呢,你这种人渣被人杀了也不足惜,但是呢,我今天只是想教训下你,没想过要你小命,所以……嗯……呃……”我正在想词,抬眼看到那少年脸色绯红眼神迷蒙地望着我,于是心下大乱,“你……你丫好自为之吧!老子走了,永不相见!”飞速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