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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生恨,从头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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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睡醒的时候发现我醒来的地方是除我自己房间以外的地方。我一向把这称之为史上最不可思议也最没有原则的一件事,只有那些神志不清的酒鬼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现在,当我睁开眼睛,发现入目之物皆与我房间里的陈设大为不同的时候,我不可置信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发现眼前的这一切并没有因为我在闭眼的须臾间而改变时,我就知道这一切不是我所谓的梦了。
正在我对我周围的一切事物抱着十分好奇的态度由厌恶到非常厌恶的变化过程时,房间的门突然咯吱一声,开了。我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恨恨地盯着门口:我倒想看看,究竟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绑架我?
有人逆光而来,一席白衣胜雪,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了上去。身材修长,一双黑底金纹靴。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敢肯定的是,此人一定不是朱雀。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我昏迷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君临?!
我的妈呀,我差点跳起来。饶是我定力好,此情此景下也淡定不起来了:“帝君,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幸好我穿戴整齐,否则,我还会以为是帝君他老人家口味偏重,要劫色呢。
我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手上还端着一碗类似毒药的不明液体。而我也终于敢肯定地说他是如假包换的君临帝君没错,因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寒冬腊月天,就连眉梢都似乎挂了霜。
我见他不回答我,就好像我根本没说或者他根本就没听到一样。我这人最恨别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我只好又厚着脸皮嗫嗫地说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儿,就不打扰帝君您清修了,小的告退。您千万别送,不然我会有压力的。”我生怕帝君他老人家喜怒无常,一个不小心就把我给灭口了,所以几乎是在说话的同时,我很快地锁定了我的鞋子,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鞋子,然后瞅准了门口,打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却没想到就在我刚刚起身冲刺的时候,头发被人从后面无情地拉住。因为我的速度极快,头皮顿时被扯得生疼。我痛得叫了一声“啊”,与此同时,迅速地转过头来瞪了帝君一眼。
而肇事者此时竟然面色不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把他手里的那碗黑乎乎的东西递到我的面前,启唇道:“把它喝了。”
我略带迟疑地看了他递过来的东西一眼,然后又看了他一眼,表示无法理解我和他就见过一次面而已,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他如此恨我,要置我于死地。
“我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依然是毫无起伏的三个字,经由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有些好听。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当是我出门前看的黄历很不幸是盗版的,就当是我被狗屎踩了,惹了这么一个最不好惹的主儿。可怜朱雀现在一定还在到处找我呢,没有让他见到我的最后一面,我有愧于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深呼了一口气,咽了口口水,然后从他手里接过碗,有一种烈士断腕的决然:“我死后,请通知我的朋友朱雀,让他来帮我收一下尸。”我之前骗他说我叫朱雀,现在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也就索性把话挑明了。
“朱雀?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我昨日倒是捉到一个,也自称是叫朱雀。”他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却让我毛骨悚然。
“你,你对他怎么样了?该不会也是……”我看着自己手里的那碗黑乎乎的东西,想到朱雀他很有可能已经先我一步去了,不禁悲由心生:“朱雀,你别怕,我马上就下来陪你了,”再没犹豫,仰头一口气喝下了那碗毒药。
原来毒药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喝,甚至还有点,好喝?
“他昨日擅闯偃山,被小谷发现,现在已经被我关了起来。”
“他没死?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眼前一亮,几乎是吼出来的。太好了,他没死,“可是,我却要死了。”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懊悔自己刚刚真的是太冲动了。
“你若是再敢说一个死字,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两个都杀了,好在黄泉路上作伴。”君临显然已经极不耐烦了:“我有说过那是毒药吗?”
他的意思是,我没死?
我就说嘛,老天爷是舍不得我死的。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我以后大福大贵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只是,这不是我现在该思考的问题。方才君临说朱雀被他关了起来,现在要救他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于是,我在心里打了一个腹稿,打算晓之以理:“帝君,朱雀这个人……哦不……这只鸟吧,其实最是老实。他曾无数次对我提起过非常仰慕帝君您的英明神武、丰姿俊朗,总是想要一睹帝君的风采。是以,才会擅闯偃山,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和我们这些小人物再计较。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哦!老实?老实的人可以写出《后花园秘事》这样的书来?”
我暗骂一句糟糕,现在总算明白帝君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们了。可是,我很好奇帝君他老人家十几万年来不曾下过山,这本刚刚完成的书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晓之以理不靠谱,看来只能使出绝招——动之以情了。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同时大声地吸了吸鼻子,用最能打动人心的语言编出了这么一段话:“帝君,您有所不知,朱雀他,他身染重病,已经时日无多了。我每日见他看着帝君的画像郁郁寡欢,心中委实不忍,于是鼓励他写一本关于帝君的书,这样,就算他死了,别人也会因为帝君而记得他。甚至这部书很有一部分都是由我代笔的,他本人是无心之过。”
他睨了我一眼:“他是无心之过,你却是刻意为之。”
我感觉他的目光像两把尖刀,生生要在我头顶上剜出两个窟窿来。我不由得抖了一下,现在是引火烧身,骑虎难下了。
“我,我自然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闻帝君您十几万年来从来没有出过偃山,所以……”
“所以你就钻了这个空子,想把我蒙在鼓里。”
我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是沉默,可怕的沉默。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现在只等他最后的判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他说:“你真的想救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我咽了口口水,然后回答道:“是,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好朋友,我愿意用我的任何东西来换他,甚至是我的性命。”我想,如果朱雀那只死鸟在这里,现在一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了。
他沉默了很久,在我的腿开始发麻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他说:“我可以放过他,他擅闯偃山,甚至他写的那些胡说八道的书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心里咯噔一声,又是条件!我这个人吧,最怕别人和我谈条件了,却又最喜欢和别人谈条件。因为前者是别人说了算,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后者是我说了算,我完全可以尽情地发挥我的想象力,把条件说得天花乱坠,而我也十分享受别人被我唬得目瞪口呆却又不得不点头时的憋屈模样。
但此时,帝君和我谈条件。我大概是因为天生与他犯冲,他才会这么整我,亦或许他和我一样也极喜欢和别人谈条件。
“您说。”声音中带着悲愤、无奈,甚至谄媚?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令我自己恶心的话了。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帝君的语气和我大不相同。他像所有高高在上的人一样,语气中带着刻薄、不可违逆。但是心情却似乎变得大好起来,甚至连他这句话最后的一个感叹号也被迫变成了句号,成为了一种残缺的美。
“小的一切都听您的,只求您放了朱雀,让他寿终正寝。”果然是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
“我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让你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我让你做的事情绝对不会伤害别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对你可就不好说了。”最后一句有明显的戏谑之意。
“我,我虽然答应您提出来的所有条件,但是我卖艺不卖身。您如果要强来,小的只好以死铭志了。”我盯着他说完了这句话,眼神里也确实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这是我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说完这句话,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帝君他老人家的两只眼睛正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着我。好像在寻找我刚才口出狂言里的所谓“卖艺不卖身”中的“艺”在哪里,“身”又在哪里。
我顿时大窘,脸也开始发起烧来。好在我及时低下了头,才没有让帝君发现我脸颊上那两团十分可疑的红晕。
“我倒是真的没有看出来你口中所说的‘艺’在哪里,‘身’又在哪里。不过五千年,只怕是连奶都还没有断干净。”
士可忍孰不可忍!他可以侮辱我的人格,却绝不可以侮辱我的身材。
“你的奶才没有断干净,你全家都没有断干净。”喊完这么一句话,我就马上后悔了。现在我的小命还在别人的手里,为什么就不能忍一下呢?现在好了,万一他小心眼,生气了怎么办?
哎,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我急得都快要掉眼泪了,也不敢抬头去看帝君现在的反应。只希望帝君他老人家刚刚一瞬间突然失聪了,还未来得及,或者已经错过了刚才我近乎遗言的一句话。
但是很显然,帝君的耳力极好甚至就连我最后为了加强语气而使用的感叹号都被他很精确地抓住不放。
我听到他说:“哦?若我也可以称得上未断奶的话,那这四海八荒里也就没有人可以说是断了奶了。”
我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再说话去挑战帝君了,只是低着头。希望帝君看在我的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还有,我是从上古的一颗蛋里出世的,不吃奶。”这是帝君说的倒数第二句话,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你如果答应留在偃山做我一年的仆人,我就放了你的好朋友。”