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心月影》猎血追风

4、六、七

　　六

　　林紫电：
　　“红姑！红姑！”我一边跑一边叫一边四处张望，都不知道这是第几遍了。
　　来到跟青闪约好的碰头地点停下等待，我平息着气息，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扯起袖子扇风，还不忘伸长脖子四处寻找察看。今天临出门我就说了不带这个麻烦精来看灯，青闪那个家伙就是耳根软心肠软，一看到红姑那个小人精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就忙不迭答应了。这下可好，灯还没来得及看呢，刚到街上人就走丢了。这都找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没找着。要是让爹知道了，又是一通臭骂和长至几个月的唠叨。天哪，想起他念经似的唠叨，我这头就疼。唉，青闪咋还不来呢。
　　我叫林紫电，吉庆杂耍班班主林远驰的独生女。我没见过我娘，爹说娘生下我就死了。打我记事起，爹就带着我居无定所四处游荡，早些时候我尚年幼爹还年轻，他多是给那些大庄院的护院当当教头，有个暂时的住所混些吃喝。后来，我们在四处漂泊途中陆续收留了红姑、青闪和大双小双兄弟，人多了爹那点收入根本不济事，于是爹就传授了我们些功夫，开始了沿途卖艺的生涯。其实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艰辛奔波但是自由快乐，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爹待人是极好的，对青闪红姑他们都视如己出，有时候好的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妒忌呢。不知为什么爹的那些朋友私下都戏称他“林痴”，但在我心中爹是个很神奇的人，武林各大门派如数家珍，各种武功套路了如指掌，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但就有一点让我很没面子，他平时胆小懦弱，卖艺时遇到地痞恶霸找碴滋事也总是唯唯诺诺陪笑脸赔小心生怕惹是生非招惹了祸患，更令人气愤的是还不许我们几个逞强出头，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在江湖上混的。
　　杂耍班的每个孩子都有个伤心的故事。
　　青闪是我们中最大的，今年十七岁已经笄髻了。她是我们在巴蜀一带收留的。当时她爹娘新亡，哥嫂嫌她累赘将她卖到当地一家青楼。她性子烈誓死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关在柴房，后来找了机会逃出来正巧碰到我跟我爹。大双小双是对双生子，跟我一般大都是十四岁但是小月份，所以我很得意因为不管怎么说还是他们的大姐头。他们老家在黄河沿岸，那年家乡发了洪水遭了灾房屋田地被冲毁，一家老小只有随着村民一路逃荒，途中又遭了瘟疫，最后只剩了兄弟二人。红姑最小今年十二岁，但是她跟我们的时间最长。收留她是最有趣的，当时爹被人荐了一份差事在临汾郡首府，走马上任前几晚我们借住在附近客栈。那些天听客栈伙计说厨房老丢东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当时就起意要当回捕快抓住这偷吃的贼。我守在厨房里等到半夜，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溜进厨房，她的手还没伸出来就被我抓住了。我把她带到客栈大堂，她一见那么多人“哇”一声就哭了，而大家也愣了，没想到是个脏兮兮的三四岁的小女娃。大家问了一堆问题，可她既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家住哪里，问得急了，她就只会哭。客栈老板见她年幼也没有追究，爹见天色已晚就让我带她回房同住。后来爹也试探着问过红姑她自己的事情，她说只记得爹爹叫“老爷”，娘亲叫“夫人”，还有几个哥哥。她自己叫“小小姐”、“乖宝”后来被很凶的人带着坐了很久的车，他们管她叫“臭丫头”。爹说红姑有可能是从人伢子那里逃出来的。
　　“紫电！”我扭头一看，青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怎样？可找到红姑了？”我忙问。
　　“没呢。” 青闪两手叉腰微微弓了背喘气。
　　我失望地叹口气。
　　“哦，我在灯会的一个小吃摊打听到一个青年男子曾带着个红衣红裤的小女孩到摊上吃过东西。”
　　“是吗，那应该就在附近啦！”我兴奋起来。
　　“对啊，我们再找找看吧。”
　　我跟青闪再次挤进人群沿街寻找。

　　七

　　左手拿个泥人，右手拿根糖葫芦，旁边的“自动提款机兼人力车”还抱了一堆吃的玩的，我边走边吃，爽得不得了。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祖国的花朵哭着喊着要傍大款啦。
　　“红姑！”
　　“红姑！”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随着声音，从街对面跑过来。
　　那一只狐停下脚步摆酷地托着下巴，像打量外星人一样把我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扫描了N遍，然后点着头故作深沉地说：
　　“嗯，貌似她们在叫你。”
　　我跟随他的目光也自我浏览了一遍，结论是：的确很红。我抬起头哀怨的看着那只狐，他清咳一声，把头扭开了，但是我看到他的肩头在微微颤动。
　　眨眼间，那两道人影已经到了近前。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个从头到脚一身紫，一个从脚到头一身青。再加上我这一身红，杵在这儿，活像三根彩色荧光棒！
　　“红姑，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害得我们一通好找。我们火急火燎地找了几个时辰了，你倒好，在这儿悠闲的逛街！”那个紫衣的小丫头气鼓鼓地瞪着眼噘着嘴。
　　“紫……”紫姑。我穿红衣叫红姑，同理，紫衣当然该叫紫姑，青衣叫青姑，再加上个香菇就可以凑一盘什锦蘑菇了。
　　“紫电！别那么凶，看把红姑吓到。”青衣的小姑娘责备地看了紫衣一眼说，“若不是你弄丢了东西，我们回头去找，也不会跟红姑走散。今天人多，本来就乱的。”
　　“青……”我想再试着叫叫
　　“青闪，我知道是我的不是，可红姑她……算了！”紫衣的丫头嘟嘟嘴，忽又凑近青衣女孩说，“哎，今天这事可千万别告诉爹哦，要不又要被他唠叨死。”
　　嘿嘿，果然也有个青字，不过就是名字怪不啦唧的。青紫色的闪电，估计她们的老爹是个奇才。
　　“嗯，我不说就是了，下不为例哦。”青闪好脾气的笑笑，又转而拉了我的手说，“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师傅他们要着急了。”
　　“哦，对了，临走时爹还说等我们一起吃晚饭呢，这会怕是要等凉了。”
　　于是紫电拉了我另一只手，准备开路。
　　咦？那只狐狸呢？我四周张望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呸！个没素质的男人，竟然偷偷卷走我的东西！哼！下次最好别让我碰到，我磨了磨牙。
　　“唉呀，慢着慢着，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懵懂了半天，这会我似乎有点意识到某个严重的问题。
　　“自然是回客栈了。”
　　“什么客栈？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咧？”
　　“咱们杂耍班住的客栈啊，红姑，你忘了？”青衣丫头好心地提醒。
　　“你本来就是跟我们一块来得，现在当然要一块走啦。”紫衣丫头撇撇嘴。
　　“啊？杂耍班？”新事物层出不穷啊，砸得我有点头晕眼花。
　　“意思就是说你们是卖艺的？”
　　“哼，不是‘你们’而是‘我们’。”我怀疑那个紫电跟我有仇。
　　“可是……可是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红姑呀。”那两个小姑娘突然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嗯，嗯，我……我是说，那个……我不是红姑！”shit，在她俩的注目下我竟然结巴起来。
　　“呀，不是我们红姑啊！那敢问姑娘是……？”紫电满眼兴趣地望着我，故意抬高的腔调透出恶趣味。
　　“我叫月冰清，”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丫的，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忿忿地瞪了紫电一眼，“我不是这儿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听到那一只狐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啊，小亲亲呀。我四处看看，还是熙熙攘攘人流，连根狐狸毛都没有。
　　“哦，那你为什么跟我们红姑长的一样，穿衣打扮一样啊？”紫电故意歪着头问了一串问题。
　　“这个嘛……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的长相跟遗传基因以及后期变异有关，至于穿衣打扮嘛，it’s a long story，说实话，讲给我自己听我都未必相信。
　　“好了，紫电你就别逗她了，前面就到客栈了。”青闪轻轻摇摇头笑笑，拉着我继续走。
　　紫电冲青闪扮个鬼脸，然后转向我继续问道：“月姑娘，你今年贵庚啊？”
　　“十八！”
　　“哈哈，”紫电抱着肚子笑弯了腰，“青闪，瞧瞧，这才多大会没见啊，咱们红姑可又见长了。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吵着说自己已经十五了要跟你一样结髻呢。”
　　青闪嗔怪地瞪紫电一眼，也抿嘴笑起来。我抽抽嘴角，难道说我现在十五还不到？！不要自主伸出手翻来覆去地瞧又捏捏鼻子摸摸脸颊，真恨不得马上找个镜子照照。
　　耳畔似乎又是那只狐狸的一声轻笑，我再次左右张望，一无所获。
　　她们暂住的客栈不大，档次很低，木制的楼梯都有些破败的痕迹了。跟着他们来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前。紫电敲敲门，半晌都没有动静，她不由皱皱眉头，抬手推开门，迈步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昏暗的油灯放在屋子中央的一张小木桌上，凌乱的几盘菜已经所剩无几，灯台下趴伏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精瘦的男人鼾声雷动，一手紧握着酒杯僵直地摊放在桌上，另一手垂在桌下死攥着酒壶。
　　“爹！紫电推他
　　“嗯，别……别闹！”那男人甩开紫电的手，不满地嘟囔两句，吧唧了几下嘴巴继续打呼。
　　“爹！快醒醒！”
　　没反应。
　　“爹！”
　　“……”
　　“呀！《九阳真经》！谁的《九阳真经》掉啦！”
　　“哪呢？哪呢？”那个男人一跃而起，紧张地四处张望。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四十岁上下年纪，黄白脸色，头发像鸡窝似的顶在头上，睡眼惺忪地样子有些颓废，但是面部线条却很柔和，略蓄了几绺胡须，咋一看很像个落魄书生。只是在他跳将起来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眼中精光一现，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他的眼睛马上恢复成醉酒的迷蒙，让人误以为刚刚只是错觉。
　　“哼！”紫电冷哼一声。
　　“师傅，我们回来了。”青闪上前笑着说。
　　“哦，回来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哎，我说紫电你个丫头，回来就回来嘛，干吗扰我好梦？！扰我好梦也就算了，干嘛骗我说《九阳真经》掉了？就算《九阳真经》真的掉了也不能这样大声嚷嚷啊！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你这样大喊大叫会影响大家休息的，就是吵到小猫小狗也不好啊。还有啊，我从小就教导你们不要说谎骗人要诚实守信，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不能……”我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不停翻动的嘴唇，大脑当机中。
　　“哼！您还好意思说，我们出门的时候是谁说等我们一起吃晚饭来着？”紫电毫不示弱，跟她老子大眼瞪小眼。
　　他立即噤声，偷偷斜瞄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烦恼地挠挠鸡窝头，冲着紫电傻笑。
　　“哈哈，本来是留了的，后来左等右等你们都不回来我喝酒又在兴头上所以……啊，当然主要还是怕浪费了，爹从小就教育过你们的‘粒粒皆辛苦’嘛，如果万一你们在外面吃过了，那不是……当然，我是说过等你们吃晚饭的，但是……你们不是很少那么听话的嘛，啊哈哈！”
　　他清咳两声，捋捋胡须，脸色沉下来：
　　“话说回来，你们几个可知错啊！都是几个弱质女流竟然在大街上玩到这般光景才回家，知道为父有多担心吗？虽然你们几个多少有点功夫，但是常言说的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你们那点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不过是……哎哎！紫电，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哎，青闪！哎！乖乖红姑……竟然都走了！唉！真是女大不由爷啊！继续睡觉去……”
　　在客栈楼下的饭馆，青闪点了菜，我们三个围坐着开始吃饭。刚动筷子，就有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孩风一样冲过来。青闪紫电招呼他们，我才知道这就是大双小双兄弟，被师傅支出去铁匠铺取定做的武器刚刚回来。紫电又加了几个菜，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吃起来。两个男孩大概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吃饭犹如风卷残云一般，除了紫电偶尔嗔怒两句，青闪一直含笑叫他们慢点别噎着。我咬着筷子紧盯着他们说话偶尔附和笑笑，这种体验很陌生也很奇异，与我十几年的成长背道而驰，原来有兄弟姐妹就是这样的感觉啊。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青闪和紫电拽起来拉到客栈屋后一块荒地练功。扎马步、压腿、下腰……一早上下来，我腰酸腿疼，连客栈的楼梯都爬不上去了。我小时候在少年宫是学过形体和舞蹈的，大学也选修过健美操、武术之类的课，但好久都没动弹了，现在这老胳膊老腿的超负荷运动还真有点吃不消。吃过早饭，我就爬到客栈的床上去挺尸，抱着被子忽然想起昨晚做的奇怪的梦，梦里佚之狐蹲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然后俯下身子……亲了我一口……
　　“红姑！红姑！”伴着老林的大嗓门房间的门被拍的山响。
　　叹口气，我只好爬起来乖乖地又被抓出去训练了。咦？这次好像是个人特色专项训练耶，因为我看到青闪的峨嵋刺快如闪电；紫电的长鞭犹如蛟龙出海；大双的红缨枪花团锦簇；小双的双截棍是虎虎生威啊。我呢？我呢？使什么武器？练什么招数？啊，终于可以知道红姑小朋友的专长了，有点兴奋有点激动的说。可是，当我被带到这个两米高的梯子前的时候，我再也笑不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梯子，叫做“刀山”。因为每一级都是一把刀口向上的砍刀。我回头怔怔地望着林师傅。
　　“怎么，小红姑，闲了几日连这‘上刀山’的功夫也忘了么？”
　　我很无辜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那……硬气功的心决你总还记得吧？”老林盯着我的眼睛很无奈地问。
　　我继续眨眼。
　　老林瘪了瘪嘴，长长叹了口气，很挫败地把头低下去：
　　“红姑啊……虽然你还小，但是为师经常告诫你们……”
　　“换个试试吧。”看他又有开始“念经”的架势，我赶紧说。
　　于是我又被带到一根两头系在大树干上悬在半空中的很粗的长麻绳下面。
　　“红姑，这个……你……？”老林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想到了某韩剧的剧情，一身冷汗。望着老林缩缩脖子，吐吐舌头。
　　“红姑——”我感觉老林要哭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沉吟片刻。莫名其妙地问我了出去玩可有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我想了想把“英雄救美”的事说了，当然完全屏蔽掉那只狐狸。
　　“嗯，没想到我们小红姑这么爱出头咧，看来还是要教些防身的招数与你比较妥当。”老林听完我的胡吹乱现做出评论，“这样吧，过些时候你选一样兵器，从明日开始我来教你。”
　　“Yeah！”我兴奋地比划出个“V”字，给了老林一个大大的熊抱，心中在高喊：江湖，俺月大侠来啦！
　　“你底子太差，先从内功心法练起吧。就你现在的水平而言，大概……”老林捻了捻可怜的几根须眯了眯眼故作深沉地说，“两年后就可以拿兵器了。”
　　吐血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