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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含冤获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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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绍卧病至今已有七个月,随着疾病加重,加上自己无法时常理政,朝中之事委于亲王大臣,也就变得越发多疑,这让一些心怀歹念的朝臣有了可乘之机,尤其无辜的前朝宗室,因此而受到了牵连。
萧太/祖原是先朝旧将,兵力甚众,又握有实权,最终迫使齐帝禅让,登基为帝,建立新朝。
因前朝恩重,又为了安抚旧臣,所以建国后太/祖皇帝便立下规矩不得伤及徐氏子孙的性命。可是自太宗世宗两代,徐氏大小反叛数次,最后皆被镇压,诛其主谋,其余发配艰苦之地,有的也就死在了他乡,而现在有些人趁皇帝病重多疑,开始利用这个机会。
未几有人奏言,晏宏与徐氏子孙勾结,欲图谋作乱,行复国大计。萧绍听闻此事,立即命人将徐氏子孙,以及晏家一门关入大牢。这些人因此就只能等待审判,听皇帝如何发落了。
在冯烨的举荐下,萧绍决定让高毓审理此案。这个人一直跟冯烨走得很近,听说此案是由他审理,萧玥就知道冯烨一定会在从中做鬼。
萧玥一向敬佩晏宏,对他以礼相待,更知他的为人。如今听说他获罪入狱,决定亲往大牢看望晏宏,细问经过,但是去死牢里面看望一个人并非容易的事,所以她和贴身侍女费了不少口舌才买通了狱卒。
萧玥向里面走去,至一所牢门外,只见晏宏头发散乱,遍体是伤,白色囚服上血迹斑斑,也毫无力气,一直躺在草席上,不难看出是经过了一阵严刑拷打。
萧玥低声唤道:“晏令。”
晏宏听见有人唤自己,便抬起头,只见一名侍女站在牢门外,再近前细瞧两眼,才惊讶地叫道:“公主殿下?”
萧玥轻声道:“晏令,你受苦了。”
晏宏低头道:“受苦是小,可恨的是蒙受不白之冤,遭奸人陷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说着,又深深叹了口气,“下官已临死不远,公主,有些话不得不说。”
萧玥道:“晏令有话,但说无妨。”
晏宏道:“下官认为吴王心机极深,若是将来公主有机会君临天下,绝对不能过分重用吴王,提升他的威权,这样会对殿下不利。”
萧玥却道:“叔父自小教我骑马练剑,体贴关怀,怎么会有不臣之心,晏令会不会太多心了?”
“下官倒希望是我太多心,但皇室亲贵谋逆的例子实在太多。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在晏宏看来,萧玥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在很多事情上还欠火候,更会被亲情蒙蔽双眼,此刻说出这些话也不过是提醒她,能够对这个叔父有提防之心。
萧玥问道:“晏令这些话,我都放在心上了,只是对于此案,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吗?”
晏宏却道:“公主还是不要过问此事,这件事若是水落石出,只怕殿下也会受到牵连。”
听得最后一句,萧玥面露一丝惊诧,半晌方问:“可是如果查不出真相,不弄个水落石出,不止你一人,甚至晏氏一门都会被斩。”
晏宏面色淡然,“事到最后总有一门被灭,与其动摇国本,倒不如牺牲晏氏一族,起码能保萧国无恙。”
萧玥既感动又觉可惜。这等忠烈耿直的臣子含冤获罪,死于非命,实是萧国的损失。
离开大牢,回去换了件衣服,又立刻往萧绍的寝殿而去。至门外萧玥忽而驻足,面上略显迟疑,过了好半晌才徐步进门。
“父皇。”萧玥轻声唤着,却见他躺在床上,对自己不予理会。
良久后,萧绍斜眼看她,冷声道:“若是为晏宏的事情而来,就不必多言了。”
萧玥道:“可是父皇,儿臣觉得此事蹊跷。晏令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怎么会勾结徐氏子孙,图谋篡逆……”
萧绍打断道:“叫你别说,怎么还说!”
“儿臣只是觉得晏令对国对君都忠心耿耿,又是难得的人才,就这样死去实在可惜。况且太祖皇帝曾说过,务必要厚待徐氏子孙,父皇若行此举,岂不是违逆了太祖皇帝的意愿。”
萧绍面有愠怒,大喝道:“玥儿,你真是反了,越发反了!”
“父皇,儿臣只是……”
“住口!”萧绍纵声道:“我昏庸,你明白,干脆这个位置你来坐,朕把皇位禅让给你!”
萧玥忙跪下道:“儿臣不敢。”
萧绍接着怒道:“别以为你是朕的唯一子嗣,就这般轻狂无礼。历代多少王朝是兄终弟及,朕现在还没咽气,就是传位,也可以传给其他宗室,并非只有你一人不可!”
父亲这番言语,真是跟患病之初判若两人。萧玥依旧跪在地上,缓缓道:“父皇明知儿臣并无此意,亦无此念,为何还要说出这样的话?儿臣也说过,即使父皇执意传位给其他宗室,也绝无怨言,父皇何必如此激动。”
萧绍心内顿生愧意,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却不肯出言道歉。
萧玥一直跪在地面,不言不语,萧绍也未再开口。二人就这么僵持着,半晌方听得殿外传来内监的声音:“陛下,宋太傅求见。”
萧绍这才道出一字:“宣。”
宋弼疾步进门,宋彧也随他入殿,拜向萧绍道:“叩见陛下。”
萧绍清楚他们是为了萧玥而来,一开始有些忿恚之色,可是一看到宋彧,心底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随后,萧绍命萧玥与宋弼退殿,只留下宋彧一人。
萧玥只得离殿,不敢再提起方才的话题。
人都说“血浓于水”,父母与儿女之间的感情才是最亲密的,可是萧玥始终弄不明白,为何萧绍对一个大臣之子要比她这个女儿还要亲近。
才一出门,宋弼就开口道:“殿下太冲动了,圣上现在病重在身,脑子也越发糊涂,殿下何必去碰这个钉子?”
萧玥道:“我只是觉得可惜,晏令这样的忠臣受冤获罪,让其他朝臣知道,岂不寒心。晏令对我说,此案如果查出真相,总有一门被灭,又见他不肯说出实情,所以我怀疑,这事可能与母后,甚至与冯氏子弟有关。”
宋弼道:“下官认为,殿下最好不要管这事。如果此案真的跟冯皇后有关,殿下难免会受到牵连。即便圣上只降罪于冯氏一门,想必殿下也不愿看到冯家被圣上处罚,何况冯皇后是殿下立储的关键。事情到最后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得晏宏失冯氏宗族,另一个则是牺牲晏宏,留下冯皇后这个后盾。孰轻孰重,殿下还是应该细细斟酌,好好掂量一下。”在宋弼看来,冯皇后总要对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玥沉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冯皇后虽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却始终觉得她对自己心存芥蒂,尤其近几年这种感觉越发明显,虽然她一直不愿相信,也不肯接受,但看到晏宏获罪入狱,又见冯烨等人的举动,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冯皇后辛苦养育了自己,又要这么针对自己。
正想着,又听宋弼开口:“其实太宗皇帝在位时也曾有过这个念头,只因顾及太祖皇帝,徐氏子孙才存留到至今。依下官看,他们迟早是要出乱子,还不如趁这次机会除去他们,其实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既能诛除徐氏子孙,又不用背负违逆太/祖皇帝意愿的骂名,萧玥自然是感到庆幸,只是牺牲晏宏是她不愿看到的。
宋弼似是看出她的忧虑,遂道:“下官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法救他。”
萧玥还是没有言语,只是轻轻一叹。
她也清楚非常时期必然要用非常手段,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对待一些人绝不能心存仁念,不能手软。
从她记事起就常听冯皇后讲,她是为登上皇位而生的。直到现在,这皇宫以及朝堂上有多少眼睛在看着,将来若是宗室亲王登基为帝,又岂能容得下先帝的子嗣。如今在冲动之下已然与父亲产生矛盾,今后自然不能再走错一步。
即便晏宏含冤获罪是天下皆知,唯一不明真相的只有病重的皇帝,萧玥也做不了什么,在这里发愁又有什么用?
晏宏含冤获罪以后,萧绍下旨抄斩晏家满门,连带徐氏子孙皆被斩首,女眷入宫为婢。
失去晏宏对于萧玥来说,算是折了一支羽翼,但是对于萧纬与冯皇后而言,是除掉了一个政敌。
萧玥虽在朝堂上有拥护她的大臣,但是跟冯皇后的势力比起来多少有些薄弱,如今又失去了一个晏宏,加上萧绍迟迟不肯立她为储君,更是增加了阻碍。
冯皇后以娘家,还有依附冯氏的朝臣为后盾,一直认为萧玥即便将来即位,也难以完全控制朝局,到那时可以让冯氏掌握实权,然后再慢慢剥消萧玥的势力。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到萧玥已不再是当初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小姑娘了,她开始有自己的打算,并且有一心取得帝位的野心。
冯皇后将此顾虑告诉给了弟弟,但冯烨却认为:“公主并非是个权力欲极重的人。我听说圣上患病之初,公主还建议立宗室为皇储……”
冯皇后却道:“既是如此,就更不可能只甘心当个公主。她之所以对圣上这么说,不是因为与世无争,而是她要做皇储,要定了皇位。如今又有宋太傅等人助她,将来的事就很难讲了。”
冯烨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趁早将宋太傅……”
冯皇后忙喝道:“不许碰他!”
“莫非你到现在还惦记他?”冯皇后静默不言,冯烨又道:“虽说宋弼从未娶妻,但你也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你。如今又是公主的亲信,一心助她坐上皇位,而你在公主身上下了那么大工夫,我们现在也无法选择别人,又添这么个政敌,只怕不趁机除掉此人,日后会成为大患。”
冯皇后默然半晌,方道:“总之不许碰他,往后也别再提这事了。”说罢,又命他回府。冯烨无奈,只得离开大殿。
冯皇后心里清楚,冯氏子弟的富贵存亡,都与自己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些年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她不惜陷害朝臣良将,甚至设计将薛夫人的众多亲属逐出朝廷,他们不是被斩首,就是被发配,死于异地,唯有对宋弼一人却是心慈手软。
冯皇后静坐于榻上,回想初见宋弼的情景,还是那么记忆犹新。
记得二十年前,偶然在街上遇见宋弼,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为人恭谦有礼,温润如玉,使她倾心不已,只可惜之后才知他已心有所属。不久,太宗皇帝一道诏书下来,便成为萧绍的妻子,成了皇太子妃,与他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
他是她的一场梦,是少女时的梦,却没想到会和他走到这一步。而那个薛晴,虽与自己一样入宫侍奉帝王,但她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又生下了一个野种。
想及此,她将案上的茶盏打翻在地,暗暗叫道:“宋弼,既然我们成为对手,也不妨斗一斗,看最后谁胜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