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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四、五 ...

  •   四

      尉迟兰欣:
      从一出生我就以我的姓氏我的家族为荣。
      锦翎城尉迟家第一代家主是大隐国开国元勋,大隐高祖皇帝的把兄弟。高祖皇帝称帝后,封尉迟家第一代家主为护国公,属地在东海郡府邸建在锦翎城,代代承袭。尉迟家第一代家主立家训告诫后辈要不问政事潜心于贸易经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位高则震主不如归隐从商,这是多么伟大的智慧啊。即使尉迟家行事如此低调,自大隐建国以来尉迟家还是出了五位皇后七位贵妃恩宠冠绝。
      我自小便熟知这些辉煌的家史,无比骄傲自豪,曾发誓定然有一天要跻身家史的名录,成为后世景仰的人物。为此,我请求父亲为我延请西席教我断章识字,还硬软兼施地缠着账房先生教我认账记账,长大些便时常换男装偷溜出府,巡查府中各处的买卖。到笄髻时,对府中经营我已了然于胸。
      我这一代子嗣不旺,父亲只得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毫无疑问地世袭爵位要传给我的二弟尉迟瑾。尉迟瑾是我一母同胞兄弟,完全承袭了母亲柔媚的外貌和精湛的才艺,十一二岁就已名噪锦翎,人称博雅公子。无论别人夸赞他是如何的才貌无双风华绝代,我始终瞧不起他。堂堂七尺儿郎置庞大的家业不顾,整日藏身温香软玉间尽干些吟诗作对抚琴谱曲的无聊事。然而姑母,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倒是极喜爱他,每每接他进宫小住,更是禀了皇上让他做了太子伴读。如此好的时机他不懂珍惜利用,不借机亲近恩宠有加的太子鎏反而整天缠着帝后不喜宫人冷落的皇后次子六皇子琼,真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为此,父亲每每对着我叹息:“兰欣我儿,你若生为男子,为父必立你为世子。百年后,我也能安心归去啊。唉,世事无常,天难随人愿哪……”
      虽然我不是男子但一定要胜过男子。
      ————————————————————————————
      西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近几个月接连丢了好几个西域的大主顾,西边的贸易收入也少了近三成,父亲也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变的关注起来。要知道,作为大隐皇后的娘家,一般客商是不敢主动得罪尉迟家的。西域那几个大主顾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才与尉迟家保持了十几年的密切商业往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已经派出去好几拨人打探调查,这些天陆续有消息传回,信息汇集一处,事情也渐渐有了眉目。所有情报都将矛头指向一个名叫佚黠的西域商人。他以前似乎也不过是众多西域商人中不起眼的一个,但是大约一年前,他的动作突然大起来,接连做成好几笔价值上万两黄金的大生意,在西域各国王室贵族间走动频繁起来,近半年以来,他更将生意拓展到了大隐各地,据说已成为大隐各地富豪新贵的座上宾。这么个厉害的角色我们竟然疏忽了如此之久,我隐隐有些担忧。他以前一直绕开尉迟家似乎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看来是要跟尉迟家正面交锋了,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了他如此强大的支撑呢。
      几天前有线报称佚黠出现在江都郡的隋阳城,我两天两夜快马加鞭赶到隋阳,心中又是兴奋又是不安,不知道将来的对手是个怎样的人。
      在暗探的安排下,我在佚黠下榻的客栈见到了他。那时,他正在客栈屋后花园的小亭中闲坐品茗,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茶杯出神,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指和着对面琴师的乐曲有节奏的扣着桌面。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十八九岁年纪,身形修长,暗红的锦袍衬得他肤色白皙似凝脂,长发柔软顺滑在阳光下闪着褐色的光芒,一根玄色的帛带将发束在头顶,帛带的中央镶嵌着一颗晶莹似血的红宝石。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莞尔一笑。目光触到他栗色澄澈的眸子的一刹那,我的头轰的一声炸开了……
      两年前。
      像往年一样,我扮了男装伪装成普通商队去大隐边界的月氏国察看尉迟家生意,回程途中为节省时间抄近路返回,不曾想黑夜里遇到游匪堵劫,慌乱中驾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带着我一路向前狂奔,我战战兢兢爬到驾位,试图安抚马儿,未果。叫喊混乱被远远抛在身后,夜风吹起我的长发,剌剌地在耳边呼呼作响。荒凉的大地,飞扬的沙尘,疯狂的奔跑,多么绝望的感觉啊。我咬咬牙紧了紧外袍跳下车,罢了,横竖是一死。跳的一瞬间,似乎听到由远及近急促的马蹄声和呐喊声,顾不了那么多了,我闭上眼睛。身体没有预想的坠地疼痛,只觉得腰上一紧,我已骑在一匹马上,身后传来温热的男人的体息让人安心,头顶的呼吸还很急促,胸膛起伏跌宕。骑马的人制服了疯马,牵引着马车掉头往后疾驰。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与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过,我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头脑一阵眩晕。恍惚间,马停了下来,那名男子跳下马。我不明所以的向前望去,几丈外就是我的商队了,此时正打着火把四处寻找。我又看向那个救我的男子,西域贵族的装束,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异样的妖媚,那双眼睛竟然好似血红,非但丝毫没有令人反感畏惧反而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美丽。他握着马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然后向我伸出手,我迟疑着将手放上去。宽厚温暖立即包裹了我的冰冷,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犹如撞鹿。在他抱我下马的那一刻,我已认定他就是我想牵手一生的那个人。
      他兀自转身跃上马背。
      “哎……”我动动嘴唇,有很多话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回转身临空一笑,天地失色。
      “姑娘,记住以后赶夜路别走这里,也别再让在下碰到。”
      言毕,扬鞭绝尘而去。
      他的隐国话稍显生硬,声音略有些沙哑轻柔慵懒得像羽毛似的搔得人心痒痒,最后半句是一字一顿说完的,阴冷冰凉,就像炎炎夏日的冰镇烈酒,初入口冰冰凉转而一道火辣从口入心。
      我痴痴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软软的满满的。我扣动手臂上精巧的小弩射出一枚信号弹,片刻看到火把向我这边移动,我站在原地将手掌抚上微烫的脸颊,那上面他的温暖尚存。
      回到锦翎,我精心描绘了他月下的画像,暗自着人到西域贵族间探访,就在刚刚有些眉目的时候,突然线索就断了,查探的人也莫名其妙死了,一切犹如石沉大海。我夜夜在他画像前徘徊,坚信今生必定能再次与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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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就不愿放开的那双手的主人就坐在客栈后花园的小亭内品茗微笑,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终日魂牵梦绕认定相伴终身的人竟然就是我苦苦寻找的对手和敌人,真是造化弄人哪。
      晚上掌灯时分,他出了客栈,我随后跟踪。拗不过奶娘的固执,只得答应让她和几个侍卫同行照应。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只是沿途闲走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在人群中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寂寥。
      老槐树下他停下观灯,不知哪里冒出个红衣红裤的小丫头冲到他面前揭了他的面具。他饶有兴趣地跟那个小丫头拌嘴,我看到月光下他笑容满面眼睛闪闪发光,孤单神伤在那瞬间烟消云散。
      那小丫头吃完元宵就抛下他一个人走了。我看着他坐在小吃摊前对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发呆傻笑,心里揪地难受。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终于起身离开了。我一边督促侍卫跟上他,一边有了新的想法。如果让他再救我一次,如果我们有个重新认识的开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
      我坐在这个偏僻的街角冰冷的地面上,扯乱了衣衫披散了头发,假意哀哀地哭喊。这个位置是我特意挑选的,他一定能听到。过了好久,正当我开始懊恼的时候,侍卫老四“哎呦”一声捂住额头,我看到鲜血从他手指缝流出来。我听到另外几个侍卫推测周遭有高手,心中暗喜,哭喊地更大声了,希望他能马上现身。
      没想到竟然又是那个红衣红裤的小丫头。那三个蠢货被她耍的团团转开始绕着我跟奶娘跑圈。我悄悄伸出一条腿把她绊倒,希望那三个蠢货把她抓住。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三个蠢货竟然闷哼一声同时倒地,一个身影飞过来抱起了小丫头,是他。他百依百顺地哄着那个小丫头,眉开眼笑地掏出手帕帮她擦手擦脸就像对着一个珍爱的宝贝。我的指甲钻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因为心里的疼远远盖过了它。
      我趁着他跟那小丫头说笑的功夫,稍作打扮,希望他能认出我。令我失望的是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那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旁若无人。
      他对我显赫的身份无动于衷,也不愿告诉我他的姓名,甚至不愿看我一眼,拉着小丫头就走了。
      他说,若不是为了小丫头他根本不会出手。
      哈哈,多么的可笑!尉迟兰欣,尉迟家大小姐,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芳心暗许的良人啊。

      五

      佚之狐
      我追随着月色无边独有的冷香满城寻找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终于在一个街角看到了她。
      她小小的身子蹲藏在一堵矮墙下,偷偷向一处张望。随着她的视线我才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似乎又是毫无新意地恶霸欺凌良家妇女的戏码,我没兴趣。正想上前叫她,突然听到那边几个恶霸在讨论暗器的问题,望过去,果然见到一个男人捂着额头鲜血长流。
      我退回去,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小丫头。难道她的天真娇憨只是伪装?我当时的确没有感觉出她有武功,但是如果那枚石子真是她打出去的话,只能说明一点,她可能武功极高且善于藏匿气息。人不可貌相啊!佚黠,你太大意了!我懊恼不已,暗自运功发力将她推出去。
      接下去的几刻钟内我舒展了眉头,松开了拳头,放下了心中的质疑,藏身暗处好笑地盯着小丫头像个小野猫似的张牙舞爪,尖声惊叫着跟那三个笨蛋绕圈跑。突然,我看到那两个坐在地上的女人中的一个悄悄伸出脚,我立即敛了笑容,抓起几枚石子。果然小丫头没看到,噗通一声摔倒了,我抬手发力……
      小丫头非让我将那四个笨蛋叠在一处,然后就见她费力地爬到最上面一个人的背上踩一踩跳一跳,满意地抿嘴笑。她摇摇晃晃地踩来踩去,开始一本正经地教训起那几个人来。看不出这小小的人儿,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我担心她摔倒忙上前搀她,她开始质问我是不是那个把她踹出来的人。我一再重申是用内力推的不是踹,她仍然不依不饶,喋喋不休训斥了我半晌,说我是什么居心叵测的狼外婆,卖女孩的小火柴,真是不知所云。
      我一直警惕着一旁的那两个女人,不知道她们设下这个局是针对小丫头还是我。
      稀里糊涂的小丫头又认错了人,看到那个年轻女人被气的脸色青白浑身发抖的模样,我心中好笑不已。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锦翎尉迟家大小姐,看来来者不善,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吧。只想快些带小丫头离开这里。
      那女人竟然挡了我的去路,惺惺作态表示要感谢救命之恩。小丫头在身侧,我也不便发作,冷冷回绝了她的要求,带着小丫头走了。
      拉着小丫头又回到热闹的街上,她一张小嘴片刻不停调侃着我跟那个尉迟兰欣。自己差点被那个阴险的女人害了还不自知,还在我耳边说那个女人的好话,极力撮合我们两个。啧啧,真是个笨丫头!估计又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这么缺心眼,真不懂她家人怎么放心让她独自外出。想来,我更是缺心眼,竟然会怀疑这傻丫头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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